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何归处》廾亼

1、第 1 章

　　宇龙国护国大将军府。
　　大将军水煜珏与夫人南宫灵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主厅，小女儿水末遇忽然从外面跑回来，才刚进门就不解地问:
　　“娘亲，为什么府门外那么多的侍卫啊，皇帝舅舅也说了，不让我们出门，娘亲，是末遇做错了什么吗？”
　　小孩子就是如此天真，不懂这事故。
　　“小遇儿，”她唤女儿，“明日带你去霍伯父家可好？”
　　水末遇一听，脸上荡漾着一抹笑容，“好啊，娘亲可是要与女儿一同去？还是与哥哥一起？”
　　南宫灵摇了摇头，说:“明日你霍伯父来接你，去南亦国小住几日，我和你父兄在家里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你去了，遇儿。”
　　虽说不舍爹娘与兄长，但水末遇一想到南亦国霍伯父家，也就释怀了。
　　她纤细娇小的身子缓缓走到哥哥的庭院，见他正在作画，便坐在了石凳上，“哥哥怎的不画末遇，偏爱画这山山水水的，难道，自家亲妹子还比不上这些无感情的虚物。”她一张伶俐的小嘴，可是没几人能说得过她。
　　水墨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你这话多，谁人说这山水便无情了，依我看，比你有情多了。唉，怪哥哥命不好，摊上了你这么个小妹。”
　　她噘嘴，“反正哥哥你就是要画末遇，之前都从未画过我的画像，我心里很是介意呢，这不，明儿个我就要去南亦国了，怕是有些日子见不到了，哥哥你留幅画像，到时候想遇儿了，也没法子见面，见见画像也是好的。”
　　他心里一紧，爹娘要送遇儿去霍伯父家了吗？也好，免得她在这里受苦。
　　“那好吧，那你这会子坐在凳子上，不许乱动，让为兄替你画上一幅。”他自认为也是留个念想，要是以后都……
　　平日里他画一幅画只需半个时辰，可现在足足画了一个多时辰了，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水末遇开始抱怨了，“我就觉着哥哥你今日怎的这般好说话，三言两语就答应为我作画，原来是故意刁难妹妹我，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画完，明显就是在欺负我。”
　　他自知她没耐心，也就不跟她多说，“这画画呢，也是需要技巧的，画出好画就需认真揣摩，大意不得，你再多言，我等下手一抖，就给你画成了街上那卖栗子的丑妇人了，看你满意不满意。”
　　听他这样说，水末遇一时急了，“我才十一岁，你与我这般计较做甚么，真是为老不尊！”
　　虽说是离别之夜，也叫这两人的打闹给冲散了悲凉。
　　翌日，霍厉卿就上门拜访了。大将军夫妇在主厅招呼他，“霍兄，小女恐怕要托付给你了！”水煜珏单膝跪地抱拳，与夫人一起向他行大礼。
　　霍厉卿连忙扶起他们，“珏弟，弟妹，快起来！大致情况我已经知晓了，这昏君竟如此对你，早知，当初你就应做我国的将军，又何须在此受辱啊！”
　　水煜珏一挥手，并无怨言，“皇上只是被奸臣蒙蔽了，我与他，早已不只是君臣了，更多的，是兄弟情义啊，不然，也不会把灵儿嫁与我为妻。”
　　他柔情地看向南宫灵，她也是如此答复，“皇兄心里其实还是相信夫君的，所以才没有处置我们，等过几日他想明白了，一切都会好的。”
　　真是如此，又怎会把小女儿交与他。霍厉卿见劝不动他俩，也不好再说其他，“小末遇就暂时住我府上了，你们放心，我定会好生待她。等这事儿过了，我再送她回来。”
　　“真是劳烦霍兄了。”
　　饭后，水末遇就要去南亦国了。
　　偏门处，仅水煜珏夫妇和水墨华站在门口送行。她由霍厉卿牵着，站在马车旁，眼眶含着泪，十分可怜。
　　她不由得露出不舍:“只叫末遇一人去伯父家，也着实不公平，难道是嫌末遇太能吃了，如今，我家也沦落到养不起小末遇的地步了？真是狠心……”她咕噜咕噜地说个不停，也不让人有插嘴的机会。
　　“你这是作甚，难道霍伯父还能委屈了你不成？”霍厉卿对着她的小脑门儿弹了一下，疼得她立马捂住头，“我这还没离家呢，霍伯父你就明目张胆地欺负我，我等会儿定要跟凛哥哥告你的状。”
　　“嘿，小丫头，你还敢威胁我。”
　　从一出生，霍厉卿就很疼她，许是自己没有女儿的缘故吧，夫人又早早地去了，留有一对儿子给自己抚养，所以父亲天性里还是想要个女儿罢。
　　水末遇古灵精怪，上了马车也不安分，吵着嚷着要骑马，水墨华恐吓她:“你忘了去年在马棚里差点被群马践踏的情景了吗？如今怎的还敢碰马？要知道，当初你可是吓得一个月没下得来床。”
　　被她的一番话勾起了往事回忆，她顿时吓得哆嗦，躲在马车里不出来，“哥哥，你竟如此坏心眼，以后遇儿都不同你讲话了，让你知晓我的厉害。哼！”他苦笑，这丫头，就会嘴皮子上逞功夫。
　　待到话都说尽了，他们也该出发了。南亦国与宇龙国之间还隔着两个国家，算算时间，大概要两个月才到了。趁着天色还早，快些启程较好。
　　她从窗侧探出头来，不断地对着自个儿家门来回挥手，隔了会儿，又用手帕擦眼泪，直到看不见家了，她又颓然坐下，叹了口气。让霍厉卿看得好笑，“小遇儿，你刚才不是还精神得很吗，这会子咋同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无二，蔫了。”
