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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游(一) ...


  •   初见长梧子道人,是在城破之日的谶都。兵戈之祸似乎能被坚固的城墙永远隔绝在外。

      今天夫子放学早,巳时三刻,便叫他放下了书,说是家里来了客人,爹爹让他去见一见。

      一进庭院便看见了那个客人。

      不高大也不魁梧的壮年男子,胡子拉碴的,正坐在庭院里慢悠悠地饮茶。他有些驼背,但远远看着却不显得猥琐难看,反而还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他穿了一身白的缘故。

      沈家的庭院,小而精,专门请了花匠来打理,眼下是四月份,正是姹紫嫣红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时候。在这样一片万紫千红中忽然插入了一片面积不小的朴素的白,就很有些扎眼了。

      沈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想到夫子为了这个人特意让他早点出来,心里先就升起了一点模糊的敬畏,小身板不由得挺得更直了。

      他庄重地走过去,一脸严肃地给坐在那人对面的爹爹见礼,沈父拉着他,道:

      “这位是长梧子道长。”

      沈梧怀着十分敬意,向他作揖行礼,目光落在对方的衣袖上,一不小心就看得仔细了些。

      这一看就觉得不对:道长的衣服怎么还掺着别的颜色,莫不是蹭到了哪里弄脏了?

      沈梧奇怪,眼睛盯着那一块衣袖,琢磨了许久,才发现,道长的衣服上的杂色根本不是蹭到脏东西了,那才是这身道袍的本来颜色。

      也不知是穿了多久,洗了多少回,还是当初这块衣料染色的时候就染得不用心,竟然褪色到了这个地步。

      沈父拍拍他的脑袋:“沈梧。”

      沈梧意识到不妥,垂下手,低眉顺眼地现在父亲身后,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一下一下地往道人的衣服上瞟。

      长梧子道人浑无知觉,还在仙风道骨地跟沈父打太极,偶尔看向沈梧,眼神就会变得格外和蔼。沈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见他说:

      “……门派内灵石遍地,能人辈出,资源无数……”

      好像是在夸他家很富有的样子。沈梧关切地又瞅了一眼那片衣袖,有点揪心: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换身衣服呐。

      沈父问:“那道长看,我儿资质如何?”

      沈梧听见叫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满心都装着长梧子的那块衣袖,眼睛便不免有点失了神采,显出了几分憨气,正好跟长梧子望过来的视线对上。

      长梧子从他的额头看起,差不多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回沈父的话:

      “我观令郎颧骨平滑,下巴圆润饱满,脸型标致,而目光清正,资质奇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修道奇才啊。”

      这位道长脸型也很标致,奈何眼距实在有些近,眼窝也深了些,天然的就有忧郁严肃之感。沈梧叫他这么忧郁地望了一阵,没把持住,神情也跟着忧郁了一下,眼睛更是无神。

      这一幕恰好被长梧子瞧见了,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想必沈小郎君也是聪颖过人的。”

      沈梧双目失神地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不知为何总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父笑呵呵道:“哪里哪里,这孩子打小就笨,以后要劳道长多多费心了。”

      沈梧冥思苦想,余光瞥到一簇粉色的牡丹花,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他曾在何处听过这话:是东街的那个算命先生!

      他还记得算命先生是同一个穿粉衣的姐姐说的,原话与道长所言略有出入:“小姐我观你颧骨平滑,下巴圆润饱满,脸型标致,你这是旺夫相。见你眉宇间桃花隐现……嗯?你这是已经开始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沈梧简直大吃一惊,心道失敬失敬,原来道长竟然是跟算命先生同出一脉的么!

      长梧子面有难色:“这个,宗门收徒皆有定制,道人委实不敢擅自做主。”

      沈父解下钱袋,放至他跟前:“劳道长费心了。”

      长梧子手上动作却极麻利地把钱袋收入了袖中,继续为难:“入宗门倒还有法子,可若要成为内门弟子,就……”

      沈父沉吟片刻,起身道:“道长且随我去府库,若有所需,但凡沈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又看了一眼沈梧,道:“阿梧,你也过来。”

      沈梧站在府库内,眼睁睁地看着长梧子几乎把库房搬空了一半,才心满意足地停止搜刮,就连那张天生含愁的脸,此时也透出了遮不住的喜色。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个道长,是过来打秋风的!

      沈父在谶都算是个颇有名气的善人,不少江湖人士路过此地,都会过来打一打秋风,这本没什么。可人家打秋风,大多也就是在沈府住上几天,蹭几顿饭,走的时候讨要一些盘缠。

      没见过有谁打秋风是像长梧子这样的!把整个府库都搬了一半走!

      偏偏沈父视而不见,甚至脸上还挂了个难得一见的笑,与他热络地交谈。

      那长梧子道人的袖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装了那么多东西,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广袖飘飘,潇洒极了。

      长梧子又改了口风,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道人便是拼得一身剐,也要保沈小郎君入我烟萝派的内门!”

      沈梧迷茫又迟疑地想,这个人,真的是个骗子吧?

