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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乔桂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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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本没有阴曹地府,死的人多了,就成了阴曹地府。
地府本来也没有判官。
人死如灯灭,身体腐烂,归入泥土中,灵魂却不灭,要么转世投生,要么成为孤魂野鬼。
天道循环,人界阴魂遍布,四处游荡,无处安放。而阴阳不相容,更是致使人间生灵涂炭。
故天道造就了阴曹地府,铺了黄泉路,炼化十八层地狱,烧了油锅,煮了孟婆汤,辟了转生池,引导灵魂前往来世轮回。
一时之间,地府涌入无数新魂,爱不得,求不离,种种情感聚沙成塔,积少成多,使得地府终年阴森森地,寒气逼人,透彻心扉。
为了维持地府的混乱秩序,天道派遣判官入地府,手握生死簿,执掌亡者身后事宜,只因判官源自众生执念,参破红尘,心如稚子,不以物悲,不以物喜,严肃公正,明辨是非。
生死簿记载着天下众生的生死,判官只需询问生死簿,便可知晓亡者是否正常死亡,是否阳寿未尽,是否需要下地狱,是否需要上刀山,是否需要滚油锅,是投入人道还是畜生道,诸如此类。
然则,唯一的缺憾是,地府人手不足,每日前来报到的亡魂多如过江之卿,更有无数亡魂在黄泉路上排队,而判官却只有一个。
为此,判官决定招收引魂使和阴差。
阴差主要是指亲身前往阳间捉拿鬼魂的阴间鬼差,对他们来说,只要把鬼魂带回地府就能交差了。
引魂使则与阴差不同。人间多纷扰,冤孽惹人心。多少人在阳间受苦受难,成了鬼以后,更是戾气难消。于是,引魂使便负责将这些满含怨气的鬼魂超渡,消弭怨气。如此一来,鬼魂投胎之后便是稚子之心,纯洁无瑕。
那些在世间为非作歹之人便是由于前世怨念未消,即便喝了孟婆汤,过往记忆全无,却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戾气。
虽说作恶之人身死之后,自会有地府判官审判,量刑入狱,但如果能从源头上消除业障,自然是更好一些。不仅能还地府一片清净,更能减少孤魂野鬼在人间作乱。
绝大部分引魂使都是源于人世间的大善人,因为生前便热衷于普度众生,所以,大多数大善人化成鬼之后也愿意做个引魂使。
地府也是很民主的,如果引魂使不愿意久留地府,自有鬼差送他们前去投胎。
钟妍便是一位新上任的引魂使。
她是由一朵彼岸花化形而成,原本靠吸食地府阴气为生,由黄泉水浇灌而长,不知得了何种造化,竟能化形成人,连这名字也是她自己翻书取的。
也正因钟妍不识七情六欲,判官本想将她作为继任者培养,然而考虑到她未曾领会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在断案时怕是过于耿直,不能酌情量刑,便叫她暂领引魂使一职,而后再看她造化如何。
钟妍看着眼前虚无飘飘的魂体,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桌子。
“你有何执念?”
