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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君臣情深 ...

  •   长梧子察言观色,没先去看箱子里装的什么,问道:“约礼为何不高兴?”
      周敛心说抱着这么大个箱子多难看啊,面上却丝毫不显,惜字如金道:“师父看错了。”

      那行吧。
      长梧子打开箱子,便见里面是一箱药材。
      分门别类地装好,无一不是成色上佳的精品,更有好些散发着蒙蒙流光,看着就不像是能轻易从凡界寻得的。
      周敛早年读过药材方面的书,当时是记下来了,可五六年没去翻,眼下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常见的。
      补气养血的。
      长梧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掩饰住,若无其事地翻了翻:
      “你师叔有心了,晚上做药膳,正好给你和阿梧补补身子。”

      周敛觉得哪里不对,皱眉道:
      “受伤的不是师父您吗?”还吐血了呢。
      他可不是那种爱抢师父东西的徒弟 。
      长梧子不在意地摆摆手:
      “那算什么,当年为师做徒弟那会儿,独自外出历练,哪回受的伤不比方才重?”
      话是这么说。终究是人家特意为你搜罗来的,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转手投进锅里,是不是有点过了?

      虽说是师兄弟,可长梧子如今已收了徒,两人又多年未见,到底是生分了些,受了人家的礼,还是要还的。
      故而,隔了几日,长梧子便将两个徒弟叫过来,预备让他俩把回礼给云谢尘送过去。
      周敛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金丝楠木箱子,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

      长梧子从袖子里,书架上,柜子里,搜罗出一大堆灵玉啊匕首啊不知道写着什么的卷轴啊,诸如此类的玩意,物尽其用,一股脑儿地全塞进了那个奢华的箱子里。
      周敛眼光还是有的,第一次知道他那总是一副穷酸样的师父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好东西。只是眼看着他师父这样不讲究地塞,不知为何就总有种“师叔是收破烂的”的错觉。
      周敛袖手站在一边,问:
      “师父是打算让师弟抱着这么大一个箱子走到白云观么?”

      长梧子手上捏着个流光溢彩的珠子正要往里放,闻言停住,沉吟片刻:
      “不如你跟阿梧抬过去?”
      周敛眼前便浮现出他和沈梧用根扁担挑着这大箱子一前一后,或是就用双手抬着相对着,穿过人流如织的街,去白云观的情景。
      随即又想起了几天前他抱着这个箱子的难看样子。
      这箱子是漂亮,就是不大适合跟人在一处。

      他脸色青了青,果断道:
      “这箱子不沉,小师弟老大不小的人了,想必他一人也是去得的。”
      沈梧适时发声:
      “师父为什么不用储物戒呢?”

      长梧子俯身摸了摸那箱子,扼腕道:
      “你们师叔的心是好的,可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哪里装得下这种好东西?”
      自古以来,金丝楠木专用于皇家宫殿及少数寺庙道观,民间如有人擅自使用,便是逾越礼制,要获罪的。

      很有道理,沈梧被说服了:

      最后他俩还是没有抬着走,周敛自掏腰包,雇了两个人把这箱破烂送去了白云观。
      周敛和沈梧缀在那两人身后,走到半路,沈梧忽然福至心灵,道:
      “师父说要把这个箱子还给师叔,放入储物戒,不也一样可行么?”
      周敛显然很不待见他这个事后诸葛亮,瞥了他一眼,凉凉道:
      “沈小郎君真是聪明过人。”

      沈梧也为自己放的这个马后炮感到难为情:“抱歉。”
      周敛道:
      “你是存心想看我笑话么?”
      沈梧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倒也不是存心的。”
      周敛脸上于是泛了点菜色,看起来是存心想揍他一顿。

      白云观香火旺盛,对外开放的却仅是前半部分,再往里就是那座塔,被一个小院子围了起来,闲人免进,冷冷清清,只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子守着门。
      周敛把两人打发走,盯着那箱子,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请那小童子进去通传一声,门却从里边打开了。

      云谢尘仍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朝他们微微颔首:
      “二位师侄来了。”
      他如此气度,待人接物无需多热切,只消稍稍软和一点,便足以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那纹理瑰丽的箱子实在太扎眼,云谢尘自然忽略不了:
      “这是?”
      沈梧见周敛没有搭话的意思,忙解释道:
      “这是师父命我二人带给师叔的回礼。”

      周敛是指望不上了,他两个小辈在,又怎么好让云谢尘拿东西。沈梧非常自觉地去抱那个箱子,云谢尘却一伸手拦住了他,淡声吩咐站门口的那个童子:
      “松明。”
      那童子听话听音,乖巧地应了一声,把箱子抱走了。
      看他样子,倒是不怎么费力。可他个头太小,箱子又太大,沈梧瞧着便有点不忍心,还有几分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

      云谢尘对他二人道:
      “两位师侄随我来。”
      白云塔高九十九层,台阶迂回曲折,蜿蜒而上,两旁长明灯昼夜不息,安静而肃穆。云谢尘带着他俩,不疾不徐地往上走。

