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世事两茫茫 ...

  •   我独自一人慢慢的踱回御影山庄,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玉奴那绝望而孤寂的眼神,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了。心烦意乱,连饭也不想吃,就连先生来看我,我也不想动不想说话。而他只是坐了一小会,叹了叹气就离开了。

      那晚,我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似的,闷得很难受,几番辗转,终不成眠。只道世事茫茫,愁绪黯黯。

      隔日一早,先生就被袁老爷子请去了,只留我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庭院里,闲得发慌。人一旦无所事事,就容易东想西想了。

      敬为不知何时进了院子,潇洒的在我身旁的石凳上落座,见我闷不吭声的,便奇怪的问我说,“你今日怎么了?为何没去铺子里,不是说要选漆色吗?还有,伙计都找着了吗?”

      啊!对了!今天说好要选漆色的,怎么会忘了这一茬?我一拍自己的猪脑袋,却又无补于事,只得懊恼的说,“我不是很舒服,所以没去……”

      可敬为他是何许人也?堂堂的京城大商人,见多识广,怎么会被我这逃避的小伎俩给唬住?他轻轻的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打趣的问道,“是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他笑睇着我的黑眸像是已洞悉我的心事了。

      也是,以他的地位人脉,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我根本无处可藏。可我嘴上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不答反问,“你又知道我心情不好了?”

      他睨了我一眼,拿起青瓷小茶壶为自己满上一杯温酒,丝毫没将我的挑衅放在眼里,笑着说,“勇王殿下和高二公子大打出手的事传遍了京城,我如何不知?而且据闻,这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什么?”我‘嘭’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瞪大眼睛紧紧的瞅着他,紧张问道,“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不疾不徐的替我解释着,“你初来邑宁,想必不知那紫微书院的樊师傅是出了名的严厉无情。而高二公子在进学期间胆敢逃跑出来,还打架滋事,肯定少不了被他一顿责骂的了。至于勇王……”他的眸色深了几分,轻轻缓缓的接着说,“勇王殿下则是被陛下斥责了一顿,如今正在自个儿府里关禁闭呢!”

      “怎么会这么严重?竟然连陛下也惊动了?”我满眼的讶异,心里不安的愕然着,如果连萧世乾都亲自过问,再追溯缘由的话,那我不就会……

      敬为似很了解我在担心什么,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勇王与高二公子的不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们总因芝麻绿豆的事大打出手,大家已见怪不怪,不会再扯到你身上的。”

      我苦笑一下,我根本不是怕会被牵连,而是不想引起那些权势者的关注,尤其是……慢着慢着,我还有点觉得奇怪的,玉奴和长秀不和?长秀才来邑宁两个月,又怎么会跟玉奴有过节?

      “他们不和?是为了什么?”

      敬为忽然趋近我跟前,伸出手来到我头顶上,我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只听见他轻轻的闷笑声,真是尴尬的可以。这时却见他从我发髻上拈走了一片发黄的落叶,弹指间让它飘然而落,那莹润剔透的玉扳指在熠熠欣阳下闪着亮光。

      他这才缓缓的对我说,“上月秋闱,陛下曾让各大臣王孙公子在御前比试箭法,结果年纪小小的高二公子竟然拔得头筹,把呼声极高的勇王殿下给比了下去,生生的抹了他的面子,你说,这梁子可不就结大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勇王啊。”他的黑瞳紧紧的锁住我的视线,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敛下眼,只低声喃喃的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没骗他,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至于我跟他们有什么纠葛,我真的不想说,连提都不要提起。

      只是,我记得玉奴才十岁左右时也猎过一直野山猪,箭法已很纯熟,没想到长秀还更胜一筹,怪不得他们两个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犹如火星撞地球似的,怒火烧得极旺,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敬为见我不愿多说,体贴的没再追问,只轻声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这铺子的事得赶紧办妥,再半月就是年关了,工匠都要停工,最好在这之前弄完,然后等开了春你就可以住进去了。”

      要到开春?我沉默了半晌。

      接着一脸请求的望着他,希冀的说,“敬为,我想年前就能住进去。”

      “这么急?”他剑眉微扬,不解的望着我。

      “嗯。拜托你了!”我想尽快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这十几年来,从未如此的迫切过。可能,等我有了可以忙的事,就可以把一切都忘了。后来我想,我还太天真,还不够世故,看不清这个世间,有很多事很多人,哪里是你想忘就可以忘了的?

