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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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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有个村叫山南村。
那是一个农历二月,倒春寒有些厉害,只有一身旧薄棉袄的招弟背着干柴往家走,整张脸被风吹得通红。
半路遇到同村的堂婶,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招弟,今天捡了这么多柴啊,你可真厉害,以后去了婆家也要勤快干活知道不?”
招弟抬头看她:“我婆家说好了?”
堂婶点头,“对咯,给你说了个山北村的男孩子,你阿爷彩礼都跟他们家谈好了,你和你妈一起嫁过去,可以给三万。”
“我和我妈一起嫁过去?”
“对咯,那个男孩子的妈妈没有了,他爸爸也要人照顾嘛,不然一个男人怎么过日子哦。把你妈嫁过去正好咯,这样等你生了孩子,你妈还可以帮你带,有妈当婆婆可爽的嘞。你阿爷都跟人家说好啦,你生的第二个儿子抱回来跟你家姓杨,你爸走了,家里得有人传宗接代呐。”
招弟木着脸点头,“知道了,婶婶我先回家了,回去迟了阿婆要骂的。”
“好好,那婶婶就等你喜糖咯。”
两人就此分别。
招弟抬脚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她低声自语:“妈妈说过,我国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周岁,十五岁女生属于未成年,不能结婚,这是违法行为。”
她的妈妈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招弟爸爸是杨家买的儿子,小时候被打傻了,长大后讨不到老婆,杨老太不知道从哪儿捡回一个女孩子,打算养大后给自己养老。可杨老头还是想要孙子,夫妻俩攒了两年钱,终于买了个女大学生回来传宗接代。
没有名字的女孩儿有了名字,招弟。
从那以后招弟就有了妈妈。这个妈妈很厉害,即便处境那么差,还在努力想着自救,可山南村太偏僻了,四周都是山,她怎么都逃不掉。
招弟记忆里的妈妈常常被毒打,挨打后还会被关在黑屋子里,不给东西吃。
夜深人静时,招弟会拿着自己省下的口粮偷偷看她。一开始妈妈不喜欢她,后来妈妈知道她也是被捡来的,就接受她了。
她会抱着招弟讲自己的生活,讲很多知识,教招弟说普通话,认识英文。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妈妈,她不会知道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因为山南村的女孩子都很早结婚。
附近的村子也一样,堂婶是岭头村的,十六岁嫁给堂叔,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十三年里养下三个孩子,中间掉了两个,都是被喝醉酒的堂叔打没的。
妈妈说过,堂叔打人的行为是违法的,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觉得打女人很正常,女人不打才不听话。
不止男人,村里女人们自己都这么想,招弟的阿婆杨老太就经常打她妈妈。如果不是招弟拦着,她妈妈可能就会跟二爷爷家那个女人一样,被活活打断腿。
村子不大,招弟很快到家。看家里没人,她松了口气,先进厨房放下捡来的干树枝,用水瓢从缸里舀一勺冷水,洗干净手,再从灶上打一勺热水,边吹边喝。
喝了几口热的,她身上暖和了一些,水瓢往缸里一丢,快步离开厨房,噔噔噔跑上二楼,开门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
“妈,我回来了。”招弟一边说着,一边拉灯绳,“啪嗒”一下,昏黄灯光亮了起来。
房间很小,里面摆了张木床,床上铺着看不清图案的被褥,床边放了一个外壳坑坑洼洼的热水壶,壶上扣着一个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窗户都没有。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牢房还更贴切一些。
而她的妈妈,此时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墙角一只虫子看。也许是招弟进门的动静太大,那只虫抖抖触须,很快钻进缝隙不见了。
招弟没有发现虫子的存在,她挤到妈妈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烤得灰黑的鸟蛋,拈起一个蛋剥掉壳递到她嘴边,“妈,吃蛋。”
女人没说话,张嘴含住这颗带有余温的鸟蛋,慢慢嚼碎,咽下。
招弟很高兴,继续认真剥蛋壳。
就这样一个剥一个吃,这些鸟蛋很快就被解决。招弟担心妈妈被噎到,起身倒了一碗水。水壶质量挺不错的,外壳虽然破了些,保温效果还可以,早上装的水到现在还冒着热气。
女人捧着热水轻轻啜了一口,说:“他们要把你卖掉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距离稍远些就听不清了。
“嗯。”招弟扯扯嘴角,“他们要把你和我一起卖掉。”
