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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烈酒狂歌 ...

  •   熊熊的篝火,照亮了暗暗的夜空。
      钢叉上边叉着羊肉,一边烤着一边往上边均匀地撒着香料和盐巴,火舌一蹿一蹿地燎着羊肉,烤得滋啦滋啦地想,肉里边被烤出来的油脂,有些已经滴在火上,立时爆出一朵火花儿来。
      这里是流沙川的绿洲,也是秃发梓喇的老巢,奚弘恩答应了戚慕寒,所以他带着手下也来到这里。
      殷老大的手下已经将这里布置好了埋伏,不过他手下居然以女子居多,虽然不是个个都很漂亮,但是都很年轻,充满了朝气,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看得出来,这些女子对殷老大十分崇敬佩服,对他也特别亲切。
      沙漠里边,昼夜温差极大,就像民间歌谣传唱的那样“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水瓜”,到了天刚刚黑的时候,人们都穿好了棉衣。
      沙匪的习惯,每次打了一场胜仗或者有了重大的喜庆后,都会点燃篝火,烤肉饮酒,歌舞达旦。
      依照戚慕寒的意思,要在秃发梓喇的老窝里边唱一出空城计,杀戮的痕迹已经被掩埋干净,贼窝里边灯火通明,在大寨的前边点燃篝火,寨门打开,奚弘恩带来的兵丁换好了沙匪的衣裳,围着篝火烤肉,殷老大手下那几个女子也翻出了寨子里边秣利族女子的盛装,纷纷换好,围着篝火准备跳舞。
      秣利族女子的装束十分华丽繁琐,尤其头上的银饰,层层叠叠,叮叮当当,足有四五斤重,沿着发缘处,还有一串小小的银铃,每一个都只有黄豆那么大小,上边还雕刻着兽纹,她们脖颈上,腰间和手腕脚腕上边也都戴有银饰。
      这些个姑娘笑得嘻嘻哈哈,显然她们对这些叮啦当啷的东西不是特别熟悉,所以常常戴上这个又掉了那个,而且彼此取笑嬉闹,时而就笑成一堆了。
      有兵丁搬出好几坛子好酒,拍开了泥封,酒的浓香随着羊肉的香气一起弥散,被熊熊的火光烤得熏然欲醉,另有两个兵丁带着一个竹子做的笸箩,里边放着的是秣利族的乐器。
      从笸箩里边翻了翻,戚慕寒拎起了一把胡琴,拿起弦弓拉了一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笑呵呵地问:“喂,兄弟,这是嘛儿意思?”
      殷老大笑道:“秣利族的习惯,凡有篝火达旦庆贺之事,须得宗长族首或是族中地位尊崇者操琴击鼓,女子妇人结伴歌舞,戚兄也算是我们的尊长,就先选一件吧。”
      “我?”戚慕寒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这手指头和棒槌一样,要拿个刀枪剑戟什么的还成,这些个东西,”他摇了摇头“弦儿细得和头发丝儿似的,一扒拉还不知道会断成几截儿呢。”
      看他有些自得地自嘲,殷老大一笑:“戚兄,人太谦虚了可就是骄傲了,江湖中谁不知道你戚慕寒文武双全,这些玩意儿对你戚兄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儿吗?”
      戚慕寒摇头:“小殷,我们兄弟是什么交情,你可不能跟着别人一起笑话我,什么文武双全,我混在江湖这么多年,没有五毒俱全就不错了。”
      半晌都没有说话的奚弘恩,忽然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那也未必。”
      他说这句话时,也没有任何表情。
      殷老大显然很意外奚弘恩接的这句话,不由得哑然而笑:“不错,我顶这一句,呵呵,戚兄意下如何?”
      戚慕寒干咳了两声,那表情也不像是在生气,多少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拎起一坛酒,有兵卒端了几只大海碗来,殷老大斟了两大海碗酒,端了一碗给奚弘恩:“兄弟,冲着你这句话,殷某敬你一碗酒,我干了,你随意。”
      奚弘恩接过来,淡淡地:“你如果干了,我怎么能随意?”
      他说着话,端起海碗来,一饮而尽,然后亮了亮碗底,示意滴酒不剩。
      看奚弘恩把酒干了,殷老大也一饮而尽,然后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兄弟也太爽快了,只是殷某奇怪……”
      奚弘恩淡淡地:“你不用奇怪。”
      这次连戚慕寒也有些意外:“喂,你知道小殷在奇怪什么?”
