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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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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头跟着封绍在安京的大街上转来转去,眼花缭乱之际,不免感叹年轻人记忆力就是好。自己天天跟着福来福宝去市集买菜,也没能把路线记得这么熟。
疾走中的封绍停住了脚步,伸手向前一指:“呐,就是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李光头一眼就看到了四个碗口大的字“新兵招募”。满心思的旖念登时飞出九霄云外。
封绍捻着自己的下巴洋洋得意地笑:“光头,你的大好资质,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李光头的脸耷拉了下来,气息微弱地反驳:“少爷,现在是在招募男兵。你要泡女人的话,这就找错了地方了。”
封绍笑眯眯地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我改主意了——我、要、泡、男、人!”
李光头大惊失色。难不成是少爷在李相那里受的刺激太过强烈,连性向都随之发生了变化?这孩子本来脑筋就有点不好使,说不定……
“少爷,”李光头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要泡男人更不用来这地方自找麻烦了。她们这里最多的就是乐楼。里面全是男人,而且个个都长得比你漂亮。”
封绍瞪了他一眼,右手的两根手指还在故作老成地捻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语气却格外轻佻了起来:“光头,你想想看。他们的军队里当官的都是女人,当兵的有男有女。也就是说,我想泡男人泡男人,想泡女人泡女人,你到哪里找这么好玩的地方去?”
李光头黑着脸可怜巴巴地问他:“那你到底是要泡男人还是泡女人?”
封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心情吧。”
李光头打了个趔趄:“少爷……”
封绍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竭力做出和蔼的样子安慰受惊的随从:“我说光头哥,我的贞□□就不用操心了……”停顿了一下,封绍眼里微微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贞操这东西,我有吗?”
李光头无语地望着他。少爷的思维果然不是当跟班的能追得上的。他基本上已经断定了少爷刚才的那番奇谈怪论都是在胡说八道。可是,透过这些奇谈怪论再看他——他到底是想干嘛?往大了猜,难道是想继续当卧底,而下手的地点由秋帅的府邸转移到了赵国强大的军队,想要搞到对立国家军队的第一手资料?往小了猜,难道真的是要泡谁?
问题是:这个他想泡的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光头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还是陷进了少爷套好的怪圈里。都说过他是在胡说八道了,不是吗?
一抬头,封绍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招募男兵的招牌下面冷冷清清的。简单地摆着几张桌子,几个下级军官在整理文书,最当中的桌子后面一个面相粗豪的中年女军官正在给前面的两位男子做登记。看她的服色,级别应该只是军中的从侍郎。
前面的两个男人举着一纸登记书到后面的女官那里去办理手续。中年女官冲着封绍和李光头招了招手:“你们俩,过来。是要入伍吗?”
封绍立刻满脸陪笑:“姐姐好!”
中年女官脸一沉:“这里没有姐姐!叫长官!”
“是!”封绍立刻挺直了腰身:“长官姐姐好!”
中年女官的脸一黑,李光头连忙大大地退开了一步。目测了一下和封绍之间的距离,心中暗想:离得这么远,别人该不会以为我和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是一路的了吧?
中年女官和封绍面面相觑,一个是面有愠色,另一个是拼命眨巴眼睛装楚楚可怜状。瞪视良久,中年女官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你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吧。来当兵?”
封绍拼命点头。
中年女官又指了指李光头:“你同伴?”
封绍斜了李光头一眼,登时大怒:“你大爷的,离我那么远干嘛?又装不认识?!”
李光头红着脸凑到了跟前,陪着笑说:“长官好!”
中年女官点了点头:“安京人?”
封绍忙说:“我们俩都是边洲人,家里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地。活不下去了。一路结伴到安京来做工。”说着眼圈一红,连忙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暗想边洲距离安京可是有两三个月的路程呢,我就不信你能挨个去查。
李光头暗中抖了抖胳膊。却死活也不敢再躲开了。
中年女官不为所动:“原来做什么的?”
“拳师!”这一次是李光头抢先回答。在赵国,男子能独立出任的工作并不多。
中年女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个男人,终于大笔一挥签下了两份文书,顺着桌面推了过来:“拿好,到后面去办手续!”
李光头立刻松了一口气,生怕封绍在这关头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连忙拉着封绍就往后面走,一边还不忘了连连道谢:“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中年女官却拿正眼也不多看,摆了摆手:“下一个!”
封绍冲着李光头呲牙一笑:“看!容易吧!”
李光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说:容易?给你当跟班,容易得了吗?
