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恸之城》彭*蓉

18、ＣＨＡＰＴＥＲ 6 承诺（3）

　　3、十年

　　空气中是淡淡的铁锈味，血液般的气息。
　　乐小爱握着沈梦白的手，两个人挤在摩天轮的七号厢。
　　空间太小，张力太强。乐小爱只觉得忐忑而甜蜜。似乎握着沈梦白的手就不会害怕任何事。
　　“闭上眼睛。”沈梦白的声音旖旎。
　　乐小爱闭眼，睫毛长长密密，令人心生怜惜。
　　沈梦白望着闭眼等待的乐小爱，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望向窗外，窗外的风景居然在一寸一寸改变。
　　就在这个时候，乐小爱出乎意料地自七号厢中消失！
　　沈梦白惊讶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等待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瞬。
　　乐小爱只觉得沈梦白的手自手掌中抽离，心中一慌，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沈梦白消失无踪。
　　这分明是在一个花园小区。处处绿树红花，恬静美丽。
　　乐小爱正坐在环绕着大树设置的椅子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了下来，温暖无比。
　　时间和空间都不对了。
　　乐小爱怔怔地看着眼前疯跑嬉戏的一群小孩子，几乎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一颗弹珠滚向了乐小爱的脚边。
　　乐小爱捡起弹珠。掌心里，刻了一个眼睛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异常美丽。
　　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乐小爱掌心的弹珠上。
　　乐小爱双眼微眯。这个小男孩就是出现在医院那个根本不存在的长廊里的小男孩！又是有着非凡协会标志的弹珠！
　　“我们见过，不是吗？”乐小爱将弹珠还给小男孩。
　　小男孩美丽的小脸令她有奇异的熟悉感。
　　又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他比小男孩高出半个头，狭长的凤眼预示着他来日的俊美。
　　“熙，你的弹珠找到了为什么还不走？”那个小男孩问。他对近在咫尺的乐小爱视若不见。
　　小西垂下眼帘，“阿紫，我心脏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衣紫点头，转身离去。只剩下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乐小爱的小西。
　　蝉鸣声遥远又近。
　　乐小爱和小西对视，只觉得这小男孩的眸子如梦似幻，潋滟迷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小西轻笑，“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召唤我。”隔着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在命运的缝隙里，召唤着。
　　乐小爱愣了愣，“我在召唤……你？我为什么会召唤你？”
　　小西那稚气的脸上是神秘深沉的表情，“因为你是能够透视未来的梦见。你难道没发现么？乐城的未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是哪里？”乐小爱的手放在了小西的肩上。他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不是幻觉！
　　“你不想知道乐城地震前夕发生了什么吗？”小西无邪的小脸上是哀伤的表情。
　　“地震前夕？你的意思是……”乐小爱惊骇莫名，“现在是十年前？”
　　小西的双眸如水，睿智而冷静，“当断层两侧的应变力大于岩石所能承受的程度时，即产生破裂，发生地震。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乐小爱半蹲着，直视小西的双眼，“乐城地震另有隐情？”
　　小西定定看着乐小爱，眸子里是乐小爱无法形容的眷恋与哀伤，“你可以多多关注地震前一个月发生的日全食。”
　　他的身影和他身后的楼房都有涟漪一般的波纹泛起。
　　乐小爱发现，原本宛如实体存在的小西在他的手掌下变得虚幻。
　　“你要小心……沈梦白……”小西的声音越来越远。
　　乐小爱惊喘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呆在摩天轮的七号厢。手依然和沈梦白的手握在一起。
　　你要小心沈梦白。小西的话还在心灵深处回荡。
　　乐小爱看着温柔明媚如初的沈梦白，为自己刚刚涌上心头的怀疑觉得惭愧。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信任他吗？
　　沈梦白轻笑，“你刚才是睡着了么？”奇异地消失，奇异地出现。那种力量的感觉，自己觉得非常熟悉。
　　乐小爱摇头，“我刚刚……似乎陷入了幻觉……”还是不要告诉沈梦白那些奇怪的事情。沈梦白在碧柳的催眠下只记得半夜认识了一位帅气的学妹，完全记得不天台上发生的事情。
　　沈梦白指了指摩天轮外，“你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又出现了。”乐小爱，今夜，就用我的力量将你带入我曾经的世界里。这里，曾经有我最深的痛。
　　乐小爱望向窗外。
　　原本熟悉的游乐设施居然全部变成了一个高档小区。在夜色的映衬下，小区静谧得似乎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乐小爱结结巴巴地问，“沈梦白，你不觉得这一切不合常理吗？”沈梦白面对灵异事件也太淡定了吧。
　　沈梦白眼中是淡淡的惆怅，“我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一切。”
　　这惆怅的，含而不露的哀怨击中了乐小爱的心。沈梦白想和自己分享他的一切。
　　“我们出去吧。”乐小爱推开七号厢的门。
