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马甲掉了》澄莒

20、第 20 章

　　卜施仁拱手施礼，挪步离开。
　　走前还朝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来元洲城之前，卜施仁在路上便听说荣沛之是个混不吝的货色。
　　今晚本是元洲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商家请客做东，荣沛之却无故离席，简直是在成心败商自若的面子。
　　却没想到此人急匆匆的打道回府，居然是为了这勾当，当真是个混不吝。
　　听见卜施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贺景棠坚定的把挡在身前的荣沛之推开，整理了下被对方方才蹭乱的襟口，甫一抬头，发现荣沛之还在观望着他。
　　月光似水，如有微凉。
　　景棠偏开头，开口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荣少爷，可看够了？”
　　荣沛之气定神闲的扯淡：“阿曦，我真是冤得慌，你若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
　　即使没有点灯，一路桌子凳子椅子，荣沛之愣是一个都没有磕绊到，他探手打开电灯，屋子登时亮如白昼，比方才点的油灯亮上好几倍，屋子里的一概事物都看的一清二楚。
　　景棠想，幸好方才他掌上的是油灯而不是电灯。
　　荣沛之端端的坐到凳子上，手肘撑在大理石桌案抵着脑袋，看着是个人样，说的都是畜生话：“阿曦，大半夜的过来，莫不是来找我的，说吧，是不是对我不怀好意？”
　　贺景棠偏了偏脑袋，像是没明白荣沛之的话。
　　混账笑容潋滟：“阿曦，你若是真的瞧上我，我虽非什么正人君子，但绝不会委屈你，你只要点点头，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我我一样都不会少，只管你舒舒服服的坐我荣家少奶奶。”
　　贺景棠脸色白了白，他有点迟疑的开口：“……少奶奶？”
　　荣沛之：“江湖险恶，为求自保而已，我都明白，更不会因此看轻你，这几日相处，我知道阿曦是洁身自好的人。”
　　贺景棠想，原来这些日子，这混账春天来了一样的缠着他是以为他是个姑娘？
　　他有点哭笑不得的望向荣沛之，“兄弟，我想你误会了。”
　　荣沛之也是笑眯眯的模样：“阿曦不用害羞。”
　　“不……不，我没什么好害羞的。”贺景棠摆了摆手，极力压抑住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我冒昧的问下，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个姑娘，我明明看上去……看上去就十分的有男子气概。”
　　沛之苦口婆心的看着他：“有位大师与我说，去往徐记面馆的途中，我会遇见一位美人，便是我的命定之人。阿曦，你不懂，你我是前世既定的姻缘。”
　　贺景棠把手搭在才整理好的襟口上，剥开盘扣，利落的脱了外衫。
　　沛之先是惊诧的看着他，正要抬手制止他的自证，目光一转，嘴角却露出缕笑：“其实阿曦你不用这样。”
　　景棠疑惑的看着他。
　　荣沛之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知道修长生道的人会变法术，什么女变男，男变女，半人半兽的，什么形态都变的出来，你若打定主意想瞒我，就算真的在我跟前脱干净了，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何必呢。”
　　贺景棠：“……”
　　接着沛之又恬不知耻的补充一句：“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对我倾心以待，以终身托付。”
　　荣沛之说着站起身，朝他缓步走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景棠不禁后退。
　　这人拾起方才被他脱掉的外衫，神色正经的说道：“景棠，你有伤在身，要保重身体。”
　　可能是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贺景棠感到血海逆行，一口血梗在喉咙口将吐未吐。
　　他捉住荣沛之的手，眉眼清冷，脸色更是苍白的过分：“荣少爷，你说的这般恳切，为何还扣住我的东西不还？”
　　荣沛之只把目光放在贺景棠搭过来的那只手上，指尖冷白，清清冷冷，干干净净，像是有种魔力，拽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挪不开视线。
　　他感到喉咙发干发涩，许久以后才缓缓开口：“阿曦，你这会儿若拿了东西便离开，只怕会躲我一辈子。”
　　望向景棠，沛之笑容发涩：“你怎么忍心丢开我。”
　　贺景棠忍受着气血逆行的痛苦，极力维持着声音平稳：“荣少爷，那不是什么安宅纳福宜家的祥瑞，若是落入寻常人手中，只怕带来的只有无尽祸端。”
　　荣沛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活了这么久，我才知道自己并非寻常人。”
　　说完，沛之一把揽住了景棠的腰身：“你看你，站都快站不稳了，就别惦记天下苍生了吧，苍生用你操心了吗？”
　　贺景棠极力推开了这人，硬撑着走到了桌边，额间冷汗层叠。
　　这里并不是调息的好地方，调息时最忌讳有人在身边喋喋不休动手动脚，不然轻则血气逆行，重则走火入魔。
　　他回首冷冷看了荣沛之一眼，对方朝自己浅浅一笑：“阿曦，你大可放心，我是正人君子。”
　　但若是再拖下去，别说是再和荣沛之周旋，只怕他能不能走回湖心小筑都是个问题。
　　贺景棠苦涩一笑，姓荣的把自己错当成女人，自己竟也真的像个妇人一般婆婆妈妈了吗。
　　他匆匆入座调息，待睁开眼时天色微亮，似乎清晨时分。
　　这期间荣沛之倒没有再骚扰自己，一直静静的坐在自己身边，大约等得太久，已经倚着头在身边睡的深沉。
　　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息，他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腿脚灵便了些，正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荣沛之扯着，刚一抬起手，荣沛之便念念有词：“山之高……月出小……”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喜欢念叨这诗。
　　不过老头子念的时候并非是什么缠绵悱恻的语气，反倒是在惋惜什么，至于惋惜的是山下卖鱼的九婶还是山上出云观的女真人，景棠就不得而知了。
　　景棠想把自己的衣袖扯出来，又怕把姓荣的吵醒，醒来又来缠自己。
　　他真是怕了这个人了。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在他睁开眼不久之后，荣沛之抻了个懒腰，醒了。
　　他捋捋衣袖，说了句告辞，又被荣沛之拉了住。
　　“阿曦，昨夜你打坐的时候，我想了许多……”
　　荣沛之顿了顿，一脸郑重的样子，如果忽略掉他脸上还未散开的睡痕。
　　贺景棠眉眼平静的看着他，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要忙，就暂且听听他放什么屁。
　　荣沛之难得扭捏的问道：“阿曦，你看过电影吗？”
　　景棠用疑惑的目光看过去。
　　就看见荣沛之抿了抿唇。
　　他不知道的是荣沛之坐在他身边时并没有闲着，这家伙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夜，就在想怎么追他。

