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恸之城》彭*蓉

5、ＣＨＡＰＴＥＲ 2 心魔（2）

　　2、地缚灵

　　每分钟都有人死亡有人出生。
　　天堂和地狱同样拥挤，所以，有些灵魂更爱滞留人世。
　　因为，总有没有完成的心愿。
　　活着的人却挣扎在无休止的欲望之中。
　　媛媛的父亲李新怀着忐忑的喜悦等待着一个特殊的客人。
　　他狭窄的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放着用红绸裹好的盒子。
　　门铃响起。他匆匆去开门。
　　客人走进屋子里并没有坐下，只是看着那红绸包裹的盒子，“记住我们的交易不能对任何人说。”
　　李新讪讪地笑，诚惶诚恐地看着客人，“那说好的钱……”
　　客人将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李新。
　　李新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被笑扭曲，他顾不得更多，就在桌子一角认真地数起了钞票。
　　客人幽深的双目里是深深的鄙夷，“你女儿的骨灰就这么交给我。你不担心她的魂魄从此凄苦无依，受尽磨难么？”
　　李新满不在乎地数着钱，嘴上说着，“她是我生的，一切都是我给她的。”
　　没想到丫头死了，这骨灰居然可以卖五万块！
　　客人伸出手，拿起红绸包裹的骨灰盒，“好好享受你女儿换来的这一切吧。”
　　他离开了李新的家，拿着骨灰盒消失在人海中。
　　李新的房间里，灯光将李新脸上的每一丝贪婪照得清清楚楚。
　　他完全忘记，今夜是女儿的回魂夜。
　　×××
　　媛媛生前居住的大楼地下室。
　　她的骨灰盒被打开。
　　白色的骨头碎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安静得凄凉。
　　一双手将它们分成四份，堆在房间的四角，然后用水泥封住。
　　这一切显得那么诡异，那么不动声色。
　　小小的旋风在房间里聚集，渐渐发出呜咽一般的风声。
　　×××
　　《奇闻》杂志社。
　　青青捧着八卦杂志，看得双眼发光。
　　乐小爱禁不住诱惑再度登录了非凡协会的网页。
　　“青青，过来帮我做题，可以看到你命中注定的爱人的样子哦。”乐小爱想测试一下，是否所以人看到的命中注定的爱人都是那个少年。
　　青青探头看了看屏幕，“咦，有点意思。”
　　她答题很快，乐小爱发现，青青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你命定的爱人到底是谁？”乐小爱看了过去，表情变得诡异，“怎么会是……一棵柳树？！”
　　青青的双颊嫣红，她捂住乐小爱的嘴，“不要再说了！”
　　【你想遇到他吗？】电脑屏幕上浮现出这样一行字。
　　青青身后传出碧柳的声音，“你想遇到他吗？遇到谁啊？”
　　青青用光速将自己的网页关掉，没有回头，声音镇定得过头地回答，“没什么。小爱，你不是说你口渴吗？我也口渴。我们去喝水。”
　　青青拉着完全不了解状况的乐小爱逃进茶水间。
　　乐小爱倒了一杯水给青青，“喝吧。”
　　青青推开水杯，“我不渴。我只是……只是怕被碧柳逮到上班时间乱上网而已。”
　　乐小爱点头，“可是，为什么你的命定的恋人居然不是人而是一棵树？”原来每个人看到的恋人都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
　　青青眼底波光闪动，嘴里轻哼，“树很好啊。对了，小爱，我们今晚要去媛媛住的地方拍东西。”
　　乐小爱心底兴奋又害怕，“不是摄像机传回来的图像都很清晰吗？我们还要实地再去？”
　　青青托着下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我想再去看看。”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大楼。加上之前的自杀案，总觉得要出大事。就算媛媛有什么变化，自己在的话总能护得乐小爱周全。小爱的妈妈是自己的老友，她希望小爱能成长一些，自己当然也要好好锻炼一下小爱。
　　与此同时，碧柳充满好奇地点了乐小爱打开的最开始的那个测试题，兴致勃勃地开始答题。