      他方才就很奇怪,以奚弘恩这样的性情,怎么会给陌生人的面子?很显然,奚弘恩已经看出来殷老大来历蹊跷,更是不可能干了殷老大敬过来的酒,因为大家要合作,所以他还有些担心奚弘恩性情太过孤傲,会和殷老大闹僵。没有想到奚弘恩竟然如此爽快,他也奇怪其中的缘故。
      嗯。
      奚弘恩只是嗯了一声,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了。
      戚慕寒哈哈笑起来:“我说,小殷啊,很少有人不买你的帐,还真的敢卷你的面子,居然一点儿也不领你的情,哈哈,我真是开了眼了。”
      殷老大也不以为忤,笑道:“戚兄,你怎么也学会架桥拨火了,不过酒是我敬的,奚兄弟喝不喝都没有关系。”
      戚慕寒摇头:“小殷,这个可是不是我啰嗦,你不了解这家伙,自然觉得没什么,如果你了解他,一定比我更奇怪了。你敬的酒,他居然肯喝,哈哈,真的很有意思。”
      又斟了一碗酒,殷老大端起来送给戚慕寒:“戚兄的意思,我不了解这位兄弟,难道你很了解他嘛?”
      戚慕寒接过来酒,已经放在嘴边喝了,听了殷老大的话,不由得呛了一口酒,含含糊糊地:“我,我们素昧平生,我怎么会了解他?”
      一低头,殷老大从箩筐里边拿出来一个铜皮鼓,顺手就塞给了戚慕寒。
      奚弘恩早站起来,去篝火那边看看他的手下,顺便吩咐几句,因为前边的探子还没有回来,所以这里一起都按照计划行事,设好了陷阱,只等着那几股较小的沙匪来自投罗网。
      戚慕寒接过了铜皮鼓,低声道:“喂,小殷,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殷老大白了他一眼:“废话,他要是没看出来,能这个样子嘛?你自己也说过,这个哥们儿可是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
      也不知道殷老大的话是褒是贬,反正戚慕寒有些不高兴:“喂,小殷,你好像对他有成见。”
      殷老大一笑:“有又怎么样?没有又如何?反正都是老鸹落在猪身上,你敢说他对我没有成见?自古冰炭不同炉,有什么好稀奇的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戚慕寒正经地道:“小殷,我可看好这个奚弘恩,你可不许欺负他。”
      尽管戚慕寒说得特别正经,殷老大还是忍俊不住笑起来,然后瞥了一眼在和豆丁说话的奚弘恩:“老大,这句话你该跟他去说。”
      戚慕寒摇头:“不,小殷,我在说正经的。”他说着话,微微皱下眉头。
      殷老大拿过方才戚慕寒放下的那把胡琴,慢慢地调着弦儿,淡淡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天的事情,现在谁能预料?”
      殷老大的话,多少带着淡淡的伤感,可是他说得也没有错,有些事情,没有办法预料,也没有办法扭转,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成坏住空,比如正邪不两立,冰火不同炉,兵捉匪,匪杀人。
      不知道为什么,戚慕寒的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惆怅来。
      殷老大淡淡一笑,端起一碗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萍水相逢,总是不小的缘法,何况我们要一起剿杀沙匪,至于以后,且随它去。”
      他说着,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边豆丁递给奚弘恩一串烤好的羊肉,小声道:“小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个戚慕寒,还有那个殷老大到底是什么来头儿?他们真的会和我们合作剿杀沙匪吗?会不会这些人和沙匪联手来剿灭我们啊?”
      奚弘恩哦了一声,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接那串烤肉。
      豆丁忍不住又道:“尤其那个殷老大,带着这么多女人,他以为他是谁啊?风流倜傥的佳公子?还是有权有势的大少爷?怎么招摇,也不怕被人家指点笑话,尤其他看小爷的时候,神情也是怪怪的。他带来的那些女人更加讨人厌。”
      抬起头,看看围着篝火嬉笑的姑娘们,奚弘恩唔了一声:“她们讨厌?”
      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豆丁恨恨地:“一个个的都很讨厌,牙尖嘴利,要是个美人儿也就算了,可惜又不是,有什么好得意的?”
      奚弘恩淡淡地点头:“有理。”
      啊?
      豆丁有些讶异,奇怪地看着奚弘恩,有理这两个字怎么可能从奚弘恩的嘴里说出来?
      奚弘恩忽然道:“豆丁是吧?”
      忽然被奚弘恩锐利的眼光盯住了,豆丁竟然有些心虚惶恐,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小,小爷有,什么,吩咐?”
      奚弘恩淡淡地:“以后你跟着我吧。”
      啊?
      豆丁立刻瞪圆了眼睛,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大,这一瞪起来,整张脸上就突显这双丢丢溜的眼睛了。
      奚弘恩问道:“你多大?”
      豆丁更加莫名其妙:“我,我十五岁。”
      点点头,奚弘恩的神情又变得淡漠:“跟着我,也许活得长久些。”
      豆丁挠挠头:“小爷是说我笨吗?可是,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小爷想说什么,我是挺笨的,小时候我爹老骂我是笨蛋,但是,但是我不知道现在笨在哪儿啊,小爷,指点一下吧,不然我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奚弘恩淡淡地:“你看不出来那个殷老大是什么人?”
      豆丁拼命地摇头:“小爷,我看不出来,这个人应该来历不凡,难道小爷看出来他是什么人?”
