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何处方可安》一枝废柴

38、怀源（二）

　　“嗯，我会给你按月结算工钱，待欠我的钱还清，你便自由了。”洛雁拉过灵音，“以后沈怀源就靠你提点指教了。一会儿给他些银子，去购置一些日用，整顿整顿咱后天就开市。”

　　沈怀源收拾好自己，皮相不错，完全不似之前跪在那卖身葬父时蓬头垢面的。
　　洛雁点点头，想起红楼梦里有这么一句，脱口而出，“嗯，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之姿，却以有动人之处。”
　　她本只是感慨一番，但在沈怀源听来反而有些调戏的意味，他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夫人，请…请自重，我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此形容…”

　　“行了，废什么话，喏，你爹的丧葬费，加上替你添置你的日用啊冬衣的，四舍五入一共三百文钱，然后你在这打工，算包吃包住好了，一个月给你一百文钱，这样呢，三个月以后我们两讫了，你看怎么样？”其实一百文算不少了，洛雁也没打算留他多久，他非要报恩，这种书生最是执拗，若是赶他走，没准走漏了风声，让秦澈知道就不好了。“若是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待到春暖花开，你就自由了，到时候我给你一些补偿金，你自己去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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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饼油条这种早点应该要配上豆花豆浆算一份套餐才能卖更好的价格，而且过了早上就不好卖了，洛雁嫌麻烦，干脆直接改成了面摊，洛雁和灵音在后头煮面，沈怀源在摊位前头接应。他倒也不扭捏，很快上手了。
　　生意不好不坏，反正本来也只是掩人耳目，没想指望这个发财。
　　转眼过了一个月，又是年关了，洛雁瞧着外头的夜雪出神。

　　有四年了吧，来到这里，从前浑浑噩噩在太傅府里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后来颠沛流离，成了秦澈的棋子王妃，最后相互产生了些情意。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她还是愿意与之共渡一生的。只是，没有如果……况且，他若是普通人，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也许她早就被范灼抓回去了，也许太傅也不会沉冤昭雪了。

　　再也许，她此刻也不会有些想他了。

　　肩上一沉，“夜里下雪，仔细着凉。”是灵音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夹袄。
　　洛雁拢了拢夹袄，看着外面大雪纷飞，轻轻笑了。
　　当时，也是下着雪，也是年关，她去陆广白那还钱，碰到了秦澈，稀里糊涂做了他的王妃替他卖命。

　　如今，她是自由的。以后，他会活在她的回忆里。

　　如是想着，洛雁关上窗户，对灵音道，“去添些炭火吧。”
　　西秦新帝，也就是秦澈，登基，大赦天下，减免三成赋税，万民欢呼。
　　这等喜事，又逢过年，城门守卫必然不严，她把灵音和沈怀源招来开会。
　　“面摊的生意并不好，我和灵音决定出城投奔远房亲戚。沈先生，新帝登基是大好事，我也沾点喜气儿，免了你的债，这是你的年终奖，呃不对，遣散费，你拿去谋生。”洛雁说完把当时签字画押的借据撕了个粉碎。

　　“这怎么成，说好的三个月，我还欠着你银子呢。知恩不报猪狗不如。”
　　“你要报恩，也要选对方法，强行让人接受你的行为啊意志的，这是哪门子报恩。”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走，我能吃苦耐劳，能挑能抗，还会一些拳脚功夫，能保护你们两个弱女子。你就带我一起走吧。我爹没了，府邸也没了，家人也没了，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哎呀，夫人，你就带他一起走嘛，好歹有个照应，路上也能保护我们啊。”灵音不忍心看着他这般落寞的神情，拉着洛雁的袖子朝她撒娇。
　　少女的撒娇最让她没辙，洛雁突然灵光一闪，眼波在他俩之间徘徊了一下，瞧这灵音莫不是看上人家沈书呆了吧。也是，这呆子皮囊尚可，言行也君子，除了固执点没啥毛病了。

　　就当多了个美男子护卫吧，“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动身，你若误了时辰可不等你。对了灵音，你上街买些干粮糕点，明天路上吃，然后去钱庄多兑些碎银，再去药铺买一些跌打损伤药，再去买几件男装。”
　　支开了灵音，洛雁神情郑重地对沈怀源，但似乎有所顾虑而欲言又止。

　　沈怀源一脸期待，有何差事尽管交待的样子。
　　“你能否帮我去打听一个人，她是先皇的莹妃，此刻应该同其他妃嫔一样，在皇家寺院带发修行。”
　　“好，我这就去。对了，那别院守卫并不太森严，是否要顺便将其带来？”
　　“你…这也能办到？”洛雁狐疑地看着他，皇家寺院怎么说也是禁军把守，只因院内大多为女性，且是秦煊的妃嫔，所以守卫不多。他这口气，仿佛在说要不要去集市逛逛，顺便买个苹果回来。这也太过随意了，而且连问都不问她和莹妃的关系。