　　“命中注定的恋人的样子？”碧柳的桃花眼微挑。
　　电脑屏幕上，跳跃的光点渐渐聚集。
　　碧柳看到的是乐小爱的脸！
　　他立刻关上网页，喃喃自语，“完全不准。我好困，该补个美容觉了。”
　　×××
　　是夜。
　　青青的车在媛媛的楼下停住。
　　青青叫醒睡着的乐小爱，“到了。”
　　乐小爱睁开眼睛，有瞬间的茫然。自己居然记不得梦到了什么！只是，心底有说不出的悲伤。
　　她努力回忆，脑海里闪过了一幢楼的片段。
　　她抬起头，发现梦境和现实重叠，“青青，我刚才梦到了这幢楼！”
　　青青垂下眼帘。小爱的妈妈说，小爱有时候可以通过梦境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是这能力无法精确控制。
　　她打开车门，“小爱，我们上去吧。梦到的东西也许会在现实中出现。”
　　今夜的大楼分外安静。空气里是淡淡的尘土味。
　　青青和乐小爱搭电梯上了２４楼。
　　一切如常。乐小爱感觉不到任何来自灵界的气息。
　　这大楼一片死寂，冷冰冰的防盗门都关着，昭示着邻里关系的冷漠。
　　青青用钥匙打开了媛媛家的门。
　　一室冷寂。
　　青青却阻止乐小爱进去。
　　她拧开手上造型奇特的手电筒，照向地面。
　　地面上居然出现水渍一般小小的发光的印记。
　　那印记像是有人垫着脚尖走进房间留下的。
　　“媛媛已经回来了。”青青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的脸在手电光下宛如剪影。
　　乐小爱伸出手，想打开在门侧墙上的电灯开关。她的手指摸到的不是冰凉坚硬的墙壁，而是在微微跳动的膜！
　　乐小爱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发现膜下正是电灯开关，她果断地按了下去。
　　灯亮了。
　　媛媛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墙壁上并没有乐小爱刚刚感觉到的膜。
　　放在窗前的摇椅却晃动着，吱吱作响。仿佛有人正躺在上面，在轻柔的夜风中乘凉。
　　青青的手电照了过去，本来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居然出现一个老太婆的影子。
　　“请你救救……我的外孙女媛媛……”那道影子渐渐扭曲，似乎被看不见的力量一下子自房子里拉走。
　　空空的房间里只余下这苍老恳切的哀求声。
　　“媛媛的……奶奶？”乐小爱犹疑地转过头问青青，“你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吗？”
　　青青摇头，“我只看到这影子被什么东西拖走。地板上的脚印也许是媛媛奶奶的脚印。”
　　那只破旧的摇椅没有再动。
　　青青和乐小爱走了进去。
　　青青抬头看墙上挂着的钟，“马上就是午夜１２点了。”
　　分针和秒针转动。一格一格靠近１２点。
　　乐小爱发现地板轻微地晃动起来！是地震么？不可能啊。
　　墙壁里地板里，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整幢大楼发出悲鸣一般的声音。
　　自地下室开始，有什么东西沿着墙壁，长了上来。钢筋水泥的墙壁里多出了一层白色的膜！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动。不，是白色的窗帘上渐渐出现了一张脸。
　　时钟的三根指针汇合聚拢在１２点的位置，不再动弹。
　　窗帘上的那张脸痛苦地呻吟，宛如被烈火焚烧。
　　青青眼中锐光闪过，她左手捏紧了一道符纸。
　　就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乐小爱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梦到了媛媛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紫夜。
　　孤单的媛媛，渴望被爱的媛媛爱上了电梯里邂逅的男子紫夜。
　　牵着的手，温暖的心。