女人没什么反应,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去年年底招弟爸爸意外落水身亡,她对那对公婆来说已经没有价值,还不如转手给别人收回一些本,当初这家人买她可是花了钱的。
母女俩一同沉默。
装着水的碗已经不冒烟了,女人一口喝干净,招弟从她手里拿走碗,“我去洗一下。”
她噔噔噔跑下楼,把妈妈的喝水碗洗干净,顺便把蛋壳处理掉,不让人发现。
类似的事她做过很多次。
在杨家生活那么多年,招弟很少有吃饱的机会,家里的伙食藏得严严实实,她从小胃口就大,不懂事的时候饿了就哭,还因此挨了好几顿打,最后是她爸爸看不下去,抱着她到处弄吃的,才没被饿死。
等招弟长大一些,从妈妈那里学到一些知识,就开始自己找吃的,地里的野菜田鼠,山上的菌菇野果,水里的鱼虾螺蟹,甚至是没有毒的虫子,都被她拿来填过肚子,给自己和妈妈补充营养。
做这些事时招弟没有让爸爸跟着,他要留在家里保护妈妈,虽然他不聪明,还有点傻傻的,可他长得高,力气大,能轻易赶跑想要欺负妈妈的坏人。
有他在家,招弟可以放心出门寻找食物,锻炼身体。妈妈告诉过她,想要在这种地方保护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要有一个强壮的体魄,所以她努力找吃的,按照妈妈的健身方法锻炼身体。
多年锻炼卓有成效,十五岁的她已经比村里大部分男人都高,力气也比他们大。只是在爸爸意外去世后,她再也不能放心出门,今天是阿爷阿婆出门谈“婚事”,她才有机会出去找吃的。
现在“婚事”已定,她和妈妈不能继续留在山南村了。
太阳落山时,杨家夫妻终于回来,应该是因为谈成一笔买卖,杨老太晚上心情很不错,破天荒多煮了一些饭菜,还招呼招弟多吃些——特指素的炖菜,鸡蛋这种荤菜招弟不配。
招弟心想自己在她眼里地位终于提高了一些,足以和后院那只能下崽卖钱的母猪相媲美。
不想多看两人的老脸,招弟快速扒完饭,把自己的碗洗干净,又打上满满一碗,从老夫妻眼皮子底下夹了不少炖菜走,等老太婆开口骂了才收手,风一般跑楼上去。
她妈妈还饿着呢。
等招弟从楼上下来,厨房里只剩下要洗的锅碗瓢盆,这是专门留给她的活。
招弟对此已经习惯,麻利洗好碗筷,擦干放进橱柜。摆放碗筷时,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绿色玻璃罐上。这里面装的是杨老太自己做的肉酱,她做了十来年肉酱,都藏房间里,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完马上放回去,生怕被招弟偷吃。
今天应该是出门太急忘记了。
招弟忽然笑起来。
……
山南村的夜并不算安静,虫鸣,狗叫,猫打架,时而还会传来村民的吵架哭喊。
招弟躺在妈妈身边,静静望着门口。自从爸爸去世后,招弟就让妈妈到这个小房间和自己睡,有什么动静能及时发现。
今天招弟没有睡觉,睁眼守到了后半夜,一直等到楼下房间传出动静,她悄无声息下床,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拿一卷长长的麻绳。
自从前些年政府把山路修好,杨老头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骑三轮车去镇上卖菜。杨老太比老头子起得更早,她得摘菜码菜,还得给老头做早饭。
杨老太的鼻子有点问题,每次从地里忙好都要擤两回鼻涕,擤完鼻涕她也不洗手,往身上一抹就开始烧水煮面。
锅碗瓢盆叮铃哐啷,是杨老头的闹钟。他喜欢抽水烟,嗓子里痰多,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咳一口老痰,接着坐到桌边,喝老太婆给他倒的温水。
这时杨老太就会从锅里捞出面,装进破边的大海碗,碗里有一小坨猪油,面汤一浇就很化了。
简单的素面杨老头不喜欢,嫌弃没味道还容易饿,所以杨老太每次都会在面里加咸肉酱。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把肉酱拿回房间了,连忙打开盖子看了看,确定没被偷吃才放下心,挖出满满一勺肉酱放进面里。用筷子搅和搅和,小心端到老头面前。
杨老头接过筷子埋头吃早餐,杨老太回到灶台,拿起沾着肉酱的勺子,在自己的面上添了一小勺肉酱,顺手用滚烫面汤涮干净勺子。
她一边吃面,一边算计今天的菜能卖出多少钱,算着算着,她的头越来越晕,浑身无力,连面碗都端不住。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接住即将落下的碗。
没等杨老太想到这只手属于谁,眼前忽然一片全白,她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招弟轻轻将碗放到灶台上。
她的身后,杨老头趴在桌上昏迷不醒。
招弟用猪蹄扣牢牢捆住两人,拿出袜子团成的球用力堵住他们的嘴,为免他们把袜子吐出来,还用长布条绕了好几圈,挡得严严实实。
弄完这些,把人拖进房间里,门一锁,保准传不出半点动静。
藏好这对夫妻,招弟快速整理了厨房,然后拿着他们的衣服上楼。
“啪嗒”一声,昏黄的灯光驱散黑暗。
女人早已醒来,安静坐在床边,招弟对她说:“妈妈,我们走吧。”
凌晨的风带着刺骨寒意,招弟穿着杨老头散发着臭味的衣服,紧绷着脸专心骑车,只偶尔回头看一眼背后车斗里裹着杨老太衣服的妈妈。
这辆三轮车加装了马达,速度比较快,虽然她之前找机会学了几次,可到底路况不熟,她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路旁树木不断后退,招弟心中不是没有害怕。
这一次会顺利吗?