      风萧萧,影瑟瑟,越接近年关,越觉得冷。

      铺子里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请伙计的事也有了着落。因为铺子不大,只需要三四个人,再加上一个好的厨子就够了。除了其中一个叫锦亮的小伙子是我从人市里请回来的以外,其他的人终究还是敬为帮忙敲定的。正如先生所说的,我要仰仗袁家的地方,无处不是。

      于是,按照我的计划,我们在过年前就搬了进来。袁老爷子本来想留先生多住一阵子,至少过了年再说的,可是先生以不放心我一人为而由拒绝了。所以我们赶在了年前搬出了御影山庄住进西市新铺的后院,而能那么顺利,敬为帮了我最大的忙。

      在年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楦城失利的明王班师回朝。一时间邑宁的上空,连空气都是难以名状的紧肃气氛,人人自惶。而后,记室高泰安和长史卫华卿被陛下除名,即刻贬为庶民,此事告一段落,明王则未受到任何处罚。

      不过,陛下几次家宴,都以明王身体不适为由,让他在家休养身体,不必出席。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内里人一看就明白。

      事出必有因,不听先生的劝言,就得自食其果。

      斜晖脉脉,风卷帘翠。

      我看向一旁安然看书的先生,见他似乎丝毫没有被传闻而影响,一派怡然自得。

      也许我想得太入神,惹得先生不自在的轻咳两声,掩上书卷望着我问道,“怎么你今日老看着我?大有古怪,究竟怎么了,有事?”

      “没有。”我总不能跟他说替他感到惋惜吧,于是转移了方向,提到,“我只是在想,这铺子该起个什么名儿,我希望最好是文雅一些的,可想了好几天还没想好。等开了春就要开门做买卖了,招牌都没做好的话,像什么样儿?”

      “原来是这样。嗯……”先生微微的想了想,修长的指节轻敲在书本上,一下一下作响,抬眼看看天色,忽然亮了眸色,跟我说,“不如就叫‘微云楼’如何?”

      微云楼?

      乍听到‘微云’这词,就我想到了‘山抹微云’秦学士,再看向先生,何尝不是一个清雅如竹的居士?暗暗佩服于先生的才气,兴奋的一拍掌高喊道,“好名字!既有深意又有韵味,就用这个了!”

      先生满眼宠溺的看着我,叹气的摇摇头,笑说,“不过是个名字,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嘿嘿!”我搔搔头,傻气的干笑两声。

      这时,锦亮从外头匆匆的跑了进来在我们跟前站定,喘了口粗气,才说,“先生,姑娘,外头有人找来,说要来给先生登门请罪的。我,我不知能不能让他进来,所以就叫他在外头候着了。”

      “请罪?”我跟先生都愣了一下,遂问,“是谁?”

      “我听他报上名号说,他叫高泰安。”锦亮答道。锦亮家里是普通的佃农,因去岁家里的几口薄田受了天灾,没有收成,老父又有病在身,所以才出来做工帮补家里的。这些京师的风云人物,想必他也全然不知根底,是以一脸的坦然。

      先生的眉宇紧了紧,随即舒展开来,低叹一声,“你去请他进来吧,对了,再去沏壶清茶来。”

      我微微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如还是我去吧!”说着起身就要走出去,竟被先生拦住了,那力道不轻不重,却也让我挣脱不得。

      “你留下。”先生淡淡的道。

      “姑娘,你还是在这里吧,这些让我去做就行了。”

      锦亮笑着走了出去。我拗不过先生,也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青灰布袍的高大身影朝我们疾步而来,而我没来得及看清他时,他已经‘扑通’一下,满脸愧疚的单膝跪在先生跟前,“仲孙先生,泰安来给您赔罪了。”

      先生倒是被吓了一跳,立即站起了身,弯下腰扶着他的臂膀将他拉起来,不解的问,“高大人做什么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我可是受不起的。”

      高泰安先是一鄂,随即苦笑出声,“大人?先生还是不能原谅泰安是不是?泰安亦知自己该死,也没那个脸面来求得先生的包容我了。”我这才记起,先生之前是很亲切的叫他表字的,这时却重新叫他‘大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接着说道,“而且如今的我也再不是什么大人了。”

      锦亮端了壶热茶进来,一见这阵仗,似有些惊慌不知做何反应,于是我接过他手中的托盘,便让他离开了。接着我替他们一人满上一杯热茶,便静坐在一旁,默不出声。

      “自古名利如浮云,你也不必太介怀,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的。”先生把热茶递给他,慢慢的安抚说。

      高泰安捧过茶,抿了一口,略微萧瑟的说,“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全怪我自己恃才傲物才会酿成的恶果,我一人承受便是,可是若因此连累了殿下,叫我于心何安?”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我撇撇嘴,不由得想起他当日的那声冷哼,也就不觉得如今的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了,完全是自作自受。

      “那你这次来是……”先生迟疑的问着他。

      那高泰安刚想开口,才意识到一直坐在身边的我,那种的不信任的目光再次向我袭来,与那日如出一辙。而这却被先生看到了,他冷眼扫过高泰安,语气清淡的说,“你还是走吧!”

      “先生?”高泰安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也同样讶异的看着先生。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小玥是我可以信任的人,若你觉得有话不能在她面前说,也就不需跟我说了,我想我也帮不了你。”

      原来先生竟是在为我争取得到别人的尊重,我感激的向先生看了看,喃喃道,“先生……”

      高泰安幡然醒悟,立即起身很是君子的对我作了一个揖,说,“沈姑娘,是泰安一而再的失礼了,请你莫要见怪。”我只是摇摇头,半晌不说话。请原谅,我实在是不喜欢疑心病重的人。

      而先生这才重露笑颜。

      也许事态严重,所以高泰安也顾忌不了那么多,连忙说,“先生,这楦城一战,是我和华卿太过急进了。先生已有言在先,而殿下也曾告诫我们不要急于出战,结果我们还是掉以轻心,给了余容则机会偷袭大营,伤亡惨重,要不是我……”他呐呐的噤声,不好意思看向先生,又说,“如果殿下因此而失去了陛下的信任的话,那我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的。”

      如此听来,这萧泽天看来也是高瞻远瞩的人,不过,他手底下的人却不及他的精明。不过,依我从前对他的了解,他那冷情倨傲的性子,岂会被小小的挫折而困守掣肘?