　　“夫人，您想说的，我必洗耳恭听，您想办的，我必赴汤蹈火，您不方便的事，我一概不问。这便是怀源的报恩之道。”
　　“你大可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那些人都在边上热闹，一个都不愿帮我，只有夫人伸出援手，让我爹得以安葬。以后我就跟着您了。”
　　“罢了，随你吧，莹妃那边，我一会写封信，你想办法找到她，交给她，她若愿意见我，你就平安带她出来，若是不愿便作罢，一切以安全为先，切不可伤着她。”
　　沈怀源无辜道，“哦，还以为你说，切不可伤着我自己呢。”

　　“你若没把握也不会说要带她出来。”洛雁翻了个白眼，这人一会大义凛然一会跟个受气包一样。转念一想，还是嘱咐他几句，“若实在找不到人，也别勉强，只帮我打探下她是否安好便可。”
　　是夜，因着明日一早便要出发，灵音已经被洛雁打发去睡觉，迟迟不见沈怀源回来，洛雁在房中踱步，不免焦急起来，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沈怀源总算来了，并没有带着莹妃来，只带了一封信。
　　洛雁赶紧打开信。

　　信上曰：你若执意离开，就走吧。带上我怕是诸多不便了。我在这寺院一切安好。勿念，珍重。——莹妃
　　信很短，洛雁看完后，把它往火盆里一扔，随着火苗嚣张的吞噬，很快成了灰烬。
　　其实如果她再仔细一些，便会发现端倪之处，最后落笔写的是莹妃，而不是莹妃的名字——燕凝。而此刻洛雁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出城计划，并未留意这细节。
　　“谢谢你，一路辛苦了，早点去歇着吧，明早赶路。”
　　“应该的应该的，车马我已备好。”沈怀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夫人，我，一路奔波，有些饿了，可还有剩饭？”

　　本想说让他吃灵音买的干粮，可是洛雁一想，干粮对于即将赶路的他们来说甚是重要。“厨房有些面，反正也是带不走的，我去煮了给你当宵夜吃吧。”
　　沈怀源一听，大惊失色，“这怎么好，让夫人为我下厨？！”
　　“啧啧啧，难不成你自己会煮？唧唧歪歪别扭个啥劲儿呢，灵音也经常吃我煮的东西，以后你和灵音享受同等待遇，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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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煮了两碗清汤挂面，洛雁和沈怀源坐着吃了起来。起初沈怀源也是万般别扭说，护卫与主人不可同桌同食。洛雁只道，她和灵音向来如此惯了。他才坐下乖乖吃面。
　　“身子一下就暖和了。”洛雁喝了几口汤。自己的手艺真是不错啊。
　　“是啊，夫人下面真好吃。”沈怀源自从家里出事，一直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此刻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特地为他煮的东西，可以这么美味，即便是一碗再平常不过的面。
　　“噗！”一口汤喷了出来，洛雁想歪了，这可真是来自灵魂的震惊…
　　知道他不懂这个梗，洛雁无奈，“闭嘴，乖乖吃面。”
　　“啊对了，问你个事儿，你看我们家灵音怎么样？”

　　某沈继续吃面不说话……
　　“喂！问你话呢！”
　　“夫人不是说叫我闭嘴的嘛。”沈怀源一脸委屈，“灵音姑娘，相貌灵动，嗓音清脆，人如其名，是个可人儿。”
　　不错，都是夸人的词儿，洛雁很满意，“那你对她…”
　　“我对她是友人之情，对夫人是敬仰之情，无关男女。”

　　沈怀源眼神坦荡清明，洛雁她反倒觉得自己只想着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有些肤浅了，况且古人含蓄保守，她不该这样问的，顿感微窘，“是我唐突了，沈先生莫怪。”
　　“无妨的，夫人有事便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我也担不起先生二字。”
　　见他依旧神色坦然，洛雁也放心了，“那小沈？阿源？源源？怀源？小源源？”
　　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沈怀源嘴角抽了一下，憋出两个字，“随你。”
　　“那就小源源吧。多可爱的名字，小源源，小源源…”洛雁吃完起身，“小源源，去歇着吧。”

　　但她心里仍有些疑惑，这个沈怀源能出入皇家寺院全身而退，是不是太厉害了些？那么厉害，怎么会如此落魄要在街上卖身葬父？可能因为性子耿直到有些迂腐？不过他人不坏，能在她身边照应一下也是好的，至少等她们出了城再做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