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依文

2、无果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陆欣乔披头散发地撑着胳膊起身，却见乔诀衣冠楚楚地走来，明亮的双眸暗含笑意，“醒了？还困的话可以再睡会儿。”

　　陆欣乔神色尴尬，哪好意思说没睡饱，只能讪笑道，“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为了准点上班。”乔诀转身离开，“早餐券和房卡我放在餐桌上了，今晚不用加班的话，一起吃晚饭。”

　　“什么？”陆欣乔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晚上你要带我出去吃饭吗？”

　　乔诀说话不爱重复，于是改口道，“视情况而定。”说着已走出房门，“懒得下楼的话可以呼叫房间服务，中午也有自助餐，餐券费用记在我名下就好。晚上见。”

　　房门“吧嗒”一声自动合上，陆欣乔光着脚丫站在木质地板上，满怀期待却也十分惆怅。新的一天仿佛又一轮的等待，她忽然想起一句歌词：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简单地洗漱过后，下楼吃早餐。外围的位置可以看到海景，随手一拍皆是秀美如画。陆欣乔迎着海风啃鱼饼，听着海浪拍岸声喝奶昔，抱腹后托腮看着海与天相连的那条线，思考着晚饭吃什么好。

　　休息了一阵，在附近逛逛，经过一片绿植地带，走到游泳池边。这个时间来游泳的人寥寥，仅有的几个基本都是带孩童玩耍，推着游泳圈来来回回地绕。陆欣乔坐在偌大地挡阳伞下，无声眺望。孩子们拍打着水面嘻嘻哈哈，大人们随之而乐。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她所求不过有乔诀相伴，无需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无需惊心动魄地冒险，也无需摘星揽月以示真心。只要他的时间多分给她一些，就足以感动。

　　羡慕且感慨地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还是老老实实地守在酒店里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室友们在四人群聊中问她玩得开心吗，她传了几张环境图并对着海面拍了个小视频以作回应。室友们无不惊叹眼红，又问怎么不见人，她回说，私人专属，恕不分享。

　　得意且神秘地退出群聊，难得的度假时光消耗在手机上，可就太奢侈了。当然，她已经为乔诀花费了太多时间在手机上。

　　当她在酒店里闲极无聊，乔诀却在临时办公室里忙得无暇分心。直到助理车向北提醒他，“乔总监，到午休时间了，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吃中饭？”

　　乔诀摇摇头，“不了，我今晚有约，要准时下班，中午就不休息了。

　　车向北了然道，“总监说的是晚上的酒会吗？”

　　乔诀皱眉，“什么酒会？”

　　车向东愣了，“投资方韩总儿子的订婚宴啊。”

　　乔诀面色一变，“不是取消了吗？”

　　车向东解释道，“确实多次取消又恢复过，最后小韩总跪地发誓说再也不去酒吧，除非和未婚妻一起。两人才定了下来，不再变卦。”

　　乔诀手指敲了敲桌子，“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记得。

　　车向东吞吐道，“就…前天的事。下班之前，我向您汇报过的。”

　　前天？陆欣乔到来的前一天？

　　“好，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乔诀心情显然差了不少。

　　车向东说了句“那我去吃饭了，总监也别好歹休息会儿”就转身走了，嘴上没直言，心里却十分纳闷，乔总监是个几乎不忘事的人，总不可能当时他没认真听。乔总监可不是那么容易分心的人。

　　乔诀认真地反思了两分钟，得出的答案确实是当时他走神了。

　　至于为何而走神，难道他对陆欣乔的出现抱有期待？印象中那个活泼可爱，裹着冰蓝色大棉袄的女孩子，不知改换行装之后，会是什么样。

　　昨天他远远瞧见她时，她正疲惫地垂着脑袋，无精打采。他都已经走到跟前，她还浑然不知。直到他喊出声，她才乍然抬头。无神的双目在看到他的刹那焕发出神采，下一秒人已扑进他怀里。

　　久久相拥而分不开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并未注意她外在的改变。看到她果然来了，已很欢喜，其他的似乎不如何重要。

