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你》云梦今朝

10、第 10 章

　　棋局开始十分钟后，郑尙的表情从随意变得有些慎重，因为此时他已经确定至少有两块地方自己圈定了毕泽，然而在棋盘的其他位置，郑尙发现毕泽用这十分钟的时间布置了几个诱饵，以至于自己没有布下足够的活路。

　　毕泽面色如常，在郑尙沉思的时候重新煮了水，沁香的茶水时时都是热的，显示着他对棋局的掌握。

　　再有四次冲泡之后，毕泽放弃了尚有余香的茶叶，而是重新开始洗茶，郑尙没注意到毕泽的动作，他在棋盘上思考怎么把分散的兵力拉拢起来，不然自己的大龙就要被斩断了。

　　“毕老板，年纪虽轻，功力非凡啊。”郑尙放下手中棋子，正看见毕泽重新开始沏茶，显然在自己思考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结果了。郑尙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初始隐隐有些不甘，现在却有些甘之如饴，因为这棋盘上，除了初期就被自己困住的两个小块之外，剩下的都在互相拉扯，没有人被舍弃，如果这是在争夺之中，初期就被困住的两个其实根本没有实质性伤害，而且在对方斩断自己大龙的时候就可以顺利解救。

　　“郑导也心思慎重，绝非莽才。”外面对郑尙的评价中有些黑点就是他的肆意妄为，他的决定总是那么的突兀，被评为不负责任的导演。毕泽却能看出，郑尙没有被自己布置的诱饵所迷惑，仅仅是在初期就谨慎起来，若不是他不断出击试探，郑尙的反击都有些不得已而为之，可以说如果不是看见威胁，他根本不会在意毕泽的挑衅。

　　“哈哈哈，我倒是想做一个莽才。”郑尙笑着摇摇头，“可惜这人生性如此，轻易改不了。”

　　“来，郑导试试这一壶，我在水中加了点东西。”毕泽示意，郑尙有些意外，这茶叶已经是上品，怎么能随意添加别的味道，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些习惯，接过那杯茶，清香依旧在。茶水入口，一股意外的味道出现，有点像是溶脂，将已经喝惯了多少略带茶涩的味道包裹住，这味道意外的香甜，而且有些开胃啊。

　　郑尙看向毕泽，“不光香味更上一层楼，还有几分沉淀之意，好，好味道。却不知毕老板这里面加了点什么东西？”

　　“我担心郑导知道了之后就不愿意喝了。”毕泽从茶盘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大概印章大小，上面是玉石封口，“不过这个东西若非是熟客还不知道。”

　　郑尙接过小盒子打开，没有什么味道，里面是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碎屑，仔细嗅闻才闻出一种淡淡的竹子甜香。

　　“这个东西，我还当真是孤陋寡闻了。”郑尙仔细看了看，“倒是有几分像竹米。”

　　“您说对了一大半。”毕泽微笑道：“这里面是被虫咬过的竹米。这边有一种白翼飞蛾，幼虫吃竹米，成虫吸竹汁。竹米稀少，所以幼虫只是啃咬一个口吸食里面的糖分和蛋白质，纤维依旧留下，幼虫会反分泌一种粘液保证竹米不被吸干，竹子依旧供给竹米营养和水分，待等幼虫结茧，没有幼虫吸食竹米重新灌注水分，就在这个时候采下来晒干，这味道就很奇妙了。胡家管这个叫做竹屑。”

　　“乖乖。”郑尙不由得感慨，“这东西可真是难得。”

　　“难得是难得，但其实也就一个更改茶水味道的作用，只要咱们喝着适口就好。”毕泽给郑尙添茶，“郑导说呢？”

　　“只要好喝，这东西就算起了作用。”郑尙又喝了一口，点点头，“这第一个发现此物的人也是绝佳的运气啊。”

　　“正是如此。”毕泽放下茶杯，忽然道：“其实这竹屑采摘的地方就在院外，郑导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外面看看，此时虽没有竹屑竹米，但匆匆绿竹生机盎然，别有一番心旷神怡之感。”

　　郑尙闻言犹豫了一下，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想想，起身道：“如此我可不能错过，那我这便去看看。”毕泽示意自己需要收拾棋盘，请郑尙自去。

　　院外不光有竹林，还有石桌藤椅，廊下月季，关键是有厕所。毕泽就是把人放出去上厕所的，郑尙心绪不宁，别等到吃饭的时候把人憋坏了。

　　等了小二十分钟，郑尙走回来的时候原先棋盘的位置已经摆上了果品，不光有鲜果果盘，还有蜜饯瓜脯，正好茶喝多了胃里空空，郑尙刚刚洗过手，此时嘴中略空正是合适。

　　毕泽看见郑尙的表情，便知道情况不错，顺势与郑尙谈起了电影，他需要一个职业人来给自己讲解一下，如果刚才的局势由毕泽引导，那接下来毕泽就扮演了一个绝好的学生后辈身份，给郑尙平衡一下。

　　郑尙说起电影也是兴致上来，何况他对毕泽本就印象颇佳，一直说到竹影敲门询问是否上菜。

　　毕泽招呼着郑尙上席，分宾主落座，四碟小凉菜，胭脂鸭脯，白玉双拼，烫干丝，火腿蜜瓜。

　　碟子不大，上面大概六七筷子的东西，有荤有素有古有新，胭脂鸭脯是宫廷菜，烫干丝是功夫菜，白玉双拼讲究的时令，鲜笋鲜菇层次递进，火腿蜜瓜口感一流，加上一壶陈年花雕，色香味俱全。

