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缘来是你》朗琅

4、四

　　又一个月过去了，她早该从马尔代夫回来了，却一直没有给他来过电话，看来她是完全沉浸在新婚的甜蜜里，彻彻底底把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给甩到九宵云外去了。
　　因为要去大陆参加新剧播映的宣传活动，他和凌雨娇，还有剧中的男二号女二号，还有为这部剧演唱主题歌的组合，他最要好的三个哥儿们，一起过去了那里。场面还是很轰动的，因为毕竟是创下了收视记录的偶像剧。
　　活动结束后，主办单位召开了盛大的宴会来招待他们，倒也算是尽兴而归。可那些人里毕竟有人第一次到大陆来，非要一起去KTV继续余兴节目。他被拉着一起去了，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杯又一杯，听着那一帮人在麦克锋前争抢着，鬼哭狼嚎式地叫嚷着，竟然喝了整整一瓶红酒，脑袋里晕晕的，四肢也渐渐有些不听使唤起来，只得走到包厢外面的走廊上去透透气。
　　由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夜幕低垂，寂静无声，整座城市仿佛已经睡去了似的，惟有那天幕上忽隐忽现的星子，在怔怔地与他对望着。他掏出烟来，点燃了，一点一点的红光在黑暗的夜里燃烧着，却将KTV外的霓虹招牌越推越远，只看地见忧伤的自己，和在玻璃窗上突然闪现的另一张脸。
　　凌雨娇踉跄着越走越近，最后一下子向他身上扑来，满身的酒气。他抱在了怀里，“小雨，你没事吧？”凌雨娇迷蒙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指点着他，嘻嘻地笑着，“程锋…咦，怎么会有两个程锋？”接着就彻底地昏了过去。
　　他叫了几声，却再也没有反应，也未免喝地太多了。想想实在无法，只得连拖带拽地出去了KTV，叫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去。后来才意识到这样做有些太冒失了，万一给记者们拍到了，明天又一场好闹。他倒是无所谓的，可凌雨娇却不一样，马上要嫁入了豪门，万一再为这点误会而闹一个鸡飞狗跳，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幸好一路上无惊也无险，凌雨娇不吵也没闹，乖乖地靠在他的肩上，司机大叔很善解人意地一直开到酒店的门廊里。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酒店大堂里静悄悄的，他背着那烂醉如泥的凌雨娇，本来就有些心虚，只那么瞟了一眼，两个年轻的女接待员端坐在深深的柜台后面，正在窃窃私语着，还有那些随处摆放的绿色植物，也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
　　按了电梯，很快便开了门，一脚踏了进去，才稍稍心安了。电梯门又缓缓地阖上了，泥金底色里，弯曲辗转地游动着一条被分割成两半的银龙，就在电梯门阖上的一瞬间，慢慢地愈合。却有一条湖水色的裙摆，在那即将闭合的缝隙间，轻轻地飘过，好象半夜里冷不防遇上的倩女幽魂。
　　他们几个人分别被安排在二十八层的几间豪华套房里，凌雨娇住在D座，与他的房间是南辕北辙，他差一点儿走错了，又在仓促间掉转身向走廊地另一端走去。及待到了门前，放下了背上的人，从包里摸着钥匙，开了门，径直送到床边去。
　　也许编剧们都是实战经验的，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桥段，原来现实里也有这样的巧事。他在放下的一瞬间，竟然随着那被放进床里的人一同跌了进去，有温软的手臂缠了上来，急促的呼吸，惹动着他的心跳也急促地奔驰起来，“凌雨娇，你不要闹了…”
　　挣扎着想要脱离开那温柔陷阱，不想越是挣脱，那缠绕却越来越密集，而且还伴有轻轻的啜泣，他只得俯身安慰着：“凌雨娇，你怎么了？”
　　却有温柔的唇印在了唇上…这样下去可不行，又不是在拍戏，急忙用力坐起身来，不想那床上人却低声道：“程锋，为什么不行？”他愣了一下，回转身去，只见到晕黄的灯光底下，陷在雪白的枕褥间一个渺茫的侧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莹莹的泪滴，不由得心下一动，“你并没有喝醉？凌雨娇，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雨娇轻轻地道：“你不是说她已经结婚了吗？程锋，她不会再理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执着那么傻呢？而我不过是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我不想到头来，落地和你一样的下场…我要结婚了，可是我心里却还爱着别人…我不能带着这样的感情嫁人，我要搞清楚…我想至少应当给我爱的人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爱他…”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有许多人的命运，现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也许不过是短短的的几秒钟，也许是长长的几分钟，床头柜上的一只金脚小闹钟在嘀嘀哒哒地行走着，却将那压抑的沉默，无限地拉长。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有些狰狞的恐怖。