　　而眼下的问题是，晚上要去小韩总的订婚宴，她怎么办？犹豫半响，乔诀拨通了她的电话。

　　陆欣乔正兴致缺缺地独自享用五星级大酒店提供的午餐，接到他的来电时兴奋得差点失手打翻杯碗筷，“喂，乔诀？”

　　乔诀迟疑道，“是我，你…吃中饭了吗？”

　　陆欣乔有不好的预感，“正在吃，怎么了吗？”

　　乔诀刚说了“晚上”两个字，陆欣乔就急忙道，“晚上你不能回来带我去吃饭了吗？”

　　乔诀不想让她失望，却不得不说实话，“晚上有场订婚宴要赴，我不能回去了。”

　　陆欣乔忙道，“订婚宴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乔诀竟没想过这样做，顿了顿才道，“如果你保证不乱跑，安守本分地时刻跟着我。”

　　陆欣乔兴奋道，“什么本分？”

　　乔诀默然不语。

　　陆欣乔怕他变卦，不等他回答上赶着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下班后乔诀开车去酒店接她，她穿着露肩连衣裙着急赶来，略带喘息地笑着说，“今天换你等我了，不过我向来大度，不至于让你等太久。”

　　乔诀暗笑，挑剔起她的着装，“你打算穿成这样赴宴？”

　　陆欣乔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番，心虚道，“不好吗？这已经是我带来的行头里面最正式的一条裙子了。”

　　乔诀显得很无奈，“先上车吧。”

　　陆欣乔“哦”了一声，方才振奋的士气瞬间溃散。闷闷地坐进车里，摆弄着腰间的蝴蝶结。其实她早就下楼来等他了，只是故意不露面。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瞬间，她极力压制住立刻奔向他的冲动。急不可待地等了两分钟，才放任自己流星一般快速跑到他面前。

　　原想着扳回一城，却被他反将一军。

　　陆欣乔失落地看向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像是彩色的河。她还来不及整理情绪好好欣赏，河流便静止了。

　　讶然地转而看向他，“这么快就到了？”

　　乔诀浅笑道，“你不认为我们的服装太不搭调吗？”

　　所以他要给她买衣服？陆欣乔惶惶然下车，随他走进华灯璀璨的商场大厦。乔诀径直走向一家名牌店，以精准的目光，于其中挑选了一件黑色修身过膝裙。

　　“换上。”

　　陆欣乔接过裙子，因他肯定的语气而心生质疑。不是让她试试，而是让她换上，这意味着他用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选定了要买的裙子。要知道陆欣乔哪怕是买一件打底衫都要在各个购物网站上来回比较，常常超过三个小时难以抉择。

　　乔诀敲了敲腕表，“陆小姐，我们时间有限。”

　　陆欣乔“哦”了声，一步一挪地走进试衣间。

　　穿上正式的衣服，连言行举止都变得慎重，陆欣乔身体笔直地向他走去，两手相勾垂在腰间，“好看吗？”

　　乔诀浅笑的表情似乎没变，“合身就好。”

　　陆欣乔没来得及追问，他已让导购员替她剪下吊牌，拿去买单了。不过陆欣乔听见导购员用韩语说，“您眼光真好，这条裙子很适合您女朋友。”而乔诀的回答是，“谢谢。”

　　为此，陆欣乔傻乐了一路。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欣乔看向先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的乔诀，忐忑地搭上他宽厚的右手，慢吞吞地下车。

　　乔诀关上车门，车子交给旁人停泊。陆欣乔呆呆地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饭店大门，虽然忐忑不安，但乔诀主动递向她的手令她心中一暖。

　　陆欣乔因宏大的场面而怯步，因陌生的环境而畏缩，因优雅得体的宾客而自惭形秽。自卑感油然而生，双腿逐渐发软，难以前行。

　　乔诀牵着她的手，温声而有力地在她耳边道，“别紧张，今晚的主角不是我们。”

　　陆欣乔很想假装没事人一样从容回应，可她暂时还做不到。手心里不断出汗，总觉得牙齿都在打颤。

　　“乔诀，我可不可以挽着你的手臂？”

