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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看见那把伞了吗?”
      贺景棠闻言抬起头,在冰魂的正上方是一把黑伞。
      伞面漆黑如墨,画有北方玄武七宿,伞骨洁白似玉,泛着幽幽白光,这把伞悬在半空,正旋转的极为缓慢。
      冰魂的声音有些倦:“这是大名鼎鼎的危宿伞,最善炼化妖魔,臻士怀专程去了趟长明山,从他家掌教手里请过来的玩意儿,早些年我虽然听过这把伞的威名,到底没见过实物,不过传闻着实不假,不过在伞底下待了大半天,我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她说话间又将目光挪到跟前桌面的那碗符水上,“你瞧,姓卜的那厮舍不得我这身修为,熬了一锅药水想着让我化得慢点,这狗东西在我跟前软磨硬泡,想着我答应跟他灵力共通,呵,道门真是出了个十足十的忠心弟子。”
      她还待说什么,不曾想一直沉思着的贺景棠蓦的抬手,朝她头顶那把伞招了下手。
      危宿伞并非寻常法器,即使是对着请回它的臻士怀也没露出过什么好脾气。
      这种上了品级册的法器貌似都有这种小傲气,它们自视甚高,打量的大抵是若随便出来个道士就能对它们指手画脚,它们跟寻常的蠢物有什么区别。
      “冰魂也算个大妖怪了,怎算是下你的面子。”
      “便是瞧不上……山高水远的请你过来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若不是亲眼看见那天臻士怀花费不少功夫对这把自矜身份的伞连哄带骗,冰魂当真以为这会儿被贺景棠抬手便收了下来的危宿伞只是把普通的伞罢了。
      何况,眼前这小道士明明还在离魂状态。
      贺景棠把伞收放到案几上,回首正对上冰魂疑惑的目光,他浅笑了声,缓步走到她跟前,背着手,单手搁在冰魂的头顶,在冰魂的持续性疑惑中,念念有词:“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长生诀?”冰魂喃喃了声,“也对,微澜山……这个世上能有几个微澜山。”
      她的四肢渐渐恢复原貌,没有危宿伞的咄咄逼人,这具身体很快呈现出寒冰状态,冰魂艰难的站起身,展开手,在肉眼可见的情形下,指尖很快凝为实质。
      贺景棠把石头递到她跟前。
      接过石头的手略显迟疑,不过这些贺景棠已经不在意。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冰魂带着不确定的问道:“贺景棠?”
      “嗯。”
      “落魂幡究竟能不能起死回生?”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只是……一点希望也是好的。”
      景棠顿住步子,不禁在心底想,落魂幡若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那么哪怕以命换命,他也要复活他师父。
      只是这个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
      他只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冰魂:“还杀周桐吗?”
      冰魂先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半晌才回应:“魂飞魄散,湮灭于三界,做什么留块石头……杀周桐也好,杀楼京庭也好,可就算杀光道门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只剩下一块石头。”
      叹气:“这一路颠沛流离,累了,回雪涯了此残生罢了。”
      景棠想,她怂了。
      不管是人还是妖,没有记挂的东西时,是最勇敢无畏的,心头只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若是有了挂碍之物,打都打不走,是捧在掌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还有去斗狠厮杀的劲头。
      可见冰魄生前是个拿捏人的好手,把冰魂揣摩的死死的。
      只可惜这只机灵鬼儿死的又仓促又憋屈。
      贺景棠颔首:“如此甚好,在此别过。”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冰魂有点纳闷的看着贺景棠的背影,这小道士来时一副云淡风清,怎么走时倒有点后院着火的慌张样。

      确如冰魂所想,贺景棠这会儿很慌张。
      他床前站了个人,还不确定是谁。
      这是他头回使用离魂术,并不晓得离魂时身体究竟能不能挪动,万一站在床前那人擅自挪动他的肉身,鬼知道他会有什么后果。
      “怎么额头密了这么些汗。”那把声音带着些男子的低沉传入耳内。
      贺景棠已经马不停蹄赶到房门前的双腿猛地在原地徘徊了下。
      荣沛之?
      怎么又是他?