她和妈妈能顺利离开吗?
会不会被人追上?
她始终担心着,忽然一抹曙光出现在她眼前。
太阳出来了。
那一瞬间,她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这场日出。
她想,这次一定会成功。
从凌晨到旭日东升,三小时不到的路程,招弟终于到达县车站。其实去镇车站会快很多,但招弟担心在那碰到熟人会有麻烦,还是选择去县上坐车。
车站附近很热闹,招弟先下车扫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面孔,略松一口气,转身扶妈妈下来。
有路人经过见她车斗里有一筐油菜,瞧着还挺新鲜,主动问:“你这菜多少钱一斤?”
招弟没料到真的有人想买菜,犹豫片刻,她压着嗓子说:“我急用钱,三百块,连车带菜都卖给你。”
原本只想买菜的男人:“……”
他看了眼面前穿着老头衣服的女孩,还有一旁灰扑扑的老太太,想着这两人许是遇到困难了,加上这车挺新,菜也不错,卖三百绝对是占便宜,他直接掏了三张红票子出来,“行,我买了!”
招弟接过钱数了数,又对光检查一遍,确定不是假/币,这才把钱叠好塞口袋里,然后连车带钥匙都交给男人,“给你。”
迟疑片刻,招弟补了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男人摆摆手,把车骑走了。
临走之前做一笔生意,招弟非常开心,她从杨老太那里拿了两千块,不知道够不够路上开销,现在能多三百可真是太好了。
招弟抓紧妈妈的手走进车站,找到售票处问售票员:“你好,请问有去中南市的票吗?”
这是妈妈教她的礼貌用语。
售票员抬头看她一眼,“没有直达,要去青市转。”
“那买两张去青市的,要最快发车的。”
“两张票一百块。”
招弟抽出一张钞票递进窗口,换了两张车票回来。
售票员提醒:“十分钟后发车,你们坐候车厅等检票。”
招弟点头说好。
候车厅人不多,她拉着妈妈找了个距离检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母女俩交握的双手已经湿成一片。
招弟盯着检票口看了片刻,就听她妈妈不安地问:“他们……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她蓦地回神,拍拍妈妈的手低声说:“别担心,过会儿就发车了,他们肯定追过赶不上,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这话并不能很好的安抚到人,妈妈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好在检票员很快通知检票,招弟连忙拉着妈妈去排队,顺利登上前往市里的大巴。
大巴车里乘客不少,弥漫着一股异味。招弟从过道中间走过时还被人翻了几个白眼。她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可现在情况特殊,她们经不起耽搁,只能忍住骂人的冲动,受了这气。
等找到位置坐下,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五分钟,这是招弟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五分钟,她和妈妈紧紧靠在一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那些恶魔一样的村民冲进车站,将她们拖回那个可怕的山南村。
直到汽车轰隆发动,驶出车站,驶出县城,驶向高速,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招弟彻底松了口气。
这下他们是真的追不上了。
招弟想问妈妈开不开心,刚一转头,却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溢出、落下,然后,一滴又一滴,汇成一串又一串的泪水。
看着妈妈默默哭泣,招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握紧妈妈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抱着。
她想,一定要快点找到妈妈的家人,这样妈妈就会高兴了。
…
客车到达青市,招弟第一时间去售票处问中南市的车票。
售票员看了眼电脑:“今天下午的票已经卖完了,明天早上九点的还有。”
招弟看了妈妈一眼,见她点头,对售票员说:“好,给我两张明天早上九点的票。”
“好,一共六百二。”
招弟付了钱,把票仔细放进包里。
走出车站,看着路上人来人往,招弟第一次感到茫然。明天早上才能坐车,这意味着她们要找个地方过夜,是要去住宾馆吗?她没住过宾馆,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
就在招弟发愣时,忽然听到妈妈说:“走吧。”
她就像普通的十五岁女孩儿一样,被妈妈牵在身旁,穿过拥挤人潮,走走停停,最后走进一家如意宾馆,开了间大床房。
这是招弟有生以来第一次住宾馆,花了一百五十块巨资。她看着妈妈用卡刷开308号房,又把卡插在墙上一个凹槽里,黑漆漆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这神奇的一幕让招弟睁大眼睛。
好厉害的设计啊。
招弟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比如墙上的超大电视、烧水的电热水壶、桌下的小冰箱、柔软的席梦思床垫、还有一次性拖鞋……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她在山南村不曾见到过的。