　　凉菜之后，先上了一道鳝丝羹，色白如云，乍看若冻，一品之下鲜香绵软，润喉养胃。“吃鳝，我吃过很多，无论是淮扬菜还是粤菜，对鳝鱼都有研究，这鳝丝羹倒是少见，尤其是能将鳝肉做的洁白绵软又不松散，今天可真是有了口福啊。”郑尙一口鲜香惊.艳，赞不绝口。

　　“您这话要是当着胡嘉家的面说，只怕他尾巴都能翘起来了。”毕泽笑道，“看来他今天是憋着劲要让您满意呢。”

　　正说着，一道果汁涝鲜鲍上桌，酸甜之中带着鲍鱼的鲜甜，没有干鲍的口感丰富但多了一份清新果味，与刚才吃的鲜香截然相反。

　　“水果与荤味搭配，多是红肉，你们老板倒是别出心裁啊？”毕泽看看上菜的服务员，半开玩笑道：“今天我是请客的，可不是来当试菜员的啊。”

　　“毕老板放心，我们少东家晓得的。”服务员巧笑嫣然，托盘上的菜品放下，“黑椒炙牛柳，请您享用。”

　　牛肉和黑椒几乎是绝无差错的搭配，郑尙正有些意外这寻常滋味胡嘉家能做出什么别的味道来，就觉得入口的牛肉温度远高于目测，而又在接受范围之内，却是牛柳的外面有一层薄薄的壳，表面带着的黑椒与炙热的牛肉在口腔里才迸发出香料的刺激，牛肉鲜嫩，酱料咸香，黑椒的味道提鲜增香又带有胡椒特有的刺激，比之在外面就散发的味道，口腔相对封闭而感官更加敏锐。

　　“玉珍烧麦。”牛肉过后是一道半主食，烧麦内的猪肉，鸡肉和鲜菇木耳杂在一处，上面点缀着甜玉米，面皮劲道，内馅鲜美，沾上一点香醋，滋味更加激荡。

　　“素烧什锦豆腐。”“碧粳米饭，竹荪乳鸽汤~”

　　郑尙看见上来的主食和汤，顿觉意外，这饭局多是喝酒谈事，就算有赏菜的环节，也很少像真正宴席那样吃饭的。

　　“郑导切莫多想，这至善一品自己的规矩，食之一道始于味而终于品，吃东西每一道的味道，给食客的感觉，包括最后回味的圆满，都在他们的准备之中。来这边吃饭宴请，少了一味主食，减了一道鲜汤，下次要想再过来吃都不容易。”毕泽拿起饭碗，“而且有些菜品，伴上主食，另有滋味。”

　　郑尙点头，“我自问也吃过不少饭局，但像这次这样舒心妥帖的，还是第一次。我到有些文人雅客之感。以前看一些人间词话记事，三五至交，一品善味，两尊清酒，便再加上一锅米面和饭后茶汤，谈笑饮食，何等兴胜。”

　　“现在这些饭局，即便有那精心做饭的厨师，也少了能静心品味的人，多的是饭局过后送到医院去洗胃的醉鬼。”郑尙说着，扒了两口饭，夹起一筷子牛肉，不住点头。

　　毕泽了然一笑，“这道豆腐的味道也是佐饭佳品，我可就不让郑导了。”

　　“诶，这烧麦与鳝丝羹也好味啊。”郑尙倒是发现了新的吃法，一时得趣的很。毕泽唯一可惜的就是这胡嘉家没弄一味酱香或者麻辣的菜，好吃是好吃，少了点什么，他倒是不敢去要辣酱，免得胡嘉家拎着锅铲出来说他糟蹋。

　　米饭下肚，两客鲜汤冲刷着口中滋味，竹荪脆嫩，乳鸽入口即化，味道鲜淡爽口，犹有回甘，等下来盏清茶漱口，花雕加上姜丝话梅煮过重新上来，品味清口。

　　“郑导，吃的可还好？”胡嘉家收拾了一道，敲门进来，毕泽已经给他倒上酒水，方才席间没怎么喝酒，如今煮沸过的酒只剩下淡淡酒味，倒是不会醉人，也不会让饭后胃肠难受。

　　“幸遇胡先生，能尝到人间美味啊。”郑尙与毕泽起身，给胡嘉家道谢，主要是郑尙。能让食客感恩是对厨师最大的褒奖，胡嘉家拱手还礼，“郑导果真也被他给带歪了，我就说我这兄弟有问题。”

　　三人落座，郑尙意外道：“胡先生何出此言啊？”

　　胡嘉家笑道：“您看，您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说话都带着股子古人风气？初次跟毕泽见面的，基本上都会这样。”

　　郑尙恍惚了一下，想到自己刚才说话，哈哈大笑。胡嘉家尚未尽兴，还道：“平时也没见他之乎者也呜呼哉，可与他一处待着，不知不觉的就会变味儿，要我说亏得当初去外面留学了，不然现在就该不食人间烟火了。”

　　毕泽无奈，翻了个白眼也不反驳，他身上是前后加起来近四十年的沉淀，哪是留学几年就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