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辑》二月初九

4、《牙疼》

　　6.
　　二代？
　　这也得说说是个什么二代吧。

　　就比如他——混二代。
　　他爹当年是镇里出了名的混混，高中读完跑去参军了，回来之后在县里买了房和门面，娶妻生娃，把混子基因完美地传给了下一代。

　　那瘸子……看起来就给人一股子斯文败类的感觉。
　　跟他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冯邵接过唐塘扔过来的纸条，兴致冲冲地拆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潦草难认的几个大字——
　　“管.他.妈.的。”

　　……
　　不愧是唐哥。
　　帅。

　　“咕咕咕！”第一排突然传来小声的叫声，那些下五子棋的，传纸条的，看小说的，赶紧正襟危坐掏出了课本和作业。
　　这是他们班特有的暗号，每个坐在靠前门位置同学的使命——老鸽一来，就小声学鸽子叫。

　　唐塘将小熊饼干藏进隔壁抽屉，捡起地上一支没了帽儿的水笔描起了题目上带“口”的字，凡是见着带“口”的，一律将口填黑。

　　不出片刻，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托着一个茶杯，茶杯里飘着几朵散了瓣儿的菊花。

　　“新同学呢？”老鸽问。
　　“没来。”有人小声回答。
　　“没来？”老鸽语调拔高。

　　唐塘将这题的最后一个“口”涂黑，转了圈笔。
　　是没来，还挺倔，要是他蹦都蹦出来了，厕所味儿可不好闻。

　　老鸽在班上转了几圈就出去了。
　　新同学没介绍成，人还搞丢了，找人去咯。

　　一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老鸽都没有带着新同学凯旋归来。

　　班上又重新恢复了热闹，唐塘没有多呆，心虚地从空调后面掏出刚才趁老鸽不注意偷偷藏进去的拐儿，直奔厕所而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打了下课铃后奔向厕所的人很多，等唐塘赶到的时候坑已经被占满了，黑灯瞎火的，硬是没见着瘸子。

　　也是，大夏天的，在厕所里呆一节课，搁谁谁受得了啊。

　　无功而返，唐塘回到教室拆了一包熊博士，正嚼着就瞥到了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瘸子是谁？？

　　*

　　“喂，好学生也逃课？”唐塘把拐扔到地上，一只手里还拿着口嚼糖。

　　“咪~”地上的三花儿翻着肚皮躺在草地上，任由少年撸。

　　薛祁轻笑一声：“不想学了。”

　　唐塘觉得这个回答挺interesting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把猫，“老鸽听到这话恐怕得气死。”

　　“老鸽？”
　　“老葛，葛平平，咱们老班。”

　　“还挺……”薛祁想了半天没想到个词来形容，突然瞅见这人鼓鼓的腮帮子，一个词突然从脑中闪过：
　　“可爱？”

　　“等你上几天课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唐塘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毛病，跑到这儿跟这个两看相厌的瘸子扯犊子。
　　大概是外面的风比较凉快……

　　“葡萄？”薛祁突然道。
　　唐塘：“？”
　　薛祁指了指他手中的糖。
　　“吃么？”唐塘扔了一颗到他的怀里。

　　薛祁愣了一下，剥开糖试探性地用门牙咬了一口。
　　好甜。

　　唐塘又往嘴里丢了一颗糖，边嚼边看身边这人一点一点地吃。
　　吃个糖都这么慢条斯理的，投错胎了？？

　　“唐哥！”
　　“唐哥唐哥！”
　　“……”

　　“走了，回去了。”唐塘看了一眼正坐在他位置上朝他招手的冯邵，连着收到了更多打量的目光。

　　“拉我一把，起不来。”薛祁伸手。
　　“事儿真多。”唐塘一把抓过那只手。

　　“怪谁？本来都快好了。”
　　“怪我？谁先动手的？”

　　本就是顺口的吐槽，薛祁突然瞥了一眼这人圆圆的眼睛，想起那人咬他的狠样儿，突然就笑了。

　　唐塘也笑。

　　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奇奇怪怪的两个人，奇奇怪怪的相遇，奇奇怪怪的和解。

　　“我是薛祁。”薛祁说。
　　“唐塘，池塘的塘。”唐塘扶了把他的胳膊。

　　薛祁勾了勾嘴角，唐塘糖糖，还挺符合这人的。

　　“怎么受伤的？”唐塘随口问。

　　“跳楼。”