魂体抬起头,“妾身见过阴差大人。”
那魂体微微屈膝,向钟妍行了个礼,但因为只是一缕魂魄,看起来倒像是一团雾气压在一起又拉伸开来一般,面目略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女子。
钟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的一双眼眸无悲无喜,如同古井中的泉水一般,平静无波,但望过去却又深邃无比。
钟妍其实并非阴差,而是引魂使,但她无意与眼前的魂体在称呼上过于纠结。
那女魂立于堂下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她是姑苏城内乔员外之女乔桂香,及笄之后,便嫁给一位官家之后陈少琼为妻。
成婚初期,夫妻二人倒也算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因成亲半年仍无身孕,乔桂香便主动提出为丈夫纳妾。然而,还不等小妾进门,丈夫便先领了一个林姨娘入了府里,只说是良家女。
林姨娘进门后很快便有孕了,可是,等林姨娘生出长子之后,乔桂香仍无所出。
丈夫渐渐也不进乔桂香的房里来,林姨娘母凭子贵,与乔桂香分庭抗礼,慢慢在夫家站住脚。
几年之后,乔桂香的肚子仍旧毫无动静,而乔员外的生意此时也走了下坡路。
娘家式微,公婆便开始苛待乔桂香。
外头人言纷纷,说乔桂香不仅不能生育,更善妒,导致夫家子嗣单薄。
许久之后,乔员外又下了大牢,于是,乔桂香的丈夫便直接休妻。
乔桂香被赶出夫家,身无分文,无容身之处,便去了庵堂。结果,夜间有贼人闯入庵堂,乔桂香被人欺辱,反抗不过,失了贞洁,自觉有愧,一时想不开,便挂了三尺白绫,自缢身亡。
乔桂香心怀有怨,恍恍惚惚灵魂出窍,飘飘飘荡荡来了大牢。
她虽已身死,却心有牵挂,想在投胎之前见爹爹最后一面,谁知竟发现乔员外被屈打成招,奄奄一息,如今钓着一条老命,无非是等着秋后问斩。乔桂香与乔员外阴阳相隔,自是无法叫醒乔员外。
乔桂香无奈之下,只得离开了大牢,想着临走之前,去见见夫君也好。不料,却见到丈夫和林姨娘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谈笑之间还提起了乔桂香和乔员外之事。
乔桂香这才知道,乔员外是被丈夫派人陷害入狱,自己更是被他二人害得失了名声,丢了性命。
乔桂香心中大恸,怨气大涨,奈何阴差尾随而来,把乔桂香扣上镣铐,带回了阴间。
乔桂香内心愤懑不已,死活不肯投胎转世,这才被带到了钟妍面前。
钟妍问道:“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乔桂香回道:“阴差大人,妾身只希望爹爹能平平安安活到老。除此以外,妾身也想让那负心人遭报应。若不是那负心人日日在妾身茶水中下药,妾身也不会没了生育能力。他一味贪图妾身的嫁妆,妾身被赶出家门时身无分文,被人欺辱致死,妾身希望他也能尝尝这无儿无女,贫困潦倒的日子。”
钟妍叹息一声,“你既已知晓庵堂之事俱是他所指使,你心里不怨恨吗?不希望他死吗?”
乔桂香双目含恨道:“妾身当然希望他死,然而死又何惧,失去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才是最让那人痛苦的。与之相比,仅仅让他白白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钟妍走过来,伸手在乔桂香头顶轻轻抚过,乔桂香的脑部便浮出一团小小的白雾。
钟妍将那团白雾握在手中,然后走到三生石前,将那白雾放在三生石上。
而那原本平平无奇的一颗巨石,瞬间泛开涟漪,光可鉴人,如同镜子一般。镜中慢慢出现了乔桂香的过往记忆,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庵堂上飘荡着的白绫。
钟妍转过身看着乔桂香道:“乔桂香,本使这便去为你报仇,你且立在这三生石前静静看着。”说罢,钟妍便一头扎进那三生石中。
乔桂香惊异地看着这番奇景,眼看着三生石上的场景不断变换,最终停在了新婚第二天。
钟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发白,桌上的喜烛还未燃尽。
乔桂香的新婚丈夫陈少琼正躺在外侧,呼吸深沉,怕是还没睡醒。
钟妍知道自己是朵无情无欲的彼岸花,于是,她闭上眼睛,回忆起乔桂香的一举一动,让自己渐渐习惯当别人。
许久之后,钟妍才睁开眼睛。
回到过去的时间,并不是钟妍选择的,而是乔桂香自己选择的。而乔桂香选择新婚第二天的理由,可能是跟她的不育有关。
陈少琼正垂在床的外侧。
只是,要如何才能让陈少琼也不育呢?
钟妍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她从床的里侧出去,必然是要经过陈少琼的,那么......
钟妍假装被陈少琼绊倒,不仅大半个身子扑在了陈少琼身上,膝盖也很“不小心地”压到了陈少琼的□□。
剧痛让陈少琼从好梦中惊醒,醒来之后才发现,这不是噩梦,而是事实,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双手撑在他耳畔,满是无辜地望着他,语气有些怯生生的。
“相公,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只是想下床,却没想到会压着你。”
陈少琼强忍着剧痛,还要打起精神安慰着新婚妻子,“夫人,你,你先起来。”
“哦,”钟妍听话地起身,却在起身前故意将重心放在了压着陈少琼裆部的那条腿上,只听到陈少琼惨叫一声,随即便痛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