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遇刺 ...


  •   三月三上巳节,沈鹿衔和众臣一同到千秋山祭天。

      圜丘郊祀,朝拜晨阳夕拜月,朝祭过后,沈鹿衔便携萧杼去了供奉五帝的奉天殿后殿暂歇,因着凌晨便要从宫中来,外臣一散,萧杼松乏了精神,免不得连连哈欠,睫毛上都挂着泪星儿。

      沈鹿衔见他实在可怜,“陛下累着了,去睡一会儿吧。”

      萧杼搓搓眼睛,“只怕不恭敬,我还是陪着殿下吧。”

      沈鹿衔忍俊不禁,“朝祭已经过了,何来不恭敬这一说。”她唤御前伺候的小黄门,“带陛下去后室,宽了冕服歇一歇,免得误了午后祭拜四方诸神。”

      萧杼双目弯弯,感激地朝她一躬身,“是,谢殿□□恤。”

      月轻问她,“殿下可也要去歇歇吗?”

      “我想去正殿看看。”沈鹿衔冲月轻一笑,“咱们也见识见识,足以做大殿横梁的金丝楠木长什么样子。”

      从槅门入正殿,还未见到殿内景象,一缕如檀如麝的馥郁香气便从殿顶悠悠传来,沈鹿衔仰起头,看到了中柱之上那根价值万金的紫楠横梁。

      一柱合抱之木笔直地横贯于奉天宝殿之上,纹如璗琫,无须雕饰,只横在那,便有浮光跃金粼波荡漾之感,殿内尚未焚香,才进来时闻到的清旎幽香便是它散发出来的。

      月轻看得呆了,“天哪,像在梦里一样。”

      不止月轻,即便沈鹿衔自幼出入皇宫大内,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稀世珍宝。

      此等成色的金丝楠,切下一块做手牌都是宝贝,更别提整根做大梁了。

      这得多少亩良田,多少斤盐铁,多少家耕农多少年的口粮,多少户寒门多少代的基业,才能抵得上这么一根木头房梁。

      可若哪天赶上大旱,洪水,灾年颗粒无收的时候,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又换不来一粒米。

      说不清真实还是荒谬。

      “殿下…殿下?”

      沈鹿衔回神,月轻问,“您在想什么?”

      她神色如常,“千秋寺方丈是世外高人,佛法精深,我想日后若空闲了,请他去宫里讲讲经。”

      这时,星隅从后室出来,“殿下,陛下已经睡了。”

      沈鹿衔颔首,看出她欲言又止,“你有话说?”

      星隅略一犹豫,“奴婢上山前看到有刚入京的驿骑在山脚下的邮亭歇脚,想必现在还没分派…”

      沈鹿衔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去看看有没有军中来信?”

      星隅垂目抿唇,点点头。

      月轻低声呵斥,“没规矩,今天是什么日子,哪里容得我们擅离职守?”

      星隅怔忡,低下头应是。

      沈鹿衔心头却微微一动。

      “这倒也无妨,左右太常寺的人在忙,何况午祭前也没有事情,你若要去,顺便看看兄长…”沈鹿衔顿了顿,“看看兄长和云指挥有没有写信来。”

      星隅眼底露出喜色,“是,奴婢很快便回。”

      她拾裙而去,月轻道,“虽则星隅年纪小,殿下也对她太宽了。”

      沈鹿衔道,“你们随我进宫已是十分拘束,有能出去喘口气的时候,我还是愿意让你们出去的。”

      月轻默默一叹,“不知怎的,奴婢今天总是心神不宁…许是才出宫,公子和云指挥又都不在的缘故。”

      沈鹿衔笑了,“今日祭天大礼,羽林军把山上围得铁桶一般,还有典靖司的人随护圣驾,你怕什么?”

      月轻这才展颜,陪她回房喝茶养神。

      就在沈鹿衔百无聊赖,手指蘸了茶水在案面上作画时,祝原却匆匆而来,扑通在门外跪下了。

      “殿下,臣有罪!”