      他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几乎每回遇上荣沛之他都没什么好事。
      贺景棠的步子极缓慢的迈进门,在他肉身跟前的荣沛之单手撩开帘子,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他。
      他身上一阵恶寒,此时此刻竟会油然生出一种待嫁新娘面对花轿的窘迫感——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曦简,睡着了?”荣沛之很不见外的探手过来,本想摸向贺景棠的脸颊,半路转了个弯,搭到了这人的肩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藏笑,说话声肉麻起来,“我瞧西洋的画本里,睡着的那些美人儿得被王子吻了才能醒,不过到底风俗不同…我先吻一吻你的指尖,若你醒不来,我便只好学一学西方的王子,搭救你这位睡美人咯。”
      贺景棠的指节很长,应是积年累月描符的缘故,掌心有几个薄薄的茧,这双手分明是操劳过的,较之一般女子的芊芊柔荑,显得苍白有力的多。
      但荣沛之向来自诩审美高人一筹,愣是从这双劳碌命的手里看出了些许雅致的意味来。
      这个混账东西站在他跟前,不晓得想到什么荒唐事,嘴角的笑怎么也下不去,望过来目光露骨的很,从他的手看到腰,若有实质的逐渐攀爬,把贺景棠看的心头发慌。
      他磕磕绊绊的念了还魂咒,一阵天旋地转的回到肉身,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床上倒了下去。
      荣沛之当真是碰瓷的天才,他方才分明没有和荣沛之有过肢体接触,这厮却像是被他拽住了手腕一般朝自己倒了过来。
      更了不起的是,这人一边倒还一边叫哎呦。
      他身上伤口未愈,骤然被荣沛之囫囵着砸过来,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贺景棠脸色白了几分,阖上眼睛,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耳畔传来荣沛之的说话声:“曦简,你闭上眼睛做什么?在等我搭救你吗?”
      搭救。
      这两个字荣沛之说的缓缓,观望着景棠难堪的神色,不由得大笑起来。
      他撑在贺景棠的上方,晓得自己说的话贺景棠分明听得见,更加肆无忌惮的调侃:“你方才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可像极了睡美人,你说如果你是王子,看见这么个美人儿在自己跟前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偏偏你对这美人儿做了什么,美人儿什么都感觉的到,会是什么神仙滋味?”
      景棠的脸上透着冷然:“君子不乘人之危。”
      荣沛之哼了哼:“曦简,你和那西洋画本里的王子都是正人君子,我却不是柳下惠,我吻那么不打紧的几下有什么意思,有花堪折直须折,这道理你懂吗?”
      贺景棠冷眼看过去,顿时觉得心口发闷:此人看着温文尔雅人模狗样,怎么说的话做的事这么不着调。
      他挪开目光,晓得多说无益,“滚开。”
      荣沛之悻悻然下了床,坐到了床边,他穿着打扮是西洋范式,衬衫领口处系着领结,可能这会儿觉得憋闷,便单手将领结扯松。
      看着更像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了。
      贺景棠撑起身子,无奈刚刚回魂,身上的伤又没有愈合,于是整个人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荣沛之听见动静,笑了笑,好似关切的转过身,用装满怜惜的目光望向床上病患:“曦简,你老实躺着吧,我观望下来,你这一时半会的,着实是跑不了。”
      他说话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风吹送进来,带来了满室清新气息。
      不过也只是把贺景棠一脑门子的烦躁吹跑一丢丢而已。
      这混账怎么还不走。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天色逐渐暗下来,房间就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贺景棠背过身,沉思许久后,犹豫着开口:“荣沛之,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荣沛之接话极快,像是这个问题早就在心头千回百转过,这时候得意洋洋的说出口:“你自然是见过我的……”
      景棠本以为他忘记了,正想打起精神跟他掰扯掰扯。
      然而荣沛之续道:“算命的大师说了,你我是前世的姻缘,你可晓得,你前世是棵仙草,我是为你灌溉的仙长,我后来受了罚,被贬了凡尘,你因承了我的雨露恩泽,心头觉得亏欠,特地跟我一道入的人间,这一世都要用眼泪还我的,不过你放心,这辈子我定好生呵护你,不让你落一滴伤心泪……”
      贺景棠:“……”
      他真怕荣沛之冒出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好在他没有。
      那畔荣沛之跟开闸放洪般的絮絮叨叨的没完,景棠在心里疑惑当时给他算命的家伙先前莫不是说书的转的行。
      眼看着荣沛之连他俩前前世的陈年往事都快说出来了,贺景棠忍不住阖眼叹气:“我累了,不想听。”
      荣沛之闭嘴了,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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