      什么烟萝派,听都没听过。

      没准连方才夸他的那一番话,都是剽窃的东街算命先生的台词。

      可是,爹爹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对自家父亲的敬爱和崇拜生来就有,随着年深日久的相处,更是刻入了骨子里。他挣扎了片刻,对父亲的信任占了上风,于是决定静观其变。

      然而……并没有什么变化了。

      沈父开口留长梧子一起用饭,长梧子摆摆手拒绝,道:“沈郎君好意,道人心领,不过道人已辟谷,怕是没那个福气,尝到贵府的佳肴了。”

      顿了顿,又道:“且道人此次出门已有一段时间,再拖延一二,恐会遭到惩罚。”

      沈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怔了一瞬,怅然道:“这便要走了么?”

      长梧子道:“宜早不宜迟,何况,谶都眼下是个什么情形,沈郎君心里应该明白才是。”

      沈父默然片刻,苦笑:“也是。”

      转而把沈梧招呼到跟前,蹲下去,摸着他的头,道:“阿梧,这位道长欲引你入他宗门修行,你看可好?”

      沈梧惊异地看了一眼长梧子,天地良心,他可没有从这位道长的脸上看出一点点“想”的意思。

      他此刻已有九分确定,这个道长八成是个骗子。爹爹今天怎么这么缺心眼,就不怕他被人家卖了吗。

      他不忍心当着外人的面折了父亲的颜面,便道:“爹爹去我就去。”

      沈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爹爹也想,可这不是不能么。阿梧乖,爹爹近日事忙,顾不上你,你就当,就当给爹爹一个面子,可好?”

      真的不会把我卖给人家做两脚羊么。沈梧又开始在自己的判断和对父亲的信任中左右为难。

      沈父又说:“阿梧不是总爱听爹爹给你讲蓬莱仙岛的故事么,道长就住在仙山上,那仙山还有个别称,叫蓬莱小洞天。”

      沈梧迟疑地望着父亲:“当真?”

      “当真。”沈父看出他已心动,起身,牵着孩子的手,把他领到长梧子跟前,第三次道:“劳道长费心了。”

      长梧子端着他那生来便严肃忧郁的脸,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应该的。时辰不早了,道人就先告辞了。”

      说毕,拉着沈梧的手,转身就走。

      他看起来尽管不高大,还有些驼背,却也是普通壮年男子的模样,任谁从哪个角度瞧,都不至于认为他体虚。一双手不知为何,在这样天气回暖的暮春时节,却比体虚的人还上冷上几分。沈梧被他一握,感觉就像是沾上了一坨冰,忍不住一个激灵,回头又看向沈父:“爹爹。”

      他敏感地抓住了长梧子话里的“消灾”二字,心里就想,这是什么意思,谁是灾?

      沈父往前疾行几步:“等等。”

      他声音大,距离又这么近,长梧子不好强行装作没听见,只好回转过身,忧愁地看着他:“沈郎君还有何事吩咐?”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透着几分急促,沈梧更怀疑他是个骗子,心说,爹爹肯定会拆穿你的,你休想骗走我们家的一针一线。

      然而沈父只是道:“道长稍坐片刻,沈某想给我儿带上几身换洗的衣服。”

      沈梧顿时大失所望。

      长梧子一口回绝:“路上买些也就是了。”说完,掉头就走,再不回头。

      真的很像个江湖骗子啊。

      沈梧堵着一口气,也不再试图把昏庸的沈父叫醒,闷闷地跟着他一路出了城门,仰着脸问他:“你要带我去何处?”

      长梧子道:“回道人的家。”

      “是烟萝派么?”

      又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出城不远有个小酒馆,长梧子一声不吭地领着他进去,点了壶最便宜的茶,然后从袖子里摸啊摸,摸出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小心翼翼地翻开,招呼沈梧:“小郎君且看。”

      沈梧定睛一看,见上面是“烟萝派”三个大字,底下则是一首小诗:

      花霭松薰逗午烟,轻风不散碧萝悬。一声归鹤重门静,人在蓬壶小洞天。①

      天下第一仙门。

      竟然是真的!

      他立即为自己一厢情愿的偏见和揣测而惭愧,心说,果然爹爹才是对的,他怎能因为道长异于常人的举止就对他产生这样大的误会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反派爱上我后成了鬼》,小天使给个收藏_(:з」∠)_
    文案如下:
    谢惊年穿进一本崩坏的玄幻坑文里,要杀掉反派季隐微,保护主角。
      结果一次次壮烈。
      六次失败轮回后,他终于开窍,把幼年季隐微收为弟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去死。
      季隐微:“师尊当真要我死么?”
      谢惊年:“当然。”
      于是季隐微当着他的面拔剑自刎。
      谢惊年如释重负。
      当晚却被一个看不见的男人压在身下。
      季隐微:“我欠师尊的,已经还清了,师尊欠我的,也该还了吧?”

    缺心少肺受x偏执占有欲爆表鬼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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