　　突然有一天，紫夜告诉媛媛，他被父母逼迫，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媛媛苦苦哀求他留下。
　　他和她约定，一起死。
　　一起牵着手从楼顶跳下去。
　　夜晚的楼顶，风好大。
　　两个人牵着手，站在天台边缘，似乎突然生出了翅膀。
　　×××
　　“不要跳！”乐小爱大喊着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墙壁上湿漉漉的。
　　青青护在她的身旁，与半空中的幽浮对峙。
　　大半截身体自墙壁里探出来的媛媛的怨灵正恶狠狠地注视着青青和乐小爱。
　　她的整个面颊被诡异的黑色花纹覆盖，衬得她的眼睛幽深而凶狠。
　　乐小爱望着媛媛，轻声问，“紫夜呢？”
　　她的话令媛媛疯狂地尖叫了起来，“不知道！不知道！紫夜！紫夜！”为什么记不起自己自杀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找不到紫夜？为什么灵魂被束缚在这楼里，哪里也去不了？
　　媛媛的尖叫声令乐小爱觉得恶心想吐。
　　吊灯和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震动了起来！
　　青青抓着乐小爱的手跑出了媛媛的家，“她变成了地缚灵。疯狂的地缚灵。”
　　两个人冲到了电梯前，却发现电梯的金属墙面上出现了媛媛的脸，她阴沉地说着，“你们哪里也不能去！”
　　整个大楼已经被媛媛控制，这里就是媛媛的领域！
　　青青左手微扬，一张符纸贴在了媛媛的额头上，她惨叫着弹回墙壁。
　　青青拉着乐小爱跨进电梯，“时间有限，我们必须离开这幢大楼。”媛媛的怨力出乎她意料的强大。普通自杀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电梯缓缓下降。２４楼到１楼需要时间。
　　“你刚才问媛媛什么紫夜？”青青问。
　　“我梦到媛媛和紫夜约定一起自杀。”乐小爱紧张不安。总觉得媛媛的眼睛一直盯着电梯里的青青和自己。
　　“那晚这里只有一个人自杀，就是媛媛。”青青冷笑，“男人的话绝对不能信。那个紫夜有问题。你还记得他的脸吗？”
　　“记得。我可以画出来。”乐小爱望着电梯数字不断往“１”靠拢。那个紫夜不是她在殡仪馆邂逅的少年，这让她心里好过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叮”地一声在１３层停了下来。
　　电梯滑开。青青和乐小爱如临大敌。
　　一名年轻男子走进了电梯。他眉目清朗，气质绝佳，正是乐小爱在殡仪馆和街角都遇到过的少年。
　　他关上电梯，视线和乐小爱的视线交错，友好地笑了笑。
　　“你住这里？”乐小爱问。
　　男子点头，“是的。”
　　“这么晚了出去干嘛？”乐小爱完全没发现自己像一个吃醋的女孩在审问男友。
　　“肚子饿了，去２４小时便利店买东西吃。”男子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
　　“出去就不要回来了。这大楼不适合人类居住。”乐小爱实话实说。
　　男子却似乎觉得她在开玩笑，“我住了一年多了，一切都很好。租金也很便宜。”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开始抖动了起来。
　　男子安抚乐小爱，“电梯用了十年，有些旧了。有时候就会这样。”
　　乐小爱脸色发白，“是吗？”难道不是发狂的媛媛追下来了吗？
　　电梯好容易在一楼停下，乐小爱左手抓青青，右手抓着男子，“快跑！”
　　年轻男子的手指微凉，他不明所以地跟着乐小爱一路往外冲。电梯外却不是大厅，而是第二十四层的走廊。
　　“咦？电梯刚才是往下的，怎么是二十四层？”年轻男子诧异地回头问，错过了他背后渐渐浮现的人脸，“我见过你，我叫沈梦白，你呢？”
　　他的手还牵着乐小爱的手，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
　　乐小爱因为紧张害怕，完全没留意到这个细节，“我叫乐小爱。”
　　他的身后，逼人的寒气袭来，沈梦白似乎全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