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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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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白日里热闹的将军府在宴席撤下后逐渐回归沉寂,此处乃御赐的平远将军府,平日里倒也清静,但今日乃将军的大喜之日,他娶的又是荣亲王府的云霞郡主,陛下的亲堂妹,又是御旨赐婚,自然与寻常的婚礼不同。
十里红妆,天下皆知。
陆琢年纪轻轻便声名赫赫,年轻有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成了平远将军,得陛下重用,如今又娶了云霞郡主更是锦上添花,日后必是贵不可言,令人羡慕,王侯权贵自然是争相与之交好。
新房之中,红烛摇曳,寂静无声,新娘子独坐喜床,一身火红嫁衣凤冠霞帔却透着一身寂寥。
外头宾客早已散去,始终未见陆琢现身,甚至连盖头也未来揭,明眼人皆瞧得出来他是有意冷落这位身份尊贵的新妻。
慕容璃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抬手捏了捏僵住的脖颈,一旁侍候的婢女霜儿见状,赶忙上前捏肩捶背,心下愤愤。
自家主子乃郡主之尊,在闺中时有王爷王妃千娇万宠,平日里又有几位公子护着,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这要是传出去,郡主日后必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霜儿气愤不已,忍不住埋怨起来。
“这陆将军太过分了,竟敢故意冷落郡主您,他分明是故意给您难堪,霜儿这就找他理论去!”
慕容璃径自扯下盖头,淡笑道:“无妨的,这门婚事他本就心不甘情不愿,今日所作所为情理之中,我并不在意。”
霜儿将盖头接过,有些不知所措,欲阻止又不敢,“郡主,万万不可,这样揭盖头不吉利的。”
“这盖头谁揭的并无差别,反正他今夜不会来了。”
慕容璃浑然不在意,耸了耸肩,就着在喜被下摸了几颗红枣吃了起来,一整日未进食,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霜儿,我渴了。”
闻言,霜儿速去倒水端来给主子。
慕容璃喝了两杯才算是解渴了,又吃了些点心,小半饱便满足了,而后她自行取下凤冠后又将嫁衣脱下。
自家主子的举动令霜儿目瞪口呆。
“郡、郡主这使不得啊……”
身上只余一件纯白里衣,慕容璃黛眉轻蹙,道:“霜儿,取套轻便的衣裳来,命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
霜儿回神应声,赶忙取了披风给慕容璃披上遂才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将房门合上。
一转身便瞧见喜娘朝这边奔来,霜儿顿时又来了气,大步迎上前去,但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将军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他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敢如此轻待我家郡主。”
喜娘一脸为难,回头瞧了两眼,才凑到霜儿耳边低语道:“方才我未见到将军,但将军身边的护卫说将军醉得不省人事,已在别的屋歇下了,请郡主这边……多担待些。”
霜儿气得跺脚,愤愤道:“这分明是托辞,他存心要给我家郡主难堪,能娶我家郡主是天大的福气,他却这般羞辱我家郡主,明日我定要回王府禀与王爷王妃,叫王爷给郡主做主。”
喜娘到底是经历过一些风浪之人,知晓无论是这将军府还是王府皆是她不能得罪的,处事圆滑的她先安抚了霜儿,而后赶忙进屋向郡主告罪。
出乎意料,郡主听完很平静,满不在乎的模样,丝毫不见动怒的痕迹,隐隐含笑。
