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恸之城》彭*蓉

3、ＣＨＡＰＴＥＲ 1 盛夏果实（3）

　　３、奇闻

　　高考后的这个夏季炎热得似乎没有尽头。
　　乐小爱通过妈妈的朋友的推荐，在一家悬疑灵异类杂志社兼职，也算是为即将到来的大学新闻系学习做一个预习。
　　只是，小爱妈妈那诡异的笑容令乐小爱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在故地，妈妈也曾陷害乐小爱，令她参与了一起和灵异警察合作的非正常案件。这样的工作虽然有趣，但是乐小爱可是打定主意要快乐无聊地度过大学生涯。
　　加入灵异警察？大学毕业玩两年再说好了。
　　这个世界其实大家都挺无聊，日复一日地工作，脑袋里充满各种各样的资讯。因此，一些骇人听闻的新闻和奇闻才能刺激大家产生阅读兴趣。《奇闻》这类的杂志应运而生。穿凿附会，疑神疑鬼。追根究底，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另类消遣。
　　清晨，乐小爱骑着单车前往杂志社。
　　睡眼惺忪的她被风一吹，彻底清醒。昨晚梦到什么，为什么不记得了？
　　上班的人们如同接收到某个讯号的蚂蚁，一大群一大群地穿过城市，各奔目的地。
　　《奇闻》杂志社位于乐城西边的一所大楼里。混泥土框架结构的大楼坚固美丽。
　　别出心裁租赁广阔的地下室作为办公场所的杂志社在炎炎夏日里阴风阵阵。
　　乐小爱穿过走廊，敲开了杂志社的门。
　　大办公室里，冷气充足，灯光明亮。
　　幽怨的旧上海歌曲缠缠绵绵地响着。
　　一个眉目分明，扎马尾的年轻姐姐正拿着资料。
　　她抬头看到乐小爱，呆了呆，嘴角上翘，笑容可爱，“你找谁啊？”好漂亮的弟弟，真是好可爱哦。她秀美精致的面容上有着一双双猫一般美丽的眼睛，顾盼之间，卓然生辉。
　　乐小爱被年轻姐姐镭射光一样的视线扫射得有些毛骨悚然，“我叫乐小爱，我找主编碧柳先生。”
　　“你是今天来报道的乐小爱？”年轻姐姐诧异地掩住嘴，“你是女孩子？”
　　身材高挑瘦削的乐小爱本来就没有乐妈妈那么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穿着宽松的黑色Ｔ恤，自然更看不出是男是女。
　　乐小爱冷酷地点头。A罩杯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年轻姐姐的眼睛更亮，“小爱，我叫青青。来，我带你去见我们主编。”俊美如少年的女孩子。小爱不施脂粉，五官深刻，身材纤细修长，加上她眉宇间女孩子少有的潇洒英气，自然容易被人看作男孩子。不过，只要稍微上妆，换上裙子，小爱一定会成为风格独特的美丽少女呢。
　　青青推开独立办公室的门，声音懒洋洋的，“碧柳，新记者乐小爱来报道了。”
　　办公桌后，一名年轻男子抬起头来，那眉目气质居然如水墨画一般清朗飘逸。
　　他的长发用一根丝带系在脑后，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墨黑的瞳孔如同上好的黑玉，温润中带着光泽。
　　乐小爱望着清逸美丽的碧柳呆住了。眼前的男子简直就是自古画中走出。
　　“乐小爱？很可爱的名字。”碧柳手指白皙而修长，指了指青青，“青青，你负责带小爱跟进那桩事情。”
　　“OK啦。碧柳，你都不面试新人的吗？”青青叹气。
　　碧柳对着乐小爱倾城一笑，“小爱，我们面试吧。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乐小爱帅气地回了碧柳一笑，“我信。这个世界有许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碧柳微微一笑，睡意朦胧，“ＯＫ，你可以跟着青青工作了。睡眠对美容很重要的，不要吵我睡觉。去吧去吧。”
　　青青拉着目瞪口呆的乐小爱走出办公室，把碧柳办公室的门也替他拉上，“他就是那么懒的一个人，你很快会习惯的。”
　　乐小爱眼含泪光，“终于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爱睡觉的人了。”