　　荣益抱了两袋西点铺的点心，挤过出双入对的男女，把刚出炉的点心交到荣少爷手上，目光瞟到贺景棠，正想提醒点什么，却被荣沛之给瞪了回去，于是荣益悻悻走开，边走边想：“少爷看上谁一向都是王八咬人死不撒嘴，姓贺的道士惨了。”
　　荣沛之想牵住景棠的手，被避了开，他不以为忤，抬手掂了掂两包点心，朝景棠递过去一包：“我那刁仆于吃喝上最仔细，他备的准不会错。”
　　贺景棠犹豫着接过手，沛之顺手拉住他的手腕，“电影开场人潮拥挤，我拉着你免得走散。”
　　景棠暗骂自己小人之心，低声道：“如此，多谢了。”
　　他们落座以后，景棠感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唤他的声音透着少女的柔和：“道长？”
　　景棠回过头，便看见了之前在酒店救下那个提刀的少女。
　　今日她穿着西洋裙，帽子拿在手里，帽沿系着长长的白纱，今天雅致的打扮和那天的神色凄惨截然不同。
　　荣沛之随着唤声也转过头来，他打量了下打招呼的姑娘，“赵小姐，你认识阿曦？”
　　赵小姐喃喃着，“阿曦？”
　　贺景棠神色淡淡：“贺曦简。”
　　赵小姐随之眉眼弯弯朝贺景棠伸出手，“赵和玉。”
　　贺景棠还没有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他习惯性的行抬手礼，说道：“幸会。”
　　她见状浅笑出声，眉眼婉转动人，打趣起来，“曦简，你真是可爱极了。”
　　贺景棠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有吗。”
　　一旁看着的荣沛之，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聊到一起去的。
　　不过他大费周章的把贺景棠带出家门可不是让她们晾着自己聊天的。
　　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自己还插不上话，这感觉实在不好。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亏谁都不能亏自己。
　　他想想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恰似不经意的说道：“失陪。”
　　事实证明，并不需要他的陪伴，她们俩也可以聊的热火朝天，赵和玉还敷衍的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而贺景棠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荣沛之在剧院门口抽了支香烟，计算着快要开场的时间，然后气定神闲的朝荣益走了过去。
　　荣益抱着点心在车里吃的得意忘形，冷不防听见荣少爷敲击玻璃窗的声音。
　　“剧院里有个叫赵和玉的，想法子把她弄走。”
　　荣益：“……”
　　沛之：“给你五分钟。”
　　荣沛之说完，站在车前又抽了一根烟，烟灰落进，就看见赵和玉提着裙子慌慌张张的出了剧院，一边走一边问自家司机：“消息准确吗？”
　　司机点头：“小姐，您得赶快，不然恐怕老爷的最后一面……”
　　赵和玉呜呜着抽出手帕抹眼泪。
　　身影渐渐淡出了荣沛之的视线。
　　他心情很好的丢开烟蒂，望着走过来的荣益，拍了拍他的肩膀：“忠仆。”
　　荣益一脸正色：“为少爷肝脑涂地，为少夫人扑汤蹈火，都是小人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