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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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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背过身,夜晚的风从洞口呼啸而过,冷冷扑在身上,他快冻死了。
身后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他的身子僵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
“哪一个卿?”
贺兰曦说话间的气息呵在他的耳侧。
卿月没有回答他。
贺兰曦笑了笑:“如果我们一直不被人发现,会不会死在这里?”
怀中人一声不吭,睡的沉沉。
景棠醒来时是晚上。
天幕黑的深沉,一时间,分辨不清究竟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周桐趴在床头,听见动静,制止了景棠想要起身的动作。
骤然动弹,景棠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疼的厉害。
血从绷带边缘溢出,他恍惚想起晕倒前的场景,不由得皱眉:“我怎么在这里?”
“荣先生看我们许久没有出来,喊了人来救。”周桐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师叔帮你诊的脉,好在中毒不深,还来得及。”
景棠接过水杯,望见周桐的眼睛哭的红肿,说话声迟疑了片刻:“你三师兄……”
“……没了。”
周桐沮丧的坐了回去,眼泪还是不住淌下来,“师叔来时,我和你晕倒在地,三师兄受了重伤,师叔一路追赶,在后山的树林里找到了三师兄的尸体。”
景棠忍不住叹了口气:“节哀。”
周桐摇摇头,把眼泪擦干,“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他离开没多久,景棠到底从床上起身。
他推开门,小小的庭院中,荣沛之坐在庭院正中央的石桌前。
日光倾洒,他的衣服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耀眼。
景棠缓步走到他面前,荣沛之对着石桌上摊开的画入神,好半晌才注意到身边站了人。
他面前这两幅画,就是周桐从禁阁里带出来的望月图。
荣沛之将画卷好放在手边,蓦的摸到画轴的凹凸不平,扭转看过来,眉眼沾了笑意:“阿曦,你看这个字。”
景棠接过画轴,朱红色的轴木上刻了一个笔力苍劲的“卜”字。
“卜施仁进过禁阁,留下了这幅画?”景棠沉思片刻,续道,“他一路奔逃至此,这幅画都随身带着,又为什么把画丢在禁阁?”
荣沛之很快有了新发现,他拿起另一幅望月图的画轴,“你看,这是‘臻’字。”
他望向庭院入口的位置,那里人流熙攘,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景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听到荣沛之总是玩世不恭的调子:“沧衡峰的弟子除了在后山找到周桐三师兄的尸体,还找到一具,阿曦,你猜是谁。”
景棠回首望向端正坐着的荣沛之。
这人看着自己的指尖,唇畔带了点讽刺的味道:“死的是卜施仁。”
沧衡峰死了一位声望颇高的道长,恐怕太和山上的这些道士都在焦头烂额该怎么向外界交代。
难怪这些人行色匆匆。
未来几日太和山该会很热闹了。
景棠叹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
他正要转身,沛之握住了他的手腕,说话间眉宇带着说不清明的困惑,几度欲言又止。
景棠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把他的手拨开,“一点皮肉伤而已,我没事。”
“不是。”荣沛之先是看着他的脸,然后挪到了他的腰上,最后缓缓垂下头,纠结的像个小媳妇。
“你想说什么?”
“阿曦,你昏迷时,老道士给你号脉来着。”
这不是很正常?
荣沛之目光闪烁:“老道士倒没有说什么……”
老道士如果不是号出喜脉,都配不上荣沛之现在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景棠瞥了一眼荣沛之:“差不多行了,有话直说。”
“我问他你伤的重不重,老道士说……”
“他说什么。”
“你中的毒已经解了,至于身上的伤……”
“伤又怎么了?”
荣沛之摇摇头,不肯说。
抬手捂着额头,“我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
呵,他又开始了。
景棠静静看他表演。
周桐端着熬好的粥走了过来,景棠放过了心如刀绞的荣沛之,转头问周桐:“你师叔到底说了什么?”
“哎,这也不能怪我师叔。”周桐叹了口气,“荣先生缠着我师叔问曦简兄的病情,师叔被他烦的不能行,就说了句,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外伤何足挂齿,值得这么婆婆妈妈吗?”