初训开始的那天,新兵们一大清早天就被带到了北大营——是背着刚发下来的装备行李,跟着骑马的队长一路跑着去的。
将近三十里的路程。而且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新兵,还是负重跑。就连封绍和李光头都跑得浑身发软。刚刚一头扎进北大营洞开的辕门,就听见骑在马背上的女队长冷着脸吩咐辕门两侧的守卫:“再过半个时辰关闭辕门。没跟上来的,全部打回去!”
守卫们齐刷刷地应了声:“得令!”
封绍和李光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封绍心里想得是:“这群娘儿们……有点意思。”
李光头想得是:“少爷还是下错脚了。这里头的女人看起来就不好泡啊……”
休息片刻,这群跑得灰头土脸的新兵们被队长哄起来重新列队,按顺序带到了临时的营房去熟悉环境。陆陆续续有跑在后面的新兵被带进来,封绍和李光头已经缓了过来,看着别人死猪一样趴在床铺上喘气,颇有些得意洋洋的优越感。
不过,他们的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粗瓷大碗里的半碗肉汤还没来得及就着烧饼吞吃下肚,远处就传来了呜呜的牛角号。靠在营房外面三五成群吃着午饭的新兵们还没有醒过神来,隔着一道栅栏的女兵营里已经呼啦啦在场院才中央列好了队形。
于是男兵们一个个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放下碗筷,有的忙着拉扯身上乱七八糟的军服,有的手忙脚乱就往场院中央跑。等到他们列好队,黑脸的队长已经等候多时,那张冷冰冰的黑脸也变得更黑了。
“你们这一队共二百人,分四个纵队。”女队长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标准的站姿。一眼扫过黑压压的队列,人群里立刻鸦雀无声:“每天寅时起床,集中训练。辰时回营房休息。之后各自归队按照分队长的计划分散训练。在军中需要注意的事,分队长会一一交待清楚。”
封绍粗粗扫了一眼队列,这才知道新征的男兵已经被分插到了不同的营地。正在暗自出神,身后的李光头悄悄踢了他一脚,封绍连忙跟上前面的新兵一起往外跑。
这一跑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跑到最后,封绍看着扑在路边连吐带嗥的新兵,觉得自己都要吐了。李光头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过还在强忍着。终点是一处泥塘,泥塘的对面立着沙漏,几个杀气腾腾的女官正在计时。
封绍虽然自幼时便拜师习武,也吃了不少苦头。但他是天璜贵胄,习武归习武,辛苦归辛苦,又有谁敢让他滚泥塘的?眼看着烂泥里有不少小东西在钻来钻去,封绍的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站在泥塘边还在迟疑,女队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抬脚就踹在他的屁股上。封绍惨叫一声扑进了泥塘里。污浊的泥水立刻糊了满脸,封绍顾不得恶心,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对岸刨。耳边扑腾扑腾,夹杂着几声哀嚎,估计也是和他一样被踹下来的。
明明已经到了五月,泥塘里的烂泥却粘腻冰冷。最要命的就是不许直起身来。扑腾得象泥猴子似的好容易上了岸,就听那计时的女官很不屑地说道:“真真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啧啧,这速度……要是遇上我的兵,一个都活不了!”
封绍不禁大怒。恶狠狠地抬头望过去,那女官正巧望了过来,轻蔑地一笑:“不服气你就再下去爬两圈。”
封绍收回了目光,心头却不住地咒骂。在他的身旁,李光头苦着个脸呼哧呼哧不住地喘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看着他满身滴滴答答的泥汤子,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封绍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他大爷的,老子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到这里来扑泥塘子——看来光头说得没错,老子的脑子果然不好使……”
还好回去的路上是走着回去的。快到营房的时候,几匹高头大马冲了出来,当先一匹极神骏的黑马,马上的骑士身穿黑色铠甲,头盔上一簇红缨,极其醒目。头盔下面一张鸟翼状的黑色面具,远远一瞥,已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冷意。
队长连忙带着男兵避让到道旁,一起躬身行礼。
封绍心头猛然一跳,一双眼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凝注在了她的身上,竟是半分也错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拉住缰绳微微垂头向那队长训话,耳边却一片嗡嗡嘤嘤,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一时间,封绍有些感谢起那一塘烂泥来。如果不是满身满脸的泥污,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秋清晨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打马而去。封绍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营房的后面,再看看周围的一群泥猴子或崇敬或畏惧的神色,心里竟十分诡异地浮起了隐秘的自豪和欣喜——这是他的女人。
至少……这是他吻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