　　乔诀依言松手，由着她勾过他的前臂，以支撑她站立或行走，而不至于人前失礼。

　　陆欣乔愧疚道，“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乔诀打量她泛白的双颊，闪烁的眼睫，宽慰道，“或许是我考虑不周。”

　　陆欣乔忙道，“不是，是我要求和你一起参与宴会的，就算你提前想到我见识少、格局小，会令你很没面子，你也拗不过我的。”

　　乔诀取来一杯果汁，“补充点糖分会缓和些。”

　　陆欣乔摇摇头，“我想喝酒。”

　　她想着喝酒壮胆才这么一说，如果她目光看得长远些，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可惜她对自己的形容太贴切。

　　乔诀从善如流地放下果汁，执起一杯酒，“确定要喝酒？”

　　陆欣乔夺过酒杯，“确定。”

　　乔诀凝视她片刻，也就随她了。

　　久候多时，男主角终于登上舞台中央，绚烂的灯光于他周身闪耀，如万千云霞围绕着落日。与此同时，女主角出现在红毯彼端，裸粉色的礼服恰到好处地修饰出窈窕婀娜的曲线，鱼尾般的裙摆增添了几分俏皮。两名花童作领路人，她手捧玫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款步走来。

　　陆欣乔看呆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乔诀取下她手里的空杯子，放置于一旁侍者的盛物盘中，再转而问她，“还要么？”

　　陆欣乔愣愣点头，见他神色自若而惊奇道，“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乔诀递给她一杯新酒，双眉微挑，“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陆欣乔接过酒杯，吞吐道，“就…像我这样。”想了想就觉得不太可能，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像根本不属于他。

　　乔诀笑道，“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陆欣乔讪讪道，“就算你对这类场景司空见惯，也不至于无动于衷吧。多少也该有点感动和羡慕的样子啊。”

　　乔诀不以为然道，“我只是名不能感同身受的旁观者，何况我从来不羡慕婚姻。”

　　他曾有过一段不欢而散的婚姻，这点陆欣乔知道，但也仅限于此。那段婚姻的开始和发展，为何终止，他从不言及，她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当下听到他这样说，陆欣乔深觉不该继续这个话题，解闷似地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再扬起空杯子道，“我还想喝。”

　　乔诀挑眉看她，“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陆欣乔理直气壮道，“红酒不是酒水饮料里面最有格调的吗？”

　　乔诀淡淡道，“没有这种说法。”

　　陆欣乔再道，“那总是最贵的吧？一杯抵果汁之类的好多杯的那种。”

　　乔诀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所以你是为了值回票价才喝红酒的吗？”

　　陆欣乔顿了顿，试探性地反问道，“不行吗？”

　　乔诀，“……”

　　空腹饮酒易醉，虽说陆欣乔随手捞了几块蛋糕垫肚子，还吃了几片水果，但她还是扛不住酒精的刺激，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因此，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酒店，也想不起来醉酒后她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

　　酒真是害人的东西，坏了她的大计！当她揉着沉重的额头醒来，乔诀都已经去上班了。白白错过一夜，就是浪费了一次不可多得机会。

　　陆欣乔失落至极，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乔诀，让他安慰自己。却又担心影响他工作，拨通键迟迟按不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铃响，来电显示：乔诀。

　　陆欣乔慌乱地接通，心下暗喜他与自己心有灵犀。在想他念他的时候，正好他也在想她。这样的巧合怎能不令人感动。

　　“睡醒了吗？”

　　虽然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陆欣乔却不大自在地回应，“醒了，但你怎么老担心我睡不醒啊？”

　　乔诀笑道，“你昨夜喝醉了，我以为你会睡到天昏地暗。”

　　陆欣乔被他逗笑了，却又嗔怪道，“你看我喝上头了都不劝劝我，阻止我的吗？”

　　乔诀随口道，“我不会劝酒。”

　　陆欣乔气堵，叹道，“如果昨晚醉酒的人是你就好了。”

　　乔诀问道，“怎么？”

　　陆欣乔不怀好意道，“那你就任由我摆布了。”

　　乔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