      见先生一直在沉思,高泰安也不敢吱声,只一脸期盼的望着他。先生只是忖度了一会,就胸有成竹的跟他说,“你不用担心,这困境只是暂时的,想必很快陛下就会重新重用殿下,你们且静心的等待,切忌多事,不听不问不看,才是正理。”

      “静心等待?先生为何有此一说?若是坐以待毙,岂不是……”高泰安隐去了后面的话,想必是很敏感的话题。

      因为盛传太子萧诚轩与明王萧泽天不和,暗暗在争斗储君之位,可太子军功不及明王,只有着嫡长子的身份,是以双方实力难分高下,若说太子会借此事打压明王的势力,也不无可能。

      而当我正想说点什么时,却被先生暗地里摁了摁我的手,让我打住,只听他说,“泰安,才说做事不该急躁,你如今又为何这般的着急?”先生清冷的眼瞥向了高泰安,高泰安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来,先生又问,“你想想看,那余容则现今在何处?”

      “楦城。”

      “他们此番也同样伤亡惨重,依他的狼子野心,不会就此罢手,待休养生息一番,定会卷土重来的。到时,曾与他交手的明王殿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些道理很浅显,不过当局者迷,你一急,自然就想不出解决之道了。”

      我垂眸仔细的想了想先生的话,穆军如今四面楚歌,朝中可用的大将屈指可数,即使明王一时因这诗而受到冷遇,也只是暂时的,他毕竟是皇帝的亲子,又有领兵的才能,不会贸贸然就失去帝宠的。先生说的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先生的意思是……啊,泰安明白了,谢先生的提点!我这就去回禀殿下!”看来高泰安也明白这个道理了。

      他起身就走,走了两步,才又傻傻的回来行了个拜别礼,“请先生海涵。我今日像是被魔镇了,老是做些失礼的事,请你们别见怪。”

      “无妨,你且去吧,办正事要紧。”先生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等高泰安走后,他才喃喃的道,“有才有智有谋,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他现在心气甚高,毕竟是太年轻了。”

      我咕哝了一句,“先生也不是很老啊。”他也不过是三十出头,也比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要明事理,懂进退。

      先生敛起笑容,敛神问我,“小玥,你告诉我,你刚才想说什么?”

      “先生?”我不解的望着他。

      “说吧。”先生清冷的嗓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执着。

      我在他面前竟也会紧张的捏了捏手心,慢吞吞的说,“我只想对他说,你的话是对的,你的意思不就是‘不争为争’?”对于越想得到的东西越要诚恳,不要让人察觉,授之以柄,要在人毫无防范之下夺取到,自然而然就成功了。

      “不争为争?说得好呢,言简意赅。”先生轻轻的重复,话锋一转,声音颇为严肃,“可是小玥,这些话你即使烂在肚子里,也别再跟别人说。我方才让你留在这里,不是要你掺和进这些杂事中,而是要让人尊重你,清楚你并不是我身边的使唤丫头而已,其他的话你全当不知情。你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要懂得如何处置这些纷乱的事,谨守分寸,半分说不得。”

      “这个世上,被天人盛名所累的,只我一个就够了。”他叹息的深睇了我一眼,就拾起矮桌上的书本,往房里走去。

      我怔怔的回不过神来,这是先生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只是,我忽然不明白,为何总是在先生身上感觉道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凉。

      而天人又是什么?先生之于我,就像一个难以解开的九连环,在我总以为自己很清楚的时候,谜团又开始涌现,一点看不透也猜不着。或许真如先生所说的,我得谨言慎行,不然在这个诡秘的京城中很难生存下去。

      到了腊月廿八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在清扫尘埃,迎接新年的到来。不过我们这里是崭新的居屋,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我闲来无事,就想在梧桐树下的空地里挖个坑,将自己新学着酿制的酒埋进去。可是这身体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小,我挥动了锄头半天也只有挖出了一个小坑坑,连埋一壶花雕都嫌不够地方。

      我擦擦额上的汗,正想再抡几下的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那时累得晕乎乎的,以为是锦亮,于是气鼓鼓的说道,“你拍啥?还不赶快来帮忙?我都累得不行了。”

      没有人答话,只是又拍了我一下,我闷着气故意板起脸转过身去,大声喊道,“你这小子……”跑哪去了……

      可是,我的话还没能说完,就已经开不了口了。倏地全身僵住,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深沉却勾着高深莫测的浅笑看着我的人。

      怎么……会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忙的事很多,而我本身也是个慢热的人,写文速度极慢,让大家等久了,不好意思。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