　　青青捏了捏乐小爱柔嫩的脸颊，“小爱真可爱。我做的都是灵异类的栏目，你害怕那些死人多的地方吗？”
　　“我比较害怕蟑螂。哎呀。”乐小爱心中奇怪。青青的动作好快，令她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自己从小练就的躲捏十八式根本来不及施展。
　　青青拿起相机，“小爱，你会摄影吗？”
　　乐小爱看了看相机，“佳能最新全幅单反1Ds MARK III？我们杂志社好有钱。这可是号称单反皇的相机。全金属机身，防尘防水，外表也很不错。摔坏了要赔吗？”青青仔细想了想，“之前摔坏了三个都没让员工赔。”反正碧柳是有钱人，他只会介意自己的脸部保养的不够，不会介意相机摔烂了几个。
　　乐小爱抱住黑色相机，“就把它交给我来保管吧。我一定好好爱护它。”
　　青青诡异一笑，“那就让我看看你到了那个地方还能不能拿稳手中的相机。”
　　乐小爱警觉地抬头，“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青青亮晶晶的眸子里是兴奋的光点。
　　乐小爱突然觉得，清纯活力的青青姐似乎隐藏着一个很特别的人格。
　　×××
　　乐城殡仪馆。
　　生与死的中转站。
　　在日光下，殡仪馆美丽如公园。
　　死亡在这里宁静而安祥。
　　乐小爱环顾四周，“这里到处都是花和树，完全没有阴森的感觉。”
　　青青笑了笑，“10年前的地震并没有损坏这里一分一毫。专家分析说，是因为这个位置正好处于地震断波处。本市有数千个死者都是在这里被焚化。”
　　乐小爱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亡灵安息。”即使惨剧发生在10年前，乐小爱依然觉得心痛。原本平淡幸福的人们，遭遇到这天灾，死的死，活着的也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青青眼神幽深，“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不起眼的自杀事件。《奇闻》发现，他们死掉的时间居然都是在晚上12点。而死亡的地点居然是以殡仪馆这个阴地为中心，画了一个五芒星。今天，最后一名死者媛媛将在这里被火化。”
　　她从包里拿出乐城地图。红笔勾出的五芒星分外夺目。
　　乐小爱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后跟升了上来。在这太阳已经散发热力的早晨，她居然觉得冷。
　　死亡仅仅是一个开始，她从来都知道。所以，奶奶去世前，她握着奶奶的手，眼中深情无限，“我们会再见的。那个地方人人都要去。我们总会见面的。”
　　突然有被注视的感觉，乐小爱侧过头，看到一个站在花树下的少年。
　　他穿着白衬衣，微笑的样子带着深渊一般的魅力。那双深深的眸子就这样映入乐小爱的眼帘和脑海。
　　微风轻扬，花树上的花瓣纷飞而下，少年唇角带笑，如梦如幻。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却拥有超越年龄的风流韵致。他捧着一束矢车菊，那金黄的颜色像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梦。
　　第一次，乐小爱在他人的注视下觉得羞涩。
　　他转过身，走向殡仪馆外。他应该是来吊唁死者的。
　　青青惊叹，“很舒服的男孩子呢。不过，小爱，我还是喜欢你这一款的。”她笑嘻嘻地挽住乐小爱的手臂，“在青青姐姐没有谈恋爱前，小爱就暂时充当一下青青姐姐专属的骑士吧。”
　　乐小爱皱眉，“很热哎。”话音才落，她发现，青青的皮肤清凉柔软，根本不带一丝汗意。
　　“那对夫妇就是媛媛的父母。”青青悄悄指了指一对刚刚从大厅出来，神色疲倦的中年夫妇，“媛媛的父母10年前就离婚了。媛媛跟着外婆住。外婆5年前去世后，媛媛就孤单一人住在外婆的家中。”
　　媛媛母亲的手上是一个忧郁笑着的少女的遗像。
　　脑袋里，有什么开关“喀嚓”响了一声。
　　乐小爱闭上了眼睛。
　　那里有一部电梯。冷冷的金属光芒。一个长相清丽，眉宇间有淡淡忧郁的少女站在电梯里，她的手腕上有一只男人的手！
　　“小爱，你怎么睡着了？”青青摇晃乐小爱，将她摇醒。
　　乐小爱睁开眼，茫然地看着青青。
