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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出气 ...


  •   月轻气不过,上前一步,刚要发作,却听萧露扶额嘶了一声。

      沈鹿衔注意力随即被她吸引过去,“你身体不适么,可要叫医正来?”

      “不必!”萧露蹙着眉,指节用力揉了揉额角,“我不过在殿中坐久了,被炭火热气熏得有些头疼,出去透透气便好。”

      她抬目,一双清明杏眼对上沈鹿衔担忧的眸子,又闭了闭,站起身来,“我憋闷的很,想让许娘子陪我去后苑走走,还望殿下允准。”

      她依旧如此疏远,沈鹿衔忍不住有些难过,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好,你若有不适,一定要遣人来告诉我。”

      萧露应是。

      沈鹿衔扶住月轻的手,“那我走了。”

      许令仙也起身,和萧露一道伏膝,“恭送殿下。”

      目送沈鹿衔出门,她忍不住气音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身后萧露忽然冷声问,“侍读笑什么?”

      她一愣,正莫名间,萧露已经走近,目光凉津津望着外头,“咱们走吧。”

      许令仙讶异道,“殿下真要去华林苑啊?”

      萧露这才蹙眉看向她,“不然,你以为本宫刚才是在对当朝太后下逐客令吗?”

      许令仙一怔,自从入宫侍读以来,萧露对她一直和颜悦色,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只好道,“不敢,臣女只是为长公主殿下不平罢了。”

      萧露哂笑一声,扶着侍女的手往前走,“跟上。”

      *

      沈顾从长信宫出来,正不知去哪落脚,不想在宫道尽头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不由得一亮,大步走了过去。

      那身影正是云渐,他今日穿着常服,一身苍蓝色暗绣流云直裰,腰间束着犀角带,玄青靴子蹬在墙角,整个人松弛又俊朗。

      他环壁靠墙,百无聊赖望着飞檐上一只喜鹊,好似在等人。

      沈顾走近了,“云指挥。”

      云渐回神,“沈刺史。”

      “云指挥也是从长信宫过来的吗?”沈顾笑道,“殿下正在和母亲说体己话,只怕要到午后了。”

      “不,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就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云指挥难得空闲,”沈顾道,“北蜀一战,指挥使奋武扬威,总算让我朝出了口恶气,沈某十分敬服,早想结交,奈何公事繁忙,今日既有机会,可要一道走走?”

      云渐应了,“好。”

      沈顾见他没有拒绝,笑意更深,“请。”

      *

      “华林苑是大内唯一游园,与东宫只有一墙之隔,”沈顾和云渐并肩而行,“从前殿下倒时常和长公主一道过来,只是先太子殉国后,这里也萧条了不少。”

      苑中布局虽美,但并无许多奇珍异草,兼之冬日萧索,难免苍凉,只有东边一树红梅映雪而开,为这凄清之景平添了一抹生气。

      “它还是先太子和殿下九年前亲手种的,如今已经长这样高了。”

      沈顾抬手一指苑墙外,“那里便是东宫。”

      云渐举目望去,丹壁绿瓦的宫殿安静伫立在华林苑外,偶有寒鸦落在鸱吻上,又扑棱棱飞远。

      许多年前,沈鹿衔和先太子便是在这里交游玩乐,习字念书,也许闲了,还会攀一枝春花,一同坐在青坪上,畅想他们平和安乐的未来。

      淑人君子,胡不万年。

      云渐心情有些复杂。

      “先太子性情宽仁,云指挥奋烈忠勇,倘能君臣相济,自然相得益彰。”沈顾也出了神,但很快便收了回来,“不说这个了,方才听你分析江北局势,沈某深以为然,羯人虽势强,到底不曾令北方一统,若能收益州之地,可复长安否?”

      云渐道,“自古据南向北便难如逆势,若要北伐,益荆两州互为犄角,是最好的肇始之处,只是荆州…”

      他话说一半,却听不远处传来激怒之声,随后啪地一下清脆声响,似乎有人挨了打。

      云渐转脸,“这里还有旁人?”

      沈顾也看了过去,讶然挑眉,“好么,听着像是女使打架。”

      华林苑另一边,许令仙不可置信地捂着半边脸,“长公主?”

      萧露神色冷厉,“你还知道我是长公主。”

      许令仙嘴唇微微颤抖,泪水倏地从眼眶里漫上来,“臣女是为你不平才…”

      “为我不平,便踩着我已逝兄长做筏子,嘲讽阿璇姐二三其德,贪恋富贵,”萧露冷笑,“我倒好奇,若云深并非侯门贵子,而是那常年征战死生不测的征夫,真有一日马革裹尸,你可甘心剥下这千金绫罗,去守节赴死,做那首丘的狐?”

      许令仙睁大眼睛,脸颊上浮起羞愤的红晕。

      萧露却怒气更甚,句句紧逼,“许大才女倒是说来听听,什么叫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你当着她的面念这句诗,安得又是什么心?我与她,也是你能出言挑拨的?”

      许令仙连声争辩,“臣女不敢!”

      “你最好不敢,”萧露冷冷睨着她,“殿下宽仁,不与你计较,我却不是好脾气,若再让我听见你出言轻狂,对皇家和出征将士不敬,我便找许仆射来,让他好好教你。”

      许令仙低垂着头,眼泪挂在腮上,死死咬唇。

      萧露撞开她的肩,拂袖而去。

      许令仙涨红了脸,终于等到萧露走远,暴怒扯下手边几根花枝,恶狠狠掷在地上,一边咒骂,一边用力践踏,直到它们碾碎成泥,仍觉得不解气,重重踢了一脚花根,踹下许多枯枝败叶。

      盛怒之下,她完全没注意到隔墙有耳,冲着苑中花草发泄一通,才愤愤离开。

      沈顾和云渐从梅花树后现身,沈顾摩挲着树干,对这株梅调侃道,“幸亏你离得远,不然可要被殃及池鱼了。”

      云渐眸色沉沉,“刺史不生气?”