      大概是因为不够亮堂,这地方显得有些逼仄,无人说话的时候便极为安静,连带着光阴在这里,似乎都被拉长了。
      沈梧一时忘了时间,只埋头跟在云谢尘后边,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在某一层停了下来,而后云谢尘带着他们,走进了一个……五金作坊。
      因是在塔内,这五金作坊只在朝阳的一面开了一扇小窗,采进的天光不够,但却有硕大的夜明珠数十颗,将这一间大屋照得宽敞明亮,该有的都有,样样舒齐,且品质上佳,当中摆了一张桌子,材质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不敢用的金丝楠木,桌案上杂乱放着器具和一堆兔子猫狗模样的玩意,后边坐着的则是他们草民福薄未得一见的……当今圣上。

      看清了那人衣上绣着的龙纹的沈梧:“……”
      周敛:“……”

      那人穿了身黑色的常服,原本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一个小巧的木头松鼠,听到动静抬起头,先对着云谢尘露出一个笑容,起身:
      “云卿,你回来啦。”
      云谢尘略一欠身:
      “陛下。”
      周敛和沈梧也跟着行礼。

      传言国师与圣上君臣情深,皇帝特意免去他诸多礼节,以彰宠信,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天子的目光落在周敛二人身上:
      “这两位小道长想必便是云卿的师侄吧?”

      当今单名一个熹字,楚熹。天家的人,长得都不差。他也有一张清秀的脸,肤白,比云谢尘要瘦小一些,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嘴角会现出两个梨涡,和气得捕捉不到一丝棱角,不像个做了十多年皇帝的人。
      这样一位没什么威势的皇帝,竟然能让云谢尘这么多年都死心塌地地跟在身边。

      云谢尘笑道:
      “是的,陛下。他二人今日无事,前来寻臣。臣便斗胆将他二人带过来了。”
      楚熹夸赞道:
      “云卿的师侄,果然也同云卿一般不凡。”
      这似乎只是一句客气话,但他说得无比笃定,眼神语气,无不透着对云谢尘的倚重与信赖。
      周敛处之安然,沈梧却不由得看了云谢尘一眼,心想,只怕是十个他,也比不上这位师叔的一根手指头呢。

      云谢尘笑看了他俩一眼,顺着赵熹的话道:
      “臣深信,他们二人以后必然会远超过臣下。”
      又自然又骄傲的模样。
      楚熹哈哈大笑:
      “那朕且等着那一日。”

      他说完,对周敛和沈梧眨了眨眼:
      “两个小家伙,过来,朕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周敛迅速扭头看了沈梧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大的神情变化,沈梧是凭着多年相处的默契,才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兴奋。

      然后楚熹把他方才把玩的木头松鼠郑重地递给他,语带炫耀:
      “这可是朕近来苦心钻研的结果。”
      周敛被这与想象中风马牛不相及的“赏赐”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沈梧也愣了一下,双手接过松鼠,细细打量,他自己出身便是贵族,对于天子其实并无过分的敬畏之心,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看到后来却假戏真做,叹道:
      “陛下当真手巧。”
      这竟然是一把锁。
      一把极精巧复杂的锁。
      锁眼里还插着钥匙,沈梧瞅了瞅,忽然福至心灵,扭动了“松鼠”的钥匙,“松鼠”顿时动了起来,频频颔首,蓬松的大尾巴也随之摇动,似在乞怜。
      如此巧思,莫说是沈梧在谶都没见过,只怕是放眼整个古庾,也找不出几个。

      只不过一国之君,苦心钻研的却是这等玩意儿……
      周敛也被吸引,却并不主动凑过来,只是站在一边,用眼神暗示沈梧。
      沈梧:“……”唉。

      自己苦心钻研的成果得到了肯定,楚熹看起来受用极了,眯起眼睛笑。
      云谢尘面上似有些无奈:
      “陛下亲手做的,莫弄坏了,师叔赔不起的。”
      楚熹眉梢上扬,提到他的锁,他表现得终于不像是一个只是相貌略微清秀的,平庸的中年男人,每一根眉毛都散发着得意的气息,他非常大方地一挥手,道:
      “无妨,一个小玩意而已,你们若是喜欢,朕便送你们了。”
      说罢,想到了什么,眼神微黯,一下子又从方才那种意兴飞扬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可惜朕这个皇帝,也只有在云卿你这儿,才能讨个清净了。”

      云谢尘低下眼沉静地笑:
      “陛下这是什么话,您乃天下之主,哪儿去不得。”
      楚熹摸摸下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也是。”
      便又把这一茬事略过不提了,转而兴致勃勃地展示他的兔子猫狗。

      他来白云观显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到了午后,宫中有人来请他回宫,云谢尘很习以为常地目送他离去。周敛和沈梧各揣了一只猫和松鼠,也告辞了。

      出了白云塔,几步之遥,便好似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纷乱的人声不由分说地钻入耳朵,比不得国师修行之地清净,却莫名地让人放松。
      周敛眼睛跟抽了似的,一下一下地往沈梧的手上瞄,最终克制不住,道:
      “我观那只松鼠好像是要更好看一些。”
      沈梧心说我也这么觉得,嘴上却说:
      “还是大师兄你的猫更可爱。”
      周敛不动声色道:“既然你喜欢,我便同你换一下吧。”
      听听,多懂得爱护幼小啊。
      沈梧:“……”
      周敛盯着他:“如何?”
      沈梧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甚是勉强:“我也…正有此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达成!
    沈梧:今天也是想暴打师兄的一天。
    周敛:我真是个好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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