“他大约是被我师叔的威武给惊着了。”
他的确是被惊着了,却不一定是被师叔给惊着的。
如果师叔在这里,景棠恨不得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望见荣沛之的欲哭无泪,他带着幸灾乐祸的报复欲,施施然走到沛之跟前。
荣沛之捂着心口,看见他的身影,身子一颤,头垂的更低了点。
景棠干脆在他跟前蹲下,眼前的荣沛之满面纠结。
他说话时难得有了笑模样,实际上,他忍笑忍的辛苦,“沛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荣沛之偏开头,看草不看他。
景棠说的话却很清晰的传入耳中。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景棠欲言又止,眉间笑意铺陈,语气带着些许嘲讽。
像是在嘲笑荣沛之,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奚落荣沛之不识男女。
可在今早之前,他又何尝不是疑心过荣沛之是个女的。
他还肖想荣沛之长得好看,搁古代是红颜祸水来着。
今早大梦方醒,大家半斤八两。
景棠不禁也垂下头,嘴角苦涩,再说不出那些质问的话语。
景棠和荣沛对视片刻,不知是谁先笑出声。
沛之眉眼沾染笑意,把他推开,“不许挨这么近,离我远点。”
景棠来时东西带的不多,下山后回到兰公馆,在房间收拾片刻,便收拾妥当了。
他打包,荣沛之站在门口看着。
虽然荣沛之什么话都没说,景棠系着包裹的手却是一顿,不知道是在跟说话:“这一路上太多凶险,在禁阁时,我和周桐差点丧命,我不能让你陷入险地。”
荣沛之闻言若有所思,却是轻笑着问:“我给你添过麻烦?”
景棠闻言微怔,许久摇了下头,语气颇为沧桑,“沛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一生,终归是聚少离多。”
这句话听得荣沛之牙根发酸。
比起贺景棠的故作洒脱,他斜靠着门框,抬手拦住贺景棠,看上去倒是没有半点离别的伤感,说话的调子漫不经心:“不改主意了?”
“嗯。”
“以后还能再见吗?”
“等我找到要找的东西,就回微澜山。”景棠身前拦着的手拨开,说话时不觉垂下眼睛,“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去那儿找我。”
荣沛之从身后抱住他,说话时是在笑的,“好。”
然而人生并不仅仅是聚少离多。
它可能还会有很多的意外。
比如这个时候。
景棠陷在沼泽地里整整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他想着该怎么脱离这片沼泽时,有念头不断在心头闪过,譬如:太和山为什么会有沼泽?!
他一动不敢动。
动的越剧烈陷落的越快。
光阳直射在脸上,景棠被晒的头脑发晕,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在晒太阳?”
荣沛之的语气很困惑,说着拿根树枝在景棠的肩膀上点了点:“睡着了?”
景棠:“……”
荣沛之:“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
景棠:“……”
荣沛之在周围望了一眼,末了捡了根粗棍子过来,使尽全力才把贺景棠拉上了。
等把一身的淤泥洗干净了,他们歇在树林里,池塘边。
荣沛之抱来树枝生上火,四周是蝉鸣声,今夜无月,只有漫无边际的繁星。
过了会儿,景棠闻见了食物的香气。
沛之在烤鱼,手艺还不错,鱼被烤的滋滋冒油。
他看向荣沛之忙碌的背影,蓦的低声问:“你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荣沛之闻言回头,拿眼角余光打量他,许久才回答:“路过而已。”
“可是……”景棠的说话的样子有些犹豫,“可是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荣沛之查看烤鱼的手一顿,“我没有。”
篝火摇曳,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景棠的内心随着蛙叫声难以平静。
再看荣沛之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他有点胆颤的紧了紧自己的里衣。
荣沛之的声音直冒凉气,“你抓紧衣裳做什么?”
景棠本来内心就不肯安宁,闻言做贼心虚:“我没有。”
沛之的耳朵悄无声息的红了,他背过身专心致志的烤鱼。
蓦的听见贺景棠又是疑惑又是试探的问话:“你不会是……”
荣沛之回过头,他倒想看看贺景棠有没有胆子把后面的话说全乎。
果然,贺景棠酝酿了几番都没有说出口。
他把烤鱼递到贺景棠面前,这人犹豫着接过手,却没有下嘴。
荣沛之掸了掸手,“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凑合吃吧。”
“你呢?”
“我不饿。”
吃饱喝足后,两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沛之朝身侧的贺景棠望了望。
这个人像是累极了,晕晕欲睡。
他的眉眼弯了弯,莫名想起在火车上那一场春宫,顿生促狭的心思。
“阿曦,你方才要问的是什么?”他朝景棠靠近了点,“我不会是什么?”
贺景棠本来快要阖上的眼睛,瞬间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