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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东北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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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非誉从俞白手里接过拉环,借着路灯的光,仔细地看了又看。他偏过头,笑着问俞白:“这个易拉罐拉环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俞白目不斜视,回答也干脆。
陈非誉长长地哦了一声:“那送给我干什么?”
俞白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陈非誉看着俞白笑出声来:“不管为什么送给我,送我了就不能要回去了,现在这是我的。”
这个易拉罐的拉环对俞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陈非誉不知道,俞白其实很难给出答案——这是他年少的初次心动,是他承认自己性向的见证,也是他想给但还没说出口的承诺。
年少时给出的承诺最苍白无力,因为那时候实在太小,根本不具备履约的能力。
年少时给出的承诺又最为真心实意,那时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实打实从心里头走过一遭。
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三天的时候,陈非誉和俞白坐上了离开岳市的高铁。
原本小李在俞总的嘱托下,坚持要送俞白和陈非誉去火车站,但俞白以乐队那边会有人统一带队为由,拒绝了小李。
高铁由岳市南站始发,早上7:21分离开岳市,晚上21:09抵达长春。他们会在长春休息一天,第二天才继续坐火车前往松江河。
俞白前一天晚上几乎没合上眼,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紧张。他没去过遥远的北方,依据道听途说,在脑海里构建了一座圣洁凛然的茫茫雪山,仅仅是想象,就让俞白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那天早上,陈非誉和俞白不想碰到熟人,特意从附中北边的路口打了个出租去到车站,时间有富裕,两人一起提着行李箱,在车站外头找了家米粉店吃了碗粉。
“行李箱重不重?”陈非誉看着俞白那个半人高的行李箱问。
俞白的米粉里头辣椒放的有些多,这会儿吃得眼睛鼻子嘴巴都红扑扑的,但他仍旧吃得开心,埋着头边吃边回答:“不重,就里头装了些画具,占了点地方。”
陈非誉已经吃完,他放下筷子,看着俞白吃粉也觉得有趣。他给俞白倒了杯水,等着俞白吃完,把凉好的水递到俞白手边。
俞白接过水,仰起脖子一口全部闷完,然后放下塑料水杯,拍在桌子上:“走!”
陈非誉也站起来,他手里拿着纸巾,自然地伸手替俞白擦了擦嘴:“走吧。”
俞白低下头,红着耳朵,跟着陈非誉进站检票。
倘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么,即使他对你的好再平常,依然会让你心动。
陈非誉仍旧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俞白。
这是一趟从南到北足足十三个小时的旅程,俞白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们穿过武陵山区幽深的隧道,淌过浩浩荡荡的长江,从云梦泽到江淮,再跨过黄河,地势越来越平坦开阔,然后他们在一块土地上看到了日落。
北方的地实在是太平了,一眼望过去,尽头就是天地一线相接。太阳已然熟透,沉重又缓慢地下坠,田埂间有蜿蜒的河,水流很细,像是特意留出来灌溉的滩涂和水渠,水光映射着落日余晖,好像里头落了盈盈一捧碎金。
“快看日落。”俞白拉着陈非誉一起凑到窗前。
这一段日落的景象不长,很快就被高速飞驰的列车甩到身后,他们接着看到了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还有隐藏在白杨树里的屋顶平坦的房子。
陈非誉感叹:“真是和地理书上说得一模一样。”
这样一场仓促的落日,却美得让俞白惊心动魄,俞白太喜欢这种北上的感觉了。
他们在夜色里抵达长春。
俞白说:“长春这个地名很好听,这里明明地处北方,每年的春天很短,取名字叫长春,会让人觉得,我是来这里过春天的。”
陈非誉有些发困,他打了个哈欠:“是啊。”
七月份的岳市已经热成了火炉,北方就凉快了很多,陈非誉提前在火车站附近定了快捷酒店,两人开着手机地图,没多久就顺利办理了入住。
陈非誉订的是双人间,收拾得很干净。
俞白进到房间里开始有些紧张,他把行李箱放好,坐到了酒店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有点茫然。
这茫然的情绪来得突然,像是看到陌生的酒店房间时被激起的反应——实际上,他应该更早有感觉才对。
陈非誉把行李箱和俞白的并排放在一起后,看了一眼俞白:“出去吃饭吧?”
在高铁上吃得并不好,俞白迫不及待地点头,似乎也想暂时离开这个房间:“别忘了带房卡。”
自由和俞白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觉得有点害怕,但他没敢跟陈非誉说。当陈非誉拿着身份证登记房客信息的时候,他心里颤了一下。
俞白在想,未满十八岁是否能够独自在酒店办理入住?他后来才知道,十六岁以上就具备了完全民事能力,可以凭身份证入住。
俞白终于意识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足够成熟,等到真正离开了家庭和学校的庇佑,独自面对社会,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没用小孩。
长春的夜色又浓又稠,像没化开的墨。夜色会把迷茫、不安和恐惧渲染得更加深重。
陈非誉问俞白:“想吃什么?”
