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陈顾青蓝

53、同走过的伤

　　金在中开着车在环线上兜了两圈,他和他的情绪拼命想找到一个出口，却漫无目的，刚刚听到的声音和影像不停交叠，反复出现，这不就是个笑话吗？虽然只有自己清楚，多么不屑的东西，自以为掌握在手里的情感，刹那间却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凶器，闪着嘲弄的光彩，然后默不作声的插在了心尖上。
　　对此，金希澈的说法是，
　　“你难道对他是真心的？从一开始不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吗？你们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吧？”
　　金在中仰倒在沙发背上，强烈过量的酒精抚慰了他的身体，也平静了他的情绪，他哑着声音回答，
　　“我知道。”
　　金希澈却能从短短的三个字中，听出自己弟弟的痛苦，知道不等于能够解脱，酒精不能让你脱离，只会让你沉沦，真的明白，真的懂得，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金希澈替金在中擦了额头上的薄汗，便起身给金俊秀打电话，他本来是打算好声好气的说话，但是电话一接通，他便控制不住的发起怒，
　　“金俊秀，你是在替朴有天善后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估计是在辩解，金希澈抄起茶几上的波多尔红酒杯砸在对面的墙上，金在中想伸手拽他，可是手软的抬不起来，只能听他继续骂金俊秀，
　　“帮他？你这叫帮他？你自己过来看看，看你在中哥是不是比死人就多口气了！扯你妈的咸淡，你拿了朴有天什么好处？！好啊好啊，都攀上高枝了，说话都硬起了，那你从今天起就滚得远远的，再别让我看见你！再别说是我金希澈的弟弟！”
　　金在中听他说得过分了，勉力撑了一只胳膊起来，使劲戳他，金希澈扭脸看着金在中微醺的脸，恨得牙根痒痒，他挂了电话坐在金在中身边，把他搂进怀里，
　　“算了，别做了，出国去玩一趟，什么都不想。福利院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感觉到金在中在怀里微微摇头，金希澈忍不住苦笑起来，
　　“都说了福利院的事情好解决，你还这么执着，恐怕就不是执着这件事情了吧？”
　　金在中闷着头没回答，金希澈接着说，
　　“唉，等俊秀来了再说吧。”

　　金俊秀脸色苍白的从洗手间里出来，朴有天在走廊上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拉住他，
　　“你怎么了？”
　　金俊秀愣了一下，不明白朴有天的意思，
　　“你哪里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朴有天把金俊秀扯到洗手台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两眼通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金俊秀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缓了缓
　　“可能是鱼生吃多了，刚刚吐了，这会胃还有些翻腾。”
　　“那我先送你回家。”
　　金俊秀赶紧拉住他，
　　“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早退不好的，我自己叫车回去吧。”
　　朴有天没答话，两人从酒店里走出来，金俊秀伸手叫了部车，坐进去的时候，朴有天弯下腰说，
　　“俊秀，我最喜欢你单纯可爱的样子，你明白吗？”
　　金俊秀觉得自己脸红了一下，不是羞涩而是心虚，
　　“我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是快快乐乐的。”
　　金俊秀点点头，几秒钟，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问，
　　“先生，可以走了吗？”
　　朴有天这才直起身来，拍拍车顶，
　　“晚上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有时金俊秀想，朴有天这个男人可能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正如他的玩笑话，养着金俊秀好比是只小宠物，每天抽出很多时间陪他玩，陪他疯，陪他到处飞着去看足球赛，虽然朴有天自己对足球没有半点兴趣。这种类似讨好的相处模式，是金俊秀始料未及的，朴有天也不避讳像朋友夸耀金俊秀的好——单纯，傻乎乎的像个孩子，朴有天说的时候，金俊秀都会心紧，拖他那不着四六的老爹的福，他自己天生也就是一副不着四六的样子，那长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机和城府，说起话来也总是认认真真的样子。
　　可是，金俊秀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和金在中一样，也会三不五时的溜进朴有天家的各个角落，可惜的是，朴有天家里除了成堆的唱片之外，几乎别无长物，如果不是突然有人发了音频资料在他的信箱，他可能就要放弃了。
　　那些音频和视频他都看过了，他本来是有一万个理由要发给金在中的，但是金希澈在电话里骂他的一瞬间，他突然后悔了，也许真的做的太草率，可是……可是不管怎样，总该是要在中哥明白这些事情。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到了店里，一进门就看见强仁在等电梯，金俊秀跑过来，一把推开强仁，大声说，
　　“你来干什么？利特哥今天不当班！”
　　强仁习惯性的从后腰处拔了枪，转头看到是金俊秀，便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亮出证件，
　　“例行检查，小子，别太猖狂！”
　　有旁边的服务生过来告诉金俊秀，金希澈已经同意强仁上楼去，金俊秀这才作罢，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强仁得意的说，
　　“你已经多久不到店里了，他当不当班，我比你清楚多了。”

