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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父子 ...


  •   云鸿没料到他力气这般大,当场飞出三尺远,只觉得呼吸都要被踹断了,喉间一股血气喷窜而出。

      逐溪大惊失色,“少主公!”

      云渐理都不理,拎住云鸿的领子,拖向沈府相反的方向,摁在墙上,攥紧拳头便挥了过去。

      云鸿毫无还手之力,脸颊登时便肿了起来,口鼻喷出血沫,“救命!救命!”

      云渐不为所动,脸色冰寒,拳拳到肉。

      砰、砰、砰、砰。

      逐溪如何拦得住,一把拽住沈府里听到异动出来探究竟的门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你家公子!”

      他见门子发傻,使劲摇晃肩膀,“快去啊!”

      门子猛地回神,拔腿便往府里跑。

      街口小巷里窜出许多长随打扮的人,大声喝止,“住手!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云渐眼锋一偏,但见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一看便是练家子,冷笑讥诮,撕烂云鸿的衣领,露出外衫里的软甲,“找打还找的这样虚伪,果然是一丘之貉,像极了你爹娘。”

      云鸿鼻青脸肿,面目扭曲狰狞,“是啊,我像,你不像!”

      他厉声骂那些长随,“你们都是死人吗?”

      几人一拥而上,沈顾快步从府中出来,他才看过沈鹿衔的信,眼见这一幕,脸色蓦然变了。

      他心思飞转,扭头喝骂门子,“废物,相府门前招了刺客还愣着,等着世子替你招呼不成!”

      听得刺客二字,云渐神色微顿,隔着一段鸡飞狗跳,遥遥望向他。

      不多时,沈府涌出无数护院,毫不犹豫加入了这场混战。

      *

      千秋寺里,老方丈来禅房见楚王,“殿下,有脚力抬来了后山腰上的泉水,用来点茶是最好的,殿下可要尝尝?”

      楚王道,“难为他的辛苦,让他进来领些赏钱。”

      老方丈应是,退出去后,一壮汉抬着扁担进来了。

      他头戴斗笠,麻布褐衫,草鞋上露着一段肌肉虬结的腿,扁担放下,陶罐里溢了不少水出来,泼在木质地板上。

      楚王笑道,“元帅心里有气,坐下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壮汉摘掉斗笠,露出底下崔巍的脸。

      *

      沈鹿衔抱回的那只小猫已经会走了,只是它没有眼睛,只能靠鼻子耳朵,走一步晃三步。

      沈鹿衔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聆风。

      她夜间闲来无事,拿着鱼脯帮它训练,隔着一个厅堂的距离叫它名字,“聆风,这里。”

      小猫耳尖微动,循着声音来源和鱼脯的香气跑了过来。

      萧杼也在旁边,见它跑偏了,比小猫自己还着急,“聆风,这边这边,对对对,来。”

      沈鹿衔不禁莞尔,将鱼脯给他,让他撕着喂。

      聆风长大了不少,喂得肥肥的,活像个小肉豆子,嚼着鱼肉,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响。

      萧杼双眼发亮,抚摸着它柔软的毛,“月轻姐姐,再给我些。”

      月轻笑着从托盘里拈了一块,递给他。

      这间其乐融融,回廊里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李玄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拂尘都掉到底下,“太后,太后,大事不好!”

      沈鹿衔微怔,“怎么了?”

      李玄仓皇道,“奴婢刚得到消息,相府门前忽遭刺客,云指挥和刺客交了手,伤了许多人,可后来又说,那…那里头有楚王的次子云鸿,现在云鸿咬定云指挥殴伤亲弟,要告他私德不修,不睦不悌,楚王恐怕也已经知道了!”

      沈鹿衔拂袖而起,“什么?”

      她心思飞转,“楚王次子来京,我怎么不知道?”

      李玄白着脸拜倒在地,“是奴婢们失察。”

      沈鹿衔脑子里嗡嗡作响,纵使她预见了未来之事,千防万防,还是没防过去。

      躲过楚王,竟又来一个云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闭目,深吸了口气,大步往外走。

      李玄捞起浮尘追上去,“殿下,您去哪?”