“今日辛苦刘嬷嬷了,明日去王府领赏便是,今日之事日后也莫要与人提及。”
喜娘刘氏不敢抬头,赶忙恭敬应声:“郡主您放心,老身这张嘴最是严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身明白的,至于将军那边……老身瞧着将军是真吃多了酒,郡主您多担待些。”
慕容璃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刘氏告退离去。
沐浴后,慕容璃换了身衣裳从新房走出,院中候着的一队人是她从王府带来的护卫,见她出来恭敬行礼,精神抖擞整装待发的样子。
慕容璃稍有疑惑,随即又想起出嫁前父兄的话,心下了然。
父王说谁也不敢欺负她,几位兄长说给她安排好了,谁敢惹她就揍谁……
瞧这架势,是要帮她去教训人。
她摇头失笑。
如今的她不再是任人欺凌毫无还手之力的孤女,她是云霞郡主,谁敢惹她不快,除了陆琢。
这门亲事是她费尽心机谋成的,恩怨未了结,她不能离开。
陆琢,前世你负了我,你欠我的我要一点一点慢慢讨回……
仰头望了望月色,方才心底里那一丝涟漪化为平静,慕容璃嘴角微扬,漾出一抹笑,不见暖意。
“霜儿,将屋内的合卺酒端上,随我去会会我这位架子极大的将军夫君。”
霜儿虽不解,但还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办事,折回身将酒壶端上。
片刻后,慕容璃带着一众随从来到书房外,守在放外的护卫顿感不妙,立即上前拜见主母。
“见过郡主,将军他……”
“不必多礼,我听闻将军醉了,遂带了醒酒汤过来,此处无需你伺候了,下去歇着便是。”慕容璃并未给陆琢的护卫有再开口的机会,扬了扬手,她的侍卫直接将人给捂住嘴拖走了。
自家主子如此威武,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霜儿颇为得意得哼了一声,目光往院门外瞟了瞟,见几颗脑袋往里探,鬼鬼祟祟的样子,霜儿又有了别的主意。
“真当我们家郡主是软柿子好拿捏啊,一个个的睁大眼睛看,可别瞎了狗眼。”
霜儿心想,郡主初来乍到,就该好好震慑一番,叫将军府这些下人不敢学他们的主子这般目中无人,若是郡主今日不来个下马威,这些人日后怕是要爬到主子头上来作威作福,此番正是好时机,看日后还有谁不长眼敢到郡主跟前来找不痛快。
见主子并未往前,霜儿会意上前去推门,推不动。
“郡主,门从里面落拴了,将军分明未不省人事,方才那护卫的话果真是应付您的。”
慕容璃淡淡一笑,扬了扬手,身后的侍从上前一脚便将房门给踹开了。
屋内未燃灯,黑乎乎的,并未一点响动,侍从先一步进屋将灯燃上,随即退了出来,恭敬候在门外。
慕容璃抬步踏入屋中,霜儿端着酒壶跟在后。
书房中的竹榻上一男子背对着她们侧躺着,脚弯微曲,脚还有大半搭在竹榻外,长手长脚显得竹榻窄小不已。
瞧着睡姿哪里会舒坦。
堂堂大将军,新婚之夜宁愿在书房委屈一晚也不愿去新房揭盖头,这该是有多厌恶她啊,慕容璃自嘲地想着。
从霜儿手中拿过酒壶,慕容璃慢悠悠走向竹榻,在陆琢身后站定,只瞧见他的半张脸,还是侧颜。
而后,她将酒壶中的酒往陆琢的头上浇去。
“郡主这……”霜儿呆了呆,上前想要阻止又觉得解气,索性站在一旁观望。
一壶酒尽数浇在陆琢头上,本该装睡不理睬的陆琢终是忍无可忍睁开了眼,坐起身,酒液顺着脸颊而下,沿着下巴往下滴。
他并不生气,俊朗的脸并无表情,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郡主若是不解气,拿酒继续浇便是。”
慕容璃冷笑道:“夫君还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若我方才朝你脸上淋的不是酒而是滚烫的水呢,你是否也不闪不避?”
陆琢挑了挑眉,道:“如此看来郡主还真是动怒了,方才其实是想烫死我?”
“正是如此。”慕容璃坦然承认。
陆琢:“……”
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也,成亲当晚便想烫死丈夫。
慕容璃冷眼看着一身狼狈的他,扬手示意,随即便有人拎着一坛酒上前,揭开递给陆琢。
陆琢未接,玩味地看着慕容璃,问:“郡主此举何意,请我喝酒?”