      看着豆丁很期望的眼神,奚弘恩没有给他任何答案,转身慢慢走回戚慕寒和殷老大的身边,那个殷老大已经喝了好几碗酒,微微地有些醉意,开始拉起胡琴。
      胡琴的声音,悠远绵长,调子多是悲戚伤感,不过从殷老大的手中拉出来,多了一分豪迈和苍凉,他一边拉着胡琴,一边脚尖点地,打着节拍,红红的篝火映着他澄澈的眼眸,他一边拉琴一边高声在唱:“千秋月,万里风,大漠苍莽黄云冻,胡琴呕哑胡马鸣。一杯酒,血为盟,今生今世为弟兄,弟兄弟兄手足情。
      散财帛,抛功名,情与义来千金重,生不同日死愿同。”
      咚咚咚。
      戚慕寒随着歌声敲打着鼓点儿,咚咚的鼓声,在夜空中穿得很远。
      那些姑娘们也随着歌调跳起了舞蹈,一边跳还一边跟着唱,殷老大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那些姑娘们的嗓子却是柔如春水,清灵甜美,唱出来另一番韵味。
      琴声如诉,殷老大的眼光停在奚弘恩的脸上:“奚公子对这些东西,应该不屑吧?”
      奚弘恩没有回答,从笸箩里边也拿出一把胡琴来,静静地坐在一边,然后悠悠地拉起了胡琴,他拉出来的曲调,比殷老大的还要苍凉,听得人凄神寒骨,悲从中来。
      他的琴,拉得特别纯熟,无论在指法、技法上,都胜人一筹,音色幽美,曲调空远,连殷老大和戚慕寒都忍不住侧耳聆听。
      殷老大似笑非笑地瞄了奚弘恩一眼:“奚公子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如果公子再引吭高歌,殷某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声色犬马,歌轻舞薄,奚公子一定不屑。”
      奚弘恩淡淡地:“奚某不过是行伍之人,只要战事所需,何来不屑?”
      殷老大呵呵笑道:“哦?兄弟这么说,殷某倒是头次听说,难道秾辞艳曲在战事中也有用处?”
      殷老大的眼睛盯着奚弘恩,可是奚弘恩并不看他,静静地拉着胡琴,曲调越发苍凉孤冷,殷老大叹道:“琴弦难承哀声重,再拉下去,琴弦会断。”
      奚弘恩漠然道:“曲调未完,弦不敢断。”
      忽然,琴声一转,曲调从苍凉转为激昂,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有刀光剑影,杀伐撕斗之声,不过片刻,声息又转,淡漠静谧,如春水迢递。
      那些跳舞的女子也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她们殷老大会拉胡琴,那是在她们意料之中,闲来无事的时候,殷老大也喜欢喝几杯酒,然后抚琴唱歌,兴致来时,也和她们一起载歌载舞。
      不过奚弘恩竟然也会拉琴,她们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奚弘恩的身份,但是从她们殷老大的眼神中,这些姑娘已然知道这个神情冷峻的俊美少年,绝对有着不一般的来历和身世。
      去探听消息的探子已然回来,过来回禀,那几股沙匪已经往这边赶来,他们听到了这里的歌舞,也看到这里的篝火,所以正悄悄地前进,想来个攻其不备,偷袭窝寨。
      听到这个消息,和预料中的一样,殷老大、戚慕寒和奚弘恩同时眼睛一亮,他们就要在这里等着沙匪杀进来送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人家东风来了。
      奚弘恩嘴角微微一翘,合着婉转悠扬的乐曲吟唱道:“桀骜少年多,纵酒狂歌,世事艰险奈我何?谈笑须臾天地老,岁月蹉跎。 去日空消磨,沧海烟波,清风明月任君赊。醉到白云相赠与,满目山河。”
      苍凉之感忽然涌上心头,殷老大慢慢地垂下眼光,他听得出奚弘恩词曲中的深意,正如他方才和戚慕寒说的那样,今朝他们联手剿灭沙匪,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刀剑相向。
      奚弘恩淡淡地:“当年九里山前一战,若不是四面楚歌,项羽也不会兵败如山倒。”
      他这句话,是回答方才殷老大的提问,虽然轻歌曼舞乃流下之品,为世俗所鄙,可是在战事中一样会用到,而且还出奇制胜。
      殷老大微微一笑,他和奚弘恩是头次见面,可是很快就习惯了奚弘恩的说话方式,也听得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好,醉到白云相赠与,满目山河。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明日如何,且让今日这一战酣畅淋漓就好。干杯!”
      他说着径直端起酒坛子,直接把坛子口对着自己的嘴,一股酒箭直落入他的口中。
      琴声继续,不过音律又转,连曲调都转了过去,一派春暖花开,云淡风清的柔和温婉,这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跳舞的姑娘们也开始兴奋起来,她们已经感觉到沙匪的气息,又一场厮杀即将开始,她们已经听到自己的兵刃发出激越的鸣声,这些沙匪,早就是她们选中的猎物,既然猎物自投罗网,她们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兵刃不沾沾敌人的鲜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烈酒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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