      沈顾无奈地笑了声,“这种话,云指挥在外难道没听过?”

      云渐没有说话。

      “从殿下入宫那天起,我们家早不知听了多少,哪里理论的过来,”沈顾道,“今日与指挥甚是投契,来日到我别邸,沈某备上好酒,你我二人再好好聚一聚,眼下我得去长信宫了。”

      云渐叫住他,“沈刺史。”

      沈顾回身,神色征询。

      云渐顿了一下,道,“女娘心思细腻,还望刺史好好宽慰殿下。”

      沈顾笑笑,“她指定不认有这事。”

      他仰头,“眼见这天又要下雪了,明明在江南,今年这雪怎么就这样多,指挥也快回罢,小心着了风寒。”

      沈顾走了,云渐望向晦暝阴沉的天,感觉心头也被乌云压盖了般憋闷沉重,他敛眉,呼出一口躁郁的气,大步回了治所。

      仪鸾司内,逐溪已等待许久,见他进门,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少主公可来了,咱们出发吧,我已经让小柏先去了。”

      云渐却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逐溪愣住,“啊?为何?”

      “有事,”云渐捞起木施上的披风,“云深给的请柬你可扔了?”

      “还没,”逐溪跑到自己屋,拿出垫了几天茶盏的请柬,上面已经沾了一层茶水渍,“这儿呢。”

      云渐接过来,又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他,“你和弟兄们自去靖水楼放开吃,但不许醉。”

      逐溪愣怔,还没反应过来,云渐已经阔步下了台阶。

      逐溪追出去,“你不是不去吗?”

      云渐头也不回,阔步流星出了治所大门。

      *

      虽是家宴,因要待客,许府还是办得很隆重,席上珍味毕备,丝竹悦耳,人来的也齐,除却许穆夫妇,年轻子弟女娘们也都到了。

      云深一直没等来许令仙,便询上首许穆,“敢问世伯,令仙怎得还没到,可是身体不适?”

      许穆尚不知她在宫中变故,看了许夫人一眼,笑道,“小女晨起便进宫去了,想是还没回来,我们先用膳,原是家宴,不必拘束。”

      有客人调侃,“云小侯爷千里迢迢来一趟,果然是思念新妇了。

      “许娘子自从被选入宫中侍读便不大得空归家,可不要抓住机会一叙情怀,待会来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该躲出去才是。”

      席上都笑起来,云深不大好意思地解释,“我不过想着近日天寒,女娘体弱,怕她着了风寒,才多问一句罢了。”

      众人一听,更要闹他,云深连连告饶,“诸位长辈高抬贵手,之舟家室已定,实在没什么说的,倒是族弟既白还是独身,既白,你也及冠一年了,还不加紧么?”

      他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引到了云渐身上,且称呼亲昵,言语关切,倒真像一位关心家弟的体贴兄长。

      云渐道,“我还无意成家。”

      云深笑道,“有意无意是一回事,男大当婚,你独自离家在京,身旁也该有个女眷照顾,我年初曾去楚地游历,那时便听闻王叔在为你二弟择选人家,筹谋婚事,你这个做长兄的更不好再拖了。”

      他所说云渐的二弟,便是楚王续弦生的孩子,云渐五岁丧母,但次子比他只小半岁。

      楚王与云渐父子情分淡薄,对次子却十分疼爱,处处周全。

      云渐听云深这样说,只淡淡一勾唇角,饮了口酒。

      云深又道,“王叔远在长沙,难免鞭长莫及,不过我们同许世伯也是一家至亲,何不让世伯做主,在族中择一位品貌端庄的女娘服侍你,来个亲上加亲?”

      云渐抬眼,放下酒杯。

      许穆笑道,“之舟这话倒是说到了我心坎上。”

      他还欲再说下去,房门被下人推开,许令仙终于姗姗来迟,朝上首许穆夫妇见了礼,“女儿刚从宫中过来,误了时辰,望父母亲勿怪。”

      “无妨,”许穆道,“你在宫中侍读辛苦,入席吧。”

      许令仙才重新梳洗过,左颊和眼睑都细细用脂粉遮了,仍旧依稀泛红,神色也不大好,听许穆这样说,低低嗯了声,走向女子席面。

      有人调侃,“云小侯爷望眼欲穿,如今总算见着人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许令仙心里正烦,哪有心思同他们缠磨,回头敷衍一笑,坐到了屏风后。

      旁人只当她害羞,云深也道,“许家是百年望族,最重礼教,许娘子身为长公主伴读,更是礼数周全,之舟岂敢唐突。方才世伯话未说完,不知世伯如何为族弟打算?”

      许穆摆摆手,“哪里说的上打算,世子是楚王嫡长子,我岂敢越俎代庖,代楚王为你择世子妃?只是世子已成年,身边确实缺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有一族弟为历阳郡守,他的幼女令仪品貌双全,正当妙龄,世子若有意,便纳了去,做个侧妃如何?”

      许夫人在一旁道,“我记得那孩子,幼时在京中长大的,很是和婉安静。”

      “如此更好了,”有客人附和,“许家女儿无不知书达礼,美名在外,否则长公主又怎会亲自选许娘子做侍读女官,想必这位女娘亦是…”

      “嗤——”

      他话没说完,便被云渐一声轻笑给打断了。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无不莫名。

      “知、书、达、礼,”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漠然看向上首,“敢问仆射,家中女儿若当真知书达礼,怎会以殉国亡灵讥讽未亡之人,又怎会在大内言行无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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