　　金俊秀一进门就看见仰倒在沙发上的金在中和茶几上一片的酒瓶子，他走过去，蹲在金在中身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一片冰凉，金希澈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后面，看见金俊秀的样子，刚刚平复的怒意又卷土重来，他丢了一个烟灰缸过去，砸在茶几脚上，吓得金俊秀一哆嗦，
　　“你少碰他！让他喝死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金俊秀猛地抬头，想辩解，可又无从说起，委屈让他涨红了脸，嘴唇都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然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金希澈不理他，先扭过脸打发强仁，
　　“上上一周是安全检查，上一周是消防检查，这一周又是什么？”
　　强仁在金希澈面前，完全没有威风，只是照例低着头，固执的第一万次说着自己的想法，
　　“希澈哥，让我带他走吧。”
　　金希澈还没说话，金在中却突然睁开眼，他扶着金俊秀坐起来，指着强仁说，
　　“你怎么还不明白，利特哥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我们不能藏着他绑着他，如果他愿意跟你走的话，他早就跟你走了，同样的，他已经对你死了心，就算你绑着他，他爬也会爬着离开的。”
　　强仁跳了起来，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帮着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做侍应生。”
　　“那是因为我明白，以后的日子要靠自己了。”
　　插话进来的声音软软的，像没有什么精神，强仁转过身，利特端着一壶茶站在门口，
　　“我已经不能靠你过活了，我必须自己赚钱，我要感谢在中在我最难的时候肯帮我，我也知道我在dance & dance这些日子，惹了多少麻烦。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害怕，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强仁，以前我不说不是因为我还留恋什么，只是因为我怕你。”
　　利特把热茶放在茶几上，完全无视强仁的情绪，金俊秀结果茶水倒了一杯递到金在中面前，金在中却只是摇头，他不想醒酒，他只想一瞬间醉死过去而已。
　　金希澈熄了烟，站起身，
　　“利特，你和他今天把话说清楚吧，这样闹来闹去，我想大家都累了。”
　　利特点点头，刚转过身，却被强仁一把抓住，
　　“他们又教了你什么主意？现在你就跟我回家去！”
　　利特挣开他，
　　“回家？哪儿还有什么家啊，在这里说清楚吧，强仁，以后都不要来闹事了，希澈他们做生意不容易，总有警察来往对他们会有影响的。”
　　强仁睁着眼睛看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说什么清楚？说什么清楚！跟我回家去！”
　　利特知道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便往后退了几步，强仁一把抓空就急躁起来，劈手就是一耳光扇下来，口里嚷嚷着
　　“你躲什么躲！”
　　这一耳光很重，利特不由自己向左偏了一下，脸颊上立即肿起一片，金家三兄弟都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止，强仁打过之后心里也紧张起来，他不自在的握拳，声音再次缓和了下来，
　　“嗯……不管怎么样，你先跟我回家吧，有什么我们回去好好说，我保证不会再打你的，好吗？”
　　利特摇摇头，
　　“强仁，都已经结束了，你比谁都清楚的，不要再执着了，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屋子里一时静的出奇，突然强仁跪了下来，眼泪落在膝盖中间露出的深绒地毯上，一颗接着一颗，利特歪着头看他，眼中没有一丝泪光。强仁从夹克背心里掏出一份深枣色的证件扔在地上，哽咽着问，
　　“这样可以吗？”
　　利特没有动，金俊秀走过去捡起来，证件的封皮上写着刺眼的‘离婚证’三个字，他把它转递到利特面前，利特想去接，可是手却抬不起来，强仁突然抬起脸，
　　“你就信我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欠你的，我都加倍补给你！”
　　利特颤抖了一下，
　　“孩子……呢？”
　　强仁赶紧说，
　　“带走了，带走了，你放心，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利特咬着牙
　　“你走吧。”
　　强仁看着他，像是要过来搂住他的腿，可是利特却异常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没有惊喜，没有痛苦，只是有些虚弱的站在那里，反复的说，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