　　唐塘脚步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步调，也没多问。
　　他好奇心不强，对和自己无关的事兴趣不大，特别还是这种比较私人的事情，能避则避。

　　“还挺牛逼。”唐塘笑。
　　“牛逼吧。”薛祁也跟着笑。

　　“那你当时跟个狗似的，不会想离开之前拉个垫背的吧？”唐塘想起第一次见面薛祁那魔怔的样子，就跟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似的。

　　薛祁摸了摸结痂的嘴唇，到底谁跟个狗似的？
　　不过他也没讨没趣，“没，跳过一次之后发现还是活着比较好。”
　　“就是你长得和我弟挺像的，看见这张脸就想来一下。”

　　什么弟弟这么苦仇大恨的？唐塘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那还挺有缘的。”

　　“他没你帅。”
　　“那肯定的。”

　　冯邵在后门露出个头来，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还一个劲儿地冲他招手，就跟个天竺少女似的。
　　唐塘都能想象出这人要怎么噼里啪啦问他关于薛祁的事儿了。

　　“先走了。”唐塘松开扶着薛祁的手，轻盈跳上台阶。
　　一楼的台阶就三四级，一跨就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他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就这么到此为止吧。

　　“对不起啊。”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唐塘刚好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暖和的灯光撒到他的身上，披了一层星光。回过头来薛祁还站在黑暗中，上下嘴唇一碰，酸了吧唧的，尬得他差点脚下一崴。

　　唐塘差点儿脱口而出“别客气”，好在及时刹住了，胡乱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那人是谁啊？”
　　“战友？”
　　“腿怎么了？”
　　“干架干的？”
　　天竺少女蹦到他跟前魔音贯耳。

　　唐塘摇摇头，懒得解释。
　　这会儿上课铃恰逢适宜地响了，解救了唐塘的耳朵，冯邵只得乖乖呆回原位，只是这纸条一个接着一个蹦来。

　　“那个腿受伤的往那边去了，别的班的？”
　　“你们啥时候搞的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说，长得还挺帅的。”
　　“没唐哥你帅。”

　　有些话唐塘其实挺想说的，虽然他混，但是也没到天天群架火拼吞子弹的地步，又不是□□，他也就看谁不顺眼的时候抡起拳头干一架罢了。
　　比如跟薛祁的那一架，竭尽全力谈不上，那狠手肯定是下了，毕竟在气头上，手上的力度忍也忍不住。
　　薛祁腿脚不便，完全处于劣势，好在他挺耐揍，没出啥意外，也没找他麻烦。

　　可是对冯邵这孙子，解不解释都一样，都一样会被烦，还不如省去解释的麻烦。

　　唐塘将最后一颗熊博士扔进嘴里，随手拿出英语课本抄起了单词。

　　没过一会儿老鸽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三条腿的。
　　冯邵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想传纸条又怕被发现，只能眼神电波在唐塘跟薛祁之间来回滋滋。

　　老鸽轻咳一声，介绍道：“这是新同学。”
　　“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是薛祁。”薛祁掏出万用介绍模板，还是最简单的那种，然后就没了后话。

　　老鸽伸手拍拍薛祁的肩膀，只是他的身高刚到薛祁肩膀那儿，这一拍未免有些滑稽。
　　“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薛祁成绩不错，可以多多交流。”

　　台下传来噼里啪啦的掌声，女生那儿传来的尤为响些。

　　唐塘拧开呦呦奶茶的盖子喝了一口，眼神黏在薛祁身上就没下来过。
　　凭老鸽的尿性，全班就他边上一个空位了，薛祁十有八.九……
　　失算了。

　　刚才还想着和人家两清，这会儿连同桌都要做上了。

　　“你就先坐在……在……那儿吧。”老鸽伸手一指，仿佛按动了扳机，直接给唐塘爆头了。

　　“……”唐塘一脸生无可恋的对着老鸽的爱心发射，托着下巴将脸移到窗子那边。

　　“座位每周都会调动，大考也会小调，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老师……”讲。

　　“没事，就坐那儿挺好的。”薛祁张口打断他的话，撑着拐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