　　他还是一步步地向门边走去。
　　凌雨娇从床上坐了起来，叫道：“程锋，你忍心…眼看着我嫁给别人…”
　　他停了一下，“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只要觉得有嫁的必要，你就嫁…如果你不是心里还有一些更高的指望，你又怎么会选上那个人？而我，不过是你设想爱情里所设定的一个人物…你爱的是剧中的我，你也知道我在现实里和剧里的那一个是两样的，可是你却欺骗着自己…凌雨娇，我给不了你期望中的财富和地位，还有…爱情…”
　　却没有再回头，就那么决绝地走出房去，还能听见凌雨娇在哭泣中夹杂不清地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慕虚荣…为了你，我是可以放弃一切的…你那么爱她，难道她能为了你放弃一切吗？”
　　最后一句话，还是有些震动的。
　　回到自己房里，点了一颗烟，却没有吸，一直看着它慢慢地燃尽，方起身去了洗了澡，泡在浴缸里差一点儿要睡着了，却听见外面的手机在响，急匆匆地披了一条毛巾出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呢？不会是凌雨娇吧？急忙接了起来，“凌雨娇，你没事吧？”
　　电话那一端在沉默着，仿佛在咻咻地放着冷气，他才疑惑了起来，“请问你是哪位？”
　　“程锋，你现在在哪里？”
　　他吓地几乎要将手的电话扔掉，那个从马尔代夫消失了的人，如今又重回人间了…他结结巴巴地道：“那个…那个…你回来了…你怎么会打来…”
　　她却是气势汹汹地，“程锋，我问你…你究竟住在几楼哪个房间？”
　　他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那个…那个…在二十八楼A座…”
　　那端迅速而果断地扣掉了电话，仿佛是气急败坏的妻子马上要来捉奸在床式的凶悍，这是她吗？她可从来都是斯文而矜持的。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这问题，因为还没有超过一分钟，门铃就疯狂地响了起来。急忙去开了门，她竟然浑身湿漉漉的，好象刚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似的，湖水绿的密折裙子里，正在叭哒叭哒向地上滴着水，仿佛迷失在绿野仙踪的爱丽丝。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有些忘乎所以地望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只下身围着一条浴巾，这样面对于她，简直是太失礼了。
　　她却一把推开他，在宽敞的房间里四下张望着，他趁这个空当去浴室里换了衣服出来，看着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有些诧异，“你在找什么呢？”她方转回身来看着他，只看地他有些毛骨悚然，半晌才没话找话说：“那个…蜜月旅行还愉快吗？”
　　靠，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干嘛问这个问题？
　　她依旧有些气呼呼地，“你在忙什么？为什么我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你却不接？”
　　他当真是百口莫辩，急忙去拿过手机来一看，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晚上打来的，“噢，在酒店里吃饭，乱糟糟的，没有听见…我怎么会故意不接你电话呢？可是，你怎么会来？而且…速度这么快…”突然想起刚刚在方才在电梯间惊鸿一瞥的湖绿长裙，“噢，原来刚刚那个…是你…”却还是将一条干爽的毛巾递了过来，“你这是去了哪里？弄地浑身这么湿？”
　　她却一把将毛巾甩到一边，歪头看着一旁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径直走上前去开了机，一通忙碌。他站一边却不敢上前，直到她抬起头来，“你过来看…”
　　他方近身上前，原来她在网络上打开一个视频窗口，播放的正是那天他参加左安安的访谈节目，此刻刚刚演到他在说她送他小礼物的那一段。
　　她指着那液晶屏幕，“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花痴吗？死乞白咧地上赶着送你礼物？！程锋，你有没有搞错，跑到电视上向大众宣传你认识的一个花痴大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