      沈鹿衔吓了一跳,“何事这样惊慌?”

      祝原伏下身去,一把老骨头微微发颤,“预备祭祀的牺牲被鼠噬坏,是臣没有看顾好,求殿下责罚。”

      她松了口气,“太常宽心,不过是些蚕茧和栗子罢了,着人再取些来补上便是。”

      结果他抖得更厉害,老泪纵横道,“明堂内遭了鼠患,供奉在内的牺牲无一幸免。”

      沈鹿衔讶然道,“这殿宇不是才修葺好,即便有老鼠作怪,怎会如此严重?”

      祝原也惶不可言,见他这样子,沈鹿衔有些无奈,“事已如此,惊慌又有何用,还是尽快补救得好,即刻派人去内帑取些,可还来得及?”

      “殿下不知,祭祀所用牺牲需提前供奉过,若急急从内帑取来,只怕怠慢天地神明,若再因此连累了殿下与陛下,臣百死莫赎!”

      “………”

      祝原在太常寺待了半辈子,沈鹿衔知道他古板,却不料迂腐至此,想想也是,他若有小聪明,早已从内帑拿了东西蒙混过关,也用不着来这儿郑重其事地请罪了。

      这时,月轻打破了僵局,“此处毗邻千秋寺,佛寺里总有供奉好的祭品吧?”

      此话一出,祝原如醍醐灌顶,大喜道,“女官说的是,臣竟浑忘了。劳烦太后遣两位女官同臣去寺中,取些祭品来应急,待过了这一关,臣听凭殿下处置。”

      沈鹿衔这才想起来,祝原送香具时便说过,祭品是洁物,要选官家女儿提前斋戒取送,她当时选了月轻和星隅。

      月轻也怔住了。

      她看向沈鹿衔,祝原不明就里,一道望过来。

      沈鹿衔笑笑,面不改色道,“星隅在后室照看陛下午睡呢,月轻,你去叫她。还有,取送祭品是正事,你们更换了衣裳去。”

      月轻眉心微敛,硬着头皮福身道好。

      沈鹿衔扶住她的手起身,“予也去小憩片刻,祝太常,你在外等候吧。”

      祝原如释重负,退出殿外,月轻扶着她往里走,手心直冒汗,“殿下,怎么办,星隅还没回呢。”

      “可不能让这个老古董知道,”沈鹿衔悄声道,“我陪你去。”

      *

      为节省时辰,祝原带她们从圜丘的另一侧穿过,中途,沈鹿衔看到了一片湖泊。

      湖泊平静无波,虽然不大,却像一块沁蓝的琉璃,镶嵌在翠绿山体之中,极其引人注目。

      月轻不由得纳罕,“山上竟然也有湖。”

      “这便是千秋山的天石湖,传说乃千年前陨星砸坠而成,早些时候被藤木水藓所侵,方丈觉得可惜,年前便派人清理,还新建了这座桥,”祝原引她们上桥,“从这里过去,便到千秋寺西侧了。”

      沈鹿衔从桥上往下望,只见湖水映着天光,显出幽幽碧色,“水清则浅,水绿则深,只怕下头深得很。”

      祝原道,“这个臣却不知。”

      方丈未在寺中,小沙弥将一行人引到了望京石边。

      望京石是一块凸出山崖的巨石,在此足以将大半京郊尽收眼底,为防失足,方丈特地找人修筑了凭栏,此刻他就站在栏边,眺望山下来往如织的农人。

      见到祝原过来,他才收回目光,合手揖礼。

      祝原说明原委,方丈笑道,“这有何难,寺中尽有,老衲这便随太常过去拣选。”

      祝原自然感激不尽,抬脚欲走,却见那个叫星隅的女官望着山下,微微出神。

      他正想唤她,方丈已解释道,“山下是敝寺庙田,三月上旬,正是佃农们耕种的时候。”

      沈鹿衔回神,笑了笑,“好一幅农忙图,奴婢没见过,让方丈见笑了。”

      方丈慈眉善目,“女侍中请。”

      沈鹿衔最后看了一眼大到有些夸张,连山占亩的庙田,去了寺里。

      从千秋寺取祭品回来,她忍不住问月轻,“你说山下那些耕田,得占地多少?”