　　沈梦白牵着乐小爱的手，“别害怕，只是我以前住的房子。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条鬼魂。”他语气顿了顿。也许并不是没有任何的魂魄。
　　乐小爱越是走近那居民小区，越是觉得奇怪。一切是那么真实。只是，整个小区没有一丝人气，像是在时间中沉死的一个记忆。
　　“来，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沈梦白眼神成谜。
　　花园里的玫瑰芬芳，却没有虫鸣。沈梦白在防盗门的键盘上输入密码，门应声弹开。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楼。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露天花园。我妈妈最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泡一壶水果茶，坐在园子里发呆。”沈梦白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情绪。
　　乐小爱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沈梦白的手，踏入这原本不该存在的电梯公寓里。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孤单，雾气氤氲。
　　沈梦白从门口的脚垫夹层摸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
　　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电视上是凝固的影像。一切都在某个温馨的瞬间定格。
　　乐小爱的视线定住。电视屏幕的下方是这样的字条：日全食后，本市发生系列神经突然错乱攻击路人事件。
　　你可以多多关注地震前一个月发生的日全食。小西的话在乐小爱的脑海中回荡。
　　“沈梦白，地震前一个月发生过日全食么？”乐小爱轻声问。
　　沈梦白一颤，他侧过头，“为什么问这个？”乐小爱找到了穿越迷宫的线索呢。如果不是那场日全食，也许根本没有后来的大灾难……
　　他闭上眼，脑海里是那些可怕而诡异的回忆。在地震前，拿着刀的妈妈以及……
　　沈梦白睁开眼睛，墨黑的眸子里是浓烈到化不开的哀伤，“你要小心，那个日全食根本……”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房子却发出了奇异的“咯吱”声，似乎有什么危机一触即发。
　　沈梦白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睛里多了愤怒和憎恨。触犯了“你”设定的法则了么？“你”在警告我么？
　　“根本？”乐小爱好奇地追问。
　　沈梦白黯然地笑笑，“没什么。”
　　他眷念地环顾自己曾经的家，不舍地望着墙壁上妈妈亲手画的油画，“我们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乐小爱听到了门外有着快步跑过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
　　她觉得奇怪，快步走出了沈梦白的家。
　　走廊上，灯光凄迷，没有任何人。
　　乐小爱看了看，一边回头一边说，“奇怪，明明听到有人在……”
　　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惊讶地愣在原地。
　　电视机的画面在动！正在播放着不知在何时拍下的ＶＣＲ。
　　一个年轻的少妇温柔地在厨房里磨着一把菜刀。她神色温柔，嘴里却念叨着什么。
　　“不能让你说出去……不能让你说出去……”少妇的神色渐渐变得疯狂。
　　她站起身来，拿着雪亮的菜刀，环顾四周。
　　她的声音如水一般温柔，“儿子，你在哪里？妈妈来找你了哦。”
　　沈梦白的脸色惨白，身体在颤抖，如同被什么痛苦折磨得无法保持稳定。
　　……儿子，你在哪里？妈妈来找你了哦……
　　记忆深处，那刻意被遗忘的话在一遍一遍回响。
　　沈梦白跪倒在地板上。“你”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你”的秘密最终一定会被人知道。即使你定下了绝对的缄默法则。我绝对不会受“你”的摆布！沈梦白在脑海中狂嘶。
　　乐小爱冲过去，扶着沈梦白，“你怎么啦？”心底不是不震惊的。画面上那个邪气的女人和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是沈梦白的妈妈吗？
　　沈梦白的额头上已是薄薄的冷汗。他吃力地睁开眼，闷哼，“我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十年前，他就失去了梦见的能力。看不到未来，也刻意遗忘了过去。
　　乐小爱担忧地扶着沈梦白。沈梦白的过去似乎并不简单，甚至令她恐惧和……心疼。
　　沈梦白轻拥住乐小爱，似乎要从拥抱中汲取勇气，“别担心了。我已经习惯。而且，有你在身边，我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他的声音里是他都没有察觉到的孤单。
　　乐小爱温柔地摸了摸沈梦白的发梢，“好。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脆弱的你，令我心疼。
　　沈梦白望着近在咫尺的乐小爱，眼神迷离，有亮光点点聚集。他的声音有些哑，泪光动人，“真的吗？即使我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你也不会离开我？”
　　乐小爱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的眼角，点头，“不会离开。”她没想到这样的承诺在今后会令她痛不欲生。只是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就要有承诺的勇气。只是，原来勇气也会令自己受到伤害。
　　乐小爱抱住沈梦白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服。
　　在这沉死的幻影公寓里，他们彼此拥抱，温柔而甜蜜。
　　刹那间，他以为他拥抱住了自己的幸福。只是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