“这坛酒你不认识了?”慕容璃笑得讽刺,微微倾身,凑近他,与他平时,朱唇轻启,一字一顿:“这坛酒是从陆侯府后院荒废的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挖出来的,听闻已在桃花树下埋了十多年了,十多年的陈酿想来是香醇可口的,夫君可想尝一尝?”
陆琢闻言色变,目光落在面前这坛酒上,这坛酒是他亲手埋下去的,已过去之年之久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方才他只是未留意细看。
他快速夺过酒抱在怀里,猛然抬目怒视眼前女子。
“慕容璃,你究竟想如何?”
“不想如何。”
慕容璃直起身,轻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道:“夫君既是无心之人又何必故作姿态对一坛酒如此着紧,你若真有心,那当年与你一同埋这坛酒之人死时你为何无半分在意,还是说在你心里她还不如这一坛酒来的重要?”
陆琢面色一紧,心生防备,一脸警惕。
“你为何会知道这坛酒的来历?”
慕容璃不答,又问:“她死的时候你可曾有半分不舍,可曾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陆琢震惊,一时语塞,却又忍不住探究。
“你究竟想说什么?”
慕容璃走到他身侧,撩起衣袖,伸手往坛中抓去,陆琢愣神忘了反应,见她从酒坛中抓住一枚玉佩,他双目圆睁,顿时急了。
“不许你碰它,还给我!”
慕容璃在他来夺时巧妙避开,退到三步以外,细细打量着这块在酒里泡了多年色泽却更好了的玉佩。
“玉是好玉,只是可惜了……陆琢,你可知直到死的那一刻她依然觉得你是有苦衷的,始终觉得你会来救她,可终究是她蠢笨信了你的鬼话,凭白丢了性命……”
“陆琢,你如此在意这坛酒,可是因为对她的死心怀有愧?”
陆琢冷着脸,良久才咬牙道:“你休要胡说八道,她没死!”
慕容璃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不禁笑了起来,“也对,薛青芷没死,她现在是宁王妃了,你见了她还得尊称一声王妃呢。”
陆琢的神色又变了变,变得有些复杂,他紧盯着慕容璃,审视着她,初见时莫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遂不若待一般人一样与她有疏离感,几次搭救她,一来二去他与她也算是相熟。
至少在赐婚前,他觉得这位郡主心地善良,某些时候的举止与他的小阿芷十分相像,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愿去提及她,不愿去想涉及关于她的事。
似乎是从赐婚后开始的。
而如今眼前的慕容璃如同变了个人,哪有半分温婉,看他时眼神复杂难懂,似爱似恨。
更多的是恨。
她的恨来的莫名,今夜她的所作所为表明不仅是因今夜他的冷落。
她更像是有备而来。
陆琢稳了稳神,终究还是想知晓她对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郡主,我自问并未得罪过你,除去今日……确是我的错,但错只在我一人,郡主莫要迁怒旁人。”
慕容璃不怒反笑,是真的笑了。
“夫君怕我迁怒于人啊,那我倒是想知晓此刻在你心里想的是谁,念的又是谁,是薛青芷还是颜青芷,又或是另有其人?”
陆琢抿唇,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液,将怀中的酒坛放到身后护着,打算与她开门见山说清楚。
“既然郡主知晓这坛酒的来历,必然对我的过去也是清楚的,没错,我心里只有她,无论她如今是何人,于我而言,我心里的人始终是那个陪我一起将酒埋在桃花树下的薛青芷,成亲这事是我愧对郡主,日后郡主有何吩咐,只要不违背本心,陆琢愿意替郡主去做,只要郡主高抬贵手莫要去扰她……”
听他说这话,慕容璃心绪复杂难言,多少有些动容。
眼眶微红,嗓音哑哑的。
“可她已经死了,终究是你负了她,害了她……”
她不会再信他,他此刻所表现的深情款款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无情之人,何来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