俞白拿着手机看美食APP,他努力把注意力从对未知的慌张里拔出来:“吃点地道的东北菜吧,小鸡炖蘑菇、锅包肉、杀猪菜……”
火车站附近就有吃饭的地方,他们选择了一家陈阿姨东北家常菜馆。
陈阿姨东北家常菜馆跟陈非誉和俞白惯常见的南方饭店差别很大,这里几乎没什么装修,两扇大玻璃门上用红纸贴着“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大馅水饺”的字样。大堂的陈设也简单,里头摆了四五张大圆桌,再往里头有四人座的方桌。
收银台在进门处,陈非誉和俞白刚掀开门帘,站在收银台旁边嗑瓜子的阿姨就喊他们,分外热情:“两位是吗,帅哥?”
阿姨盘着头发,围了一块素净围裙,笑着的时候眼睛弯起的弧度跟收银台上摆的金灿灿的招财猫一样。
俞白不大能承受得住这份热情,还是陈非誉游刃有余地接过话:“对,两位。”
“好,两位帅哥,里面坐。”阿姨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领着陈非誉和俞白走到一张擦得很干净的四人方桌上,“坐这里行不?想坐哪里跟阿姨说,都可以啊。”
陈非誉看了一眼俞白,俞白已经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于是陈非誉也笑眯眯地说:“这里就好,谢谢阿姨。”
“哎呦,好俊俏的男孩子。”阿姨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菜单,看看吃什么?”
陈非誉把菜单递给俞白,俞白翻了翻,说:“要吃小鸡炖蘑菇,还要锅包肉。”
俞白素来不爱说话,但在点菜的时候除外。他指了指杀猪菜,问:“杀猪菜是什么?”
阿姨笑呵呵地解释:“杀猪菜就是炖菜,里面有很好吃的五花肉,还有猪血肠和我们这边特色的酸菜,可好吃了。”
“腥不腥?”俞白听到猪血肠的时候有点担忧。在岳市也吃血肠,但因为岳市人嗜辣,所以处理起肥肠这样的食材,都是重油重辣掩盖腥味。
在俞白的印象里,炖菜应该口味偏淡,淡口的血肠,想一想他就觉得很腥。
“不腥啦。要不要试一试咯,很好吃的。”阿姨又笑着说了一遍很好吃。
俞白看向陈非誉,陈非誉感觉到俞白对杀猪菜还是很有兴趣,便说:“点。”
“好嘞。”阿姨眉开眼笑,“还要点什么吗?”
俞白把菜单递给陈非誉:“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非誉翻了翻菜单,补充道:“再来个炒时蔬,两碗米饭,谢谢阿姨。”
“小鸡炖蘑菇、锅包肉、杀猪菜、炒时蔬、两碗米饭。”阿姨把菜名又给陈非誉和俞白报了一遍,“就这些哦?”
“嗯。”陈非誉笑着点头,他笑得很甜,又对阿姨说了一遍:“谢谢,辛苦阿姨了。”
“哎哟,不辛苦,好乖哦。”阿姨笑着收走菜单,进到厨房。
俞白看着陈非誉,默默评价,妇女杀手。
陈非誉不知道俞白在心里头编排他,他拆开餐具,用热水烫过一道,然后递给俞白:“给。”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把俞白跟前的餐具拿过来,又拆开烫了一遍,自己用了。
夏季是东北旅游的淡季,陈阿姨东北家常菜馆客人寥寥几桌,上菜很快。
“锅包肉来啦。”
锅包肉炸得金黄酥脆,看着就很有食欲。饿了一天,也等不及菜上齐,俞白和陈非誉就动了筷子。
俞白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很烫,他忙哈了口气,含糊地说:“是甜的!”
锅包肉竟然是酸酸甜甜的。
岳市人吃饭的口味偏重,他们喜欢重油重辣,一点儿也不嗜甜,这是俞白第一次吃甜口的肉。
太惊讶了,俞白等了好一会儿才吃第二口,感觉比第一口要好很多,摒除对酸甜味的偏见,锅包肉炸得很好、很香,里头包着的肉分量也实在,很适合男孩子。
陈非誉吃完一块后说:“我觉得还不错。”
俞白点点头,又开始吃第二块。
“来,小鸡炖蘑菇。”
俞白一边鼓着腮帮子嚼锅包肉,一边把碗盘挪开,让阿姨上小鸡炖蘑菇。阿姨说话有东北味,小鸡炖蘑菇这几个字,东北人说出来就有一种别样的抑扬顿挫。
“阿姨,麻烦上一下米饭。”
看到小鸡炖蘑菇,陈非誉就想要米饭了。
锅包肉开胃,吃完以后,就更想来一点点能够撑满肚子的东西。
俞白夹了一个蘑菇,他原本以为这个蘑菇会是香菇,但吃了才发现是他没吃过的一种菌子,应该是晒干过的伞状小蘑菇,茎和头都不粗,浸到汤里就很入味。
“蘑菇好吃。”俞白很喜欢吃蘑菇,这个蘑菇也很对他胃口,“阿姨,这是什么蘑菇呀?”
“榛蘑哦,这个是晒干过的,味道很鲜吧。”
俞白赞同地点头,甚至还想这次要带回去一些,以后自己炖汤喝,实在是太入味了,比香菇要好吃太多。
最后上来的是杀猪菜。
看到杀猪菜的时候,俞白愣了一下。
东北菜的卖相不如味道,小鸡炖蘑菇和锅包肉都简简单单,没什么摆盘,但是一锅汤里头摆一圈猪血,又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