　　“你还真和碧柳一样爱睡觉呀。”青青笑着用手指弹了弹乐小爱的额头。
　　乐小爱想了想，“我们去媛媛家看看吧。你不是说她一个人住吗？”
　　媛媛扬了扬一把钥匙，“我已经租到她的房子了。那对夫妇生怕死过人的房子租不出去，居然在媛媛火化前就把房子租给了我。”因为觉得媛媛太孤单，所以想到这里来，陪她一刻。算是多余的同情心一时泛滥。
　　×××
　　青青开着杂志社的越野车，载着打盹的乐小爱前往媛媛的居住地。
　　接近正午，阳光炽热。还好越野车内冷气够足。
　　惯性的堵车让青青有捶方向盘的冲动。
　　乐小爱随手翻开青青车上最新一期的《奇闻》。
　　这个的标题令人联想：修建地铁过程中发现本城地底六十米处巨大洞穴。
　　这个标题够变态：著名企业家为了车祸殒命幼子秘密举行阴婚。
　　整本杂志图文并茂，照片私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们的记者从哪里拍到这些强悍的照片？”乐小爱好奇宝宝一般瞪大眼睛。
　　“今天大家都在外面跑，等他们回来就介绍这些悍将给你认识。我们主编碧柳的宗旨是，越是华美的外表，越可能隐藏黑暗。我们的线人24小时盯着那些有钱人。”青青笑得灿烂，“还好碧柳是有钱人，不然我们杂志社早倒闭了。”
　　乐小爱神往不已，“碧柳先生真是有钱没处花呀。”《奇闻》杂志似乎也不是它表面上那样简单。
　　乐小爱记得妈妈说过，命运如同蛛网，这世界万千联系也是如此。权利与金钱交织而成的巨网，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改变的规则。《奇闻》居然没被人查封或警告，只能说明它的背后站着更接近网的核心的势力。
　　媛媛的家位于城郊的一个安置小区。24层高的楼房密密麻麻地挨着，绿化少得可怜。只是，热爱生活的人们没有忘记在阳台一角种上爬藤植物。那耀眼的绿意如同小小的微弱的幸福。
　　十年前，奶奶家的房子成了危楼，被政府拆掉，得到了这么一套城郊的置换房。奶奶原来的家所在的地段已经成了本城的金融中心，寸土寸金。
　　青青和乐小爱走进电梯，按了最顶层的按钮。电梯已经用了十年，有些旧了。
　　这幢大楼很干净。乐小爱想。她感觉不到一丝来自灵界的波动。这就像是每天有高僧诵经一百遍的庙宇，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埃和鬼魂。
　　只是，这大楼给人干净冰冷的感觉，了无生机。
　　青青走出电梯，左转，打开防盗门，推门而入。
　　这是小小的一套二的房子。地方很小，只有不到五十个平方。客厅很小，同时兼具饭厅的功能。
　　一间小房子是以前奶奶住的，只放得下一张床和衣柜。
　　另外一件是媛媛的房间，推开门，一目了然。不像女孩子的房间。没有毛绒绒的玩具，没有照片，没有偶像海报，没有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裙子。
　　清冷的房间静静诉说着媛媛孤单而短暂的人生。
　　乐小爱心中酸楚，她似乎看到梦里那个长相清丽，眉宇间有淡淡忧郁的媛媛独自生活，然后……恋上一个人。
　　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丝关于那个男人的痕迹？乐小爱心中一动，拉开抽屉。抽屉里一应用具收拾得整整齐齐。
　　没有日记没有书信。乐小爱随手拿起一本书，书的扉页上，媛媛手写的名字娟秀清丽。
　　“安息吧。媛媛。”乐小爱声音轻柔。
　　一张书签从书中滑落。乐小爱接住书签，上面画着一对可爱的婴儿牵手的图案。
　　书签上写着：即使牵着你的手去地狱也没关系。
　　落款是：蒙住眼睛的媛媛。
　　乐小爱呆了呆。这么深地迷恋着某个人吗？即使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这么爱上一个人，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下地狱？
　　冷风自窗外吹入，带着隐隐的狂躁。
　　乐小爱的眸子冰冷：媛媛，自杀的只有你。那只手在最后关头放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