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红踯躅

3、（三）

　　跟直升体大的赤木不同，三井大学念的是经济系。他老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关系后把他塞进了C大。刚进大学那会儿，因为不舍得把篮球就这么扔了，三井还报名参加了校队，但待了没多久就退了。不为别的，打球不痛快。
　　这让三井格外想念当年湘北那帮人。赤木宫城流川自不必说，个个都是一顶一的，还有樱木木暮他们，虽说球技差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可打起球来都有股拼命劲儿在。不像大学里那帮队友，懒懒散散，运个球都跟被埋了半截儿一样，特别是他们队长，球打得不咋的，牛X起来倒是一个顶俩。

　　安西教练还在湘北那会儿，每次放假回家三井都要抽空过去几趟，看看老人家，顺便跟自己的后辈们痛痛快快较量一场。有好几次，三井站在球场边跟安西教练聊天时差点儿被飞来的篮球砸中，这让他想起自己带人来踢场子那回，也是像这样站在球场边，然后一个篮球就带着风声直直从他耳侧飞了过去。
　　那天流川的表现完全在三井意料之外。本来看他站在旁边，抱着个篮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以为他绝对不会插手。却没想到后来流川居然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我饶不了你。”说这话时，少年双眸里燃烧的怒火给三井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同样对流川印象深刻的还有铁男他们。高三那年寒假，大年初四三井一早就被铁男的电话轰醒，说有空的话哥儿几个一起出来聚聚吧，见一次少一次了。当时铁男已经决定到南方打工了。本来是开玩笑的话，结果被他这么一说让人觉得特伤感，听得三井都一阵忧愁。
　　于是就去了。本以为就他和铁男几个，没想到铁男拉了一大帮狐朋狗友，个个都骑着摩托车，较劲儿似的把油门踩得轰轰响，让三井一时间只能想到“招摇过市”这个词。他坐在铁男的摩托车后座，没戴头盔，脸被北风割得生疼。空气中有没散尽的鞭炮的味道。
　　一伙人窝在地下室打了一天台球。饿了就往肚子里随便填巴点儿东西，然后继续开战。到下午四点多，有人撑不住了，说咱先找个地儿吃饭成么，都他妈的前胸贴后背了。铁男和另外几个人商量一下，最后去了附近的火锅城。
　　三井也饿了，开锅之后，也顾不上喝酒划拳的，把能够得着的东西捞到碗里就埋头大吃。吃到一半，坐他旁边的阿龙突然说，我前阵子看到你们篮球队的人了，上次还打过架的，刘海儿特长的那个。
　　“流川啊……怎么了？”
　　“他跟个刺猬头的男的一块儿，两人在……”像是回忆起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阿龙涨红了脸，憋半天之后甩出一句，“在，在亲嘴。”
　　三井当时正在锅里东翻西捡，听完手一抖，刚捞出来的豆腐“扑通”一声又掉了回去，汤溅了一手。
　　“我靠……”三井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扔掉筷子，拿纸巾把汤擦干净了，然后撅着嘴往右手猛吹气，“妈的，烫死我了……”回过神来，他挥手给了阿龙一记后脑勺，“你小子别两杯啤酒下去就满嘴跑火车啊……流川那家伙，女的都从来不正眼看，还能去找男人？”
　　“哎哎哎，不信你问他们去，”阿龙急了，转向对面的铁男，伸手一指，“那天我们俩一块儿……我说的没错吧啊，铁男？”
　　“嗯，就在你们学校那边儿，当时开着车，要不是阿龙说我还真没注意……”铁男点点头，把手里的烟掐灭了，“……个头跟流川差不多，头发全竖着。”
　　阿龙露出个“看吧，我没瞎说”的表情，然后就听堀田插了句，“娘哎，不会是陵南的仙道吧……”
　　三井听后顿时想晕，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得得，拉倒吧。”他挥挥手，“就流川那冷血动物？他要能发情的话那母猪都能满天飞了……”
　　众人听后轰然大笑，几杯酒下肚后，话题很快转到别的方向。

　　开学以后，三井因为惦记着阿龙的话，再见到流川时忍不住多瞅了他几眼。心想这小子定力也够强的，要真跟仙道发展到那程度，怎么说也得小半年，居然一点儿苗头都看不出来。流川被他看得不自在，臭着脸说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一句话说得三井不得不相信阿龙所言的真实性。果然是跟仙道那话篓子混久了，原先一句话绝对不超过三个字的人，现在居然会用主谓宾语了。所谓近墨者黑。
　　“没，”三井摸着下巴笑笑，“没什么。”本来没打算寻根究底的，结果在更衣室时，他看看周围除了流川没别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怎么着，听说你跟仙道勾搭上了？”
　　“嗯。”流川点点头，脱掉T恤换上十一号球衣。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意料之外的回答，坦然得让三井反倒愣了一下，感觉就像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他挠挠头，不由自主地换上困惑的语气，“这个，可你们都是男的啊……”
　　“那又怎样。”流川说完就走。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来，转身看着三井，“你和木暮不也一样。”
　　“啊？你说什么？”三井大喊一声，扑过去卡住流川的脖子，“你小子少胡说哈，我跟木暮可是纯洁的同志关系……”
　　“是么？”流川眨眨眼睛，一脸促狭的笑意，“那你紧张什么？”
　　“我靠……”三井松开手，忿忿地想，这新队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蛋啊。

　　毕业以后，三井在银行找了份差事，过起标准的白领生活。隔三差五还会跟木暮他们聚聚。有次提起流川，木暮笑笑说听说现在他跟仙道在X城，一个打球一个当记者过得挺好。三井也笑，说那以后流川的报导干脆都让仙道写得了，夫妻档，多有卖点。旁边的樱木大手一挥，“刺猬头他傻啊，干嘛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偏偏守着只死狐狸……”
　　“一边去，”宫城推他一把，“人这叫‘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饮’，懂不？”说着，拿眼一个劲儿地瞄坐他斜对角的彩子。
　　“对了，三井……”看樱木要发作，木暮赶紧转移话题，“听说赤木订婚了？”
　　“啊？”三井手一歪，一杯酒泼了半身，“……不是吧，你从哪儿听来的？”
　　“订婚的是晴子吧，男方据说还挺有钱有势的……”宫城纠正道，可看看冲他一个劲儿摇头的彩子，再看看樱木的脸色，立马知趣地闭上了嘴。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三井拍拍樱木肩膀安慰他，“那啥，感情这种东西吧……”然后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樱木的眼泪，从捂着脸的手指缝之间，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
　　在这种悲伤面前，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但是想到你将来的幸福不是因为我，还是会难过。”

　　散场之后，看着喝得东倒西歪的樱木，三井忍不住跟木暮感叹，“樱木那小子，暗恋晴子这么多年，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是啊，”木暮点点头，“有时候看得我心里都挺难受的。”说完，抬起头冲他笑，“那你呢？八字有一撇儿了没？”
　　“切，急什么，我还想再玩儿几年呢。”
　　木暮失笑，“你啊，还真是……”
　　“不过我倒挺期待给你当伴郎啊。”
　　“那你也要再等几年了。”
　　“哈，我就知道……”
　　“这么多年了都，谁还不知道谁啊……”
　　是的。我知道你的。一直都知道。
　　那么你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穿一身红色球衣，坐在休息区微笑着替我们加油，温柔又强大。
　　“我还有事儿，从这边走了哈……”三井说着，朝左边一指，“回去电话联系。”
　　“嗯，拜拜。”木暮点点头，笑一得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