      沈鹿衔言简意赅,“出宫。”

      先帝为兴儒,最重孝道,前世冯后等人借题发挥,险些要了他的命,沈相一力保全才没让他去戍边,饶是这样,仍将他在北蜀的战功一笔勾销了。

      虽然不悌兄弟比忤逆生父的罪名轻许多,可若楚王赶过去,云渐再与他起了冲突,情况岂非变得比前世更加糟糕?

      沈鹿衔满心都是赶在楚王前头去见他,都没注意她方才的“出宫”二字有多石破天惊,李玄吓得差点跪到地上去,“殿下?”

      可他一个伺候人的老中官,哪里敢拦,只亦步亦趋道,“那奴去传旨备辇,并召城门郎与见直诸卫及监门大将军领敕开宫门,殿下,今夜中书令与尚书诸位大人都在台阁,可也要奴婢传旨,令其宣送?”

      沈鹿衔终于意识到了她要连夜出宫的严重程度。

      宫禁事关皇室安危,礼法祖制,上次她晚间进宫,因着有军马大案在前,人人都盯着那些被抓的世家子,饶是如此,她入得大内,也颇费了一番功夫,若再召銮驾出宫,明日朝野只怕会沸反盈天,绝没她的好果子吃。

      李玄见她停下,弓着背,仰起苍老的脸看她,其间意味不言而喻,“殿下?”

      ……

      随便吧。

      沈鹿衔想。

      不论规矩与否,他们都是憋着劲,要把自己活吞了的。

      她定声道,“不传旨了,你差人备一辆马车,召典靖司诸卫护驾,直接去宫门口。”

      李玄眼睛睁得更大。

      “快去吧。”

      *

      半个时辰前,千秋寺禅房内。

      崔巍丢了斗笠,盘坐在楚王对面倒酒。

      “贤弟安心,”云奉章道,“不过是个小女娘罢了,你那些东西我早已命人收好,军马案告结,她不会旧事重提。”

      崔巍心里清楚,楚王只说替他看好了东西,却不说放在何人手里,分明是不愿分享自己在京中的势力,也是握紧了他的罪证,连他一并收入囊中。

      可自己此时失意,又兼受制于人,谈判不得,只道,“沈家女儿手段非常,殿下莫要轻视的好。”

      云奉章挑眉,“哦?”

      “幼帝初登基时,沈相病重,谁不想从这对母子身上扯块肉下来,可如今呢,李蹊无罪释放,还做了江州太守,冯嬿嬿困在宫中,空担个皇太妃的名号,佯疯避祸,幼帝更是被她牢牢把持,乃至军马镔铁…”

      崔巍将酒杯顿在案上,“总之,沈怀庸养出来的女儿,不是什么温柔贤良的闺秀,他如今身子也见好了,父女俩虎视眈眈,殿下还是紧张些吧!”

      云奉章道,“沈氏父女不过是要延续先帝新政,本王只求在楚地安稳度日,朝政之事,唯有奉君罢了。”

      对面人却像是听到笑话般嗤笑一声。

      这还不够,他啜着酒,忍俊不禁似的放声大笑起来。

      等他笑够了,云奉章才问,“贤弟笑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的王爷,”崔巍道,“沈氏父女为了给那些穷酸寒门腾地,开科举,削旧爵,打击世家,压制强藩,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

      楚王缓缓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崔巍冷笑,“从先帝推行新政开始,无一日不想把我们变成砧板上的肉,拿我们的功绩和祖业,去养活底层那些低贱的穷光蛋。”

      “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楚王殿下!”

      云奉章双眼依旧弯着,笑意一分分淡了下去。

      “那将军以为,我那个长子入京后,和沈氏关系如何?”