哪怕是遮光的窗帘,用的布料都比她身上的衣服好。
她走进干净漂亮有花洒的卫生间,这里有面大镜子。站在镜子面前,招弟第一次看到这样纤毫毕现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凶巴巴的眉眼,发红的脸,黑黄的皮肤,破旧的衣服。
回忆起路上遇到过的干净漂亮的女孩子,还有接收到的异样眼神,招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
她见识太少,不懂生活条件要有多大改善才能让自己变漂亮,不过没关系,以后都会变好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和妈妈该吃饭了。
招弟妈妈此时坐在床边,盯着床头柜上的黑色座机看。她的眼神太过复杂,仿佛在做什么极为困难的决定。
看到那部电话,招弟忽然想到,这里有电话,妈妈是不是打电话联系家人?她以前的家里应该有电话吧?她还记得电话号码吗?
招弟走到妈妈面前蹲下,轻声问:“妈妈,你要打电话给外公外婆吗?”
她没有马上得到回答,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妈妈说:“先不了吧。”
为什么不呢?招弟不能理解,但她会听妈妈的话,妈妈做事都有她自己的原因。
这个下午,招弟被妈妈带着逛街,先是吃了加了肉的面,然后买下人生第一套全新的衣裤鞋袜,接着去便利店买了很多吃的带回宾馆。
两人还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
招弟长这么大第一次用洗发露和沐浴露,她兴奋极了,搓出许多雪白泡泡,然后打开花洒,细密水流从头到脚将她冲洗得干干净净。
再一次站到镜子面前,招弟发现自己白了很多。
两天后,招弟和妈妈走出中南市汽车站。
此时的她们和刚出山南村时有很大不同,身上伪装用的衣服已经丢掉,现在穿的是在青市买的衣服,整个人都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味。
站在人群中,不会有谁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
这座城市的气息对招弟来说很陌生,却是她妈妈魂牵梦萦的故乡,是她做梦也想回去的地方。
“妈妈,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被问的人望着一个方向沉默很久,才摇着头说,“不记得了。”
究竟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近乡情怯,只有她自己知道。
招弟想了片刻说:“那我们先去警察局吧。”
有警察帮忙,妈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家人了吧。
“……好。”
汽车站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值班民警,他看到两人进来,主动问道:“你俩是有什么事?”
招弟第一次和警察说话有点紧张:“警察叔叔,我想请你帮我们找人。”
“找谁?”
“找我妈妈的家里人。”
招弟先报了山南村的位置,然后说:“我妈妈十年前被拐卖到山南村,前两天我们找机会跑出来了。”
民警顿了顿,“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问住了招弟,她转头看向妈妈,她只知道妈妈小名叫乐乐。
在山南村那种地方,女人已经不是人,甚至比不上村里的鸡鸭,有名字又有什么用。买的人不会问,卖的人更不会关心,就连妈妈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全名。
“你……”民警看着沉默的女人,欲言又止。
招弟的妈妈艰涩道:“我叫程安乐,路程的程,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程安乐。
默念妈妈的名字,招弟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酸痛难言。
安乐安乐,平安快乐,多好的名字呀。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安乐没有平安,也没有快乐,只有遥远艰难的回家路程。
原本招弟以为,只要带妈妈逃离大山,就能让她回到原来的生活,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外公外婆在她被拐的第六年相继去世,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
偏偏,这个舅舅接受不了招弟的存在。
“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要带回来?实在不行送孤儿院去,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程安乐与女儿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怎么舍得分开,更何况她心知肚明,兄长表面上是接受不了这个孩子,实际上是不愿意接受她这个妹妹!
就在她打算带着女儿独自生活时,检查出了癌症晚期。
命运对她实在残忍。
那时候的程安乐连眼泪都没有了,临走之前,她为女儿安排了一个新家庭,让一对警察夫妇收养招弟。
从此,招弟变成了凌净。
这就是凌净不为人知的过去,被她妈妈抹去,只留下干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