      月轻正为她解下腰封,“奴婢不大懂这些。”

      “这时节,不会有佃农闲赋在家,还没到午间,也不会有人回家用饭,”沈鹿衔按住月轻的手,“我现在去,能把人数摸个差不多。”

      月轻“啊”了一声,“那奴婢陪殿下一起?”

      沈鹿衔摇头,“你在此等星隅回来,告诉她莫要走动。”

      月轻还有些犹豫,沈鹿衔道,“午后还要祭神,再出来便难了,若往后派人查,也难保漏了消息让寺里藏私。”

      月轻这才松了口,“那殿下速去速回。”

      沈鹿衔紧了紧代面的系带,从侧门出去。

      她依旧走方才走过的那条山路,一路无虞,很快便从望京石折返,因着没了前两趟的紧迫感,信步而归,边走边欣赏路旁景色,心底却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

      圜丘郊祀,皆是从太常寺和尚书台选派人手,她虽不见得全都认识,但大多脸熟,这次却多了不少生面孔。

      虽然这次因尚书事忙,从京兆尹抽调了差役过来,可此地与圜丘南辕北辙,又无香客,即便有人,也该是寺中沙弥,怎会是俗世装扮。

      且自己来时他们还在,此刻却不知去哪里了。

      四处无人,亦无风,树林幽深,水也幽深,天石湖周围一派诡谧的安静。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沈鹿衔低头看向自己已走了十数步的木桥,呼吸微滞,转身便往桥下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听到身侧足尖点地的轻响,便被人重重一推。

      慌乱间,沈鹿衔一把扣住桥上栏杆,可那栏杆竟毫无承重之力,咯拉一声尽数断裂。

      她彻底失重,像一只折了翅膀的燕,骤然下坠,跌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灌满口鼻,呼吸和视线都被剥夺,沈鹿衔不识水性,本能地挣扎蹬踹,怎么都无济于事,随着肺里最后一口气溢出,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她手脚失了力,坠向水底。

      又要…死了吗?

      她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想。

      上次在火里,这次在水里。

      可湖面突然再次传来被砸破的声响,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腕,把她往上拖。

      下一刻,她的腰也被抱住。

      唇齿贴上一个微凉柔软的物什,随后被强硬撬开,渡进一口绵长的气。

      沈鹿衔猛然睁开眼,撞上一段久违的锋利眉眼。

      她被云渐拖上了岸。

      逃离水面的瞬间,沈鹿衔大口大口喘息,几要爆炸的肺剧痛刚刚缓解,身体便失去平衡,被云渐箍到了怀里。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她,呼吸比她还剧烈,一下下喷洒在她耳畔。

      沈鹿衔死里逃生,泪水蓦地涌上来,“既白?”

      “我在,我在,”云渐把她从怀中拽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她从没见过云渐这般恐惧后怕的样子,怔怔摇头,“你怎么会在…”

      “我总算没来迟,”云渐大松了口气,哑声道,“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沈鹿衔睁大眼睛。

      她思绪瞬间混乱,“既白,不,云指挥,你弄错了。”

      云渐扔握着她的双肩,“没有,我清楚得很。”

      沈鹿衔连连摇头,“这不对!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在用自己的声音和我说话!”

      沈鹿衔瞳孔紧缩,才反应过来她脱险后忘了变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我一直知道,你是你。”云渐不管不顾,孤注一掷地重复,“我想的人,就是你。”

      沈鹿衔瞧着他笃定的双目,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双耳都爆发出尖锐的嗡鸣。

      云渐凝睇不语,伸手拉开她脑后系带,将代面解了下来。

      他端详着她的面容,呼吸霎时沉重,手扣住她的脖颈,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吻向她,却又在她唇瓣半寸前生生停住。

      沈鹿衔遽然回神,猛地推开了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遇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