      崔巍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恨意,“那自然是志同道合,一体同心了。”

      楚王咋声摇头,“真可惜。”

      窗外大片黑云遮住月亮,他拿起剪子修剪烛芯,火苗蹿高,将他眼底阴霾照亮的更加明显。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去,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殿下,急信。”

      崔巍闻言,重新戴上斗笠起身,楚王让他进来,探子推门而入,“殿下,二公子他…”

      看到房中有人,探子闭了嘴,脸色为难。

      楚王开口,是把崔巍当自己人的意思,“说。”

      “二公子去沈府拜访小沈大人,谁知遇上世子,被、被他打伤了。”

      *

      骏马飞驰踏过官道,终于到了沈府所在的青阳街,隔着一段距离,火把簇集的亮光将青石砖路照的几如白昼。

      云奉章下马,但见沈家护院手持火把站在两边,云鸿的护卫们全被五花大绑,粽子般扔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扭曲。

      云鸿衣衫头发俱凌乱,手扶着肋下,半死不活靠在墙边,正在有气无力地和沈顾分辨什么。

      云渐冷冷站在一旁,像个冰锥子。

      听见有人通报,沈顾转过脸,不知是看到云奉章还是被火把光照的,眼睛眯了一下。

      云奉章面露愠色,大步走近,刚要发作,谁知沈顾满面春风,一句话便给他堵住了,“哎呀,原来是楚王殿下大驾光临,可是特地来看世子的?”

      他笑着迎上来,“世子才病愈,正要同我一起出京公干呢。”

      云奉章脸色变了变,墙根处的云鸿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

      “父王!”他跌跌撞撞越过沈顾,扑通跪倒在地,仰起高肿的面颊和开裂的眼角,泪水流了满脸,“我来沈府拜谒,遇到长兄,不过说了几句问候病情和睦家里的话,长兄便把我打成了这样,父亲…”

      云奉章面色阴沉,转向云渐。

      云渐也看了过来,露出一个“你竟然还认识我”的讥讽目光。

      云奉章一边眼皮砰砰跳了两下,“云渐,你疯了?”

      沈顾一把按住云渐的手臂,恍然大悟似的道,“呦,他真是您的小公子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还以为府里遭了刺客,主要是来往少,咱们谁都不认得。”

      楚王将云鸿挡在身后,声音极具威压,“小沈大人这话,自己可信?”

      沈顾皮笑肉不笑,“年前在谷阳遭了一回刺,今夜父亲又不在,多少风声鹤唳了些,王爷莫见怪。”

      云奉章浓眉倒竖,“荒唐!”

      话音刚落,马车轧过路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太监的高声通报刺破黑夜,“太后驾到——”

      包括云渐在内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谁也没想到沈鹿衔会为了这事连夜出宫,但从车驾上下来的,明明白白便是她。

      沈鹿衔被这么多人和火把晃得眼晕,闭了闭目,才站定了。

      云渐站在火光簇簇的阴影明暗间,面若冰湖,眼珠阗黑,脸颊上沾着血,浑身都是肃杀气。

      “太后!”楚王快步上前,先发制人,“臣教养长子不善,他殴打亲弟,犯了不睦之罪,请殿下按律惩处。”

      沈顾啧了声,“不都说了吗,我和既白以为是府上遭了刺客呢。”

      沈鹿衔一展眉,“刺客?”

      “是啊,”沈顾不紧不慢行了个礼,“没人认识云小公子,他又带着十几个练家子,来势汹汹的,所以都是误会。”

      云鸿又开始哭,云奉章脸色铁青,“小沈大人你…”

      “不是误会。”

      云渐突然发声,在场诸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他拨开沈顾,走上前来,“我一早就知道他是云鸿。”

      沈鹿衔怔住。

      云渐站得笔直,眉眼锋锐如刀,目光雪亮明彻,不闪不避地望过来,直让人心里发虚。

      “是我打了他,也是我,蒙蔽了沈刺史,让他以为云鸿是刺客,利用沈家扈卫,为我自己出气。”

      他一字一句,声音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全是我惹出来的事,和沈家中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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