　　水末遇一向觉得霍伯父说话没个分寸，对她更是如此，真不知他是如何当上南亦国丞相的，唉。
　　是夜，一大批黑衣杀手包围了大将军府。全府上下立刻戒备，水煜珏从主厅走出来，看着带头的人说:“谁派你们来的！”
　　不用问，其实他也知道，举国上下，只有那一人忌惮他，恨不得将他除掉。
　　那带头人也不多话，一招手，对着整个庭院里的屋顶上，立刻出现了一队举着弓箭的黑衣人，放了箭矢。府中的人并未发现，他们居然安排了人放箭，霎时都被射中了，死的死，伤的伤，箭上又涂有毒药，瞬间人已死了大半。那带头人抽出佩剑，带领着身后的杀手都向他们冲去，刀光剑影，只能听见一片厮杀的声音。场面混乱，双方混合在一起，殊死搏斗。
　　水煜珏身为宇龙国的大将军，身手自是不凡，顷刻间已杀光了向他冲来的几名黑衣人。带头人用剑刺向他，他提剑挡住，用力一甩，打掉了带头人的剑，一转手，就用剑抵住了带头人的脖子。
　　他本想就地解决了这个头目，却听见了南宫灵的惨叫声。
　　立马一转身，看见身旁安排的保护她的人都已惨死，她倒在血泊中，双眼紧闭，嘴角渗出血，心窝处还插着一支箭。
　　他痛心疾首，大叫出声，正欲上前，却顿住了脚，低头看着从身后刺入一寸寸自胸膛突出的剑锋，忽地吐出一口血，是那带头人偷袭他。
　　那人抽出剑，将他一脚踹出好远，“所谓护国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水煜珏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南宫灵爬去。他抱着她，怀中的人儿逐渐睁开眼，虚弱的看着他，“夫君……”他抚摸她苍白的脸庞，说:“灵儿，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话毕，那人一剑挥下，结束了这对人的性命。
　　当水墨华从里面家丁的保护下跑出来时，便看见了如此惨象。
　　此时的他，睁大了双眼，愣愣地盯住父母的遗骸，任泪水遍布狰狞的脸。他不会武功，水煜珏并不曾教他们兄妹二人。经历过战争的人自是知晓战场的无情，所以宁愿他做个平凡人，不让参与战争。
　　家丁们一个个地跑出来，挡在他面前，管家痛哭流涕:“将军交代过，让吾等护公子周全。如今，您是这水家的命啊，若您也去了，水家也就完了，公子！”
　　满地的尸骸，让他心痛，到底是谁，非要灭了他们水家不可！
　　带头人用带有他父母血的剑指着他们，无情地开口:“今晚，你们谁也逃不了！”他将拦在外面的下人一个个杀死，女子也不放过，不消片刻，一人不剩。
　　最后，他将这剑落在水墨华的脖子上:“水末遇呢？”
　　这贼人，竟还想着他妹妹，“我不知道。”
　　稍一瞥，他一把夺走水墨华紧紧握在手里的画，打开了看，露出的两只眼睛泛着光，“她到哪儿去了？”
　　水墨华冷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水末遇的离开瞒住了宇龙国的人，连皇上也不知道，怕有一日事发牵连了她，刻意隐瞒了她的去处。
　　身后，管家奄奄一息地从他身后爬起来，使尽全身力气抱住带头人，大声地对水墨华说:“公子快跑！”
　　水墨华痛心地看着他被带头人一下一下地捶打，却坚持不放手，扭头擦掉泪跑向里屋，顺着密道逃走了。
　　带头人凶恶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插入他的手臂，管家挣脱间扯掉了他的衣衫，胸前露出似三片红色花瓣的胎记。
　　管家瞬间傻了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带头人，“原来是你！”
　　既已被发现，他索性也不再遮掩，直接摘掉面巾，“你坏了我的大事，又知道了我的样貌，本不想大开杀戒，也怕是留你不得了！”他手上的匕首应声落下，鲜血顿时溅他一脸，管家倒下，也没有闭上那双惊愕的眼。
　　他对着赶来的部下大声呵斥:“给我追，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下落不明的水墨华。
　　仅一个时辰，水家就被屠了，若不是皇帝收了他的兵及大部分护府的侍卫，也不会如此。
　　带头人站在水府前，大手一挥，“烧！”一支支火把被扔入府中，火势越演越烈。
　　水府本就庞大，这火一烧，便映得整个天空如白昼一般亮堂，浓烈的火焰一直烧，一直烧，足足烧了四个时辰。
　　待人发现之时，早已无力回天。
　　水府一片废墟，里面尸骨成群，如一个万人坑，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南宫圣赶到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本来他已查明，水家无造反之心，是来撤去禁足之令的，却看到这……
　　他跪在血迹斑斑的府门前，失声痛哭，“煜珏，灵儿，是朕……是朕对不起你们啊……”
　　这一灭门惨案，始终没有被查清楚，至后世，成了一桩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