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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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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Q大迎接新生这天是个难得的清凉天,校门口拉着长红幅,红幅后三三两两地站着学长学姐,看上去都有些心不在焉。
高渐离一身简单的衬衫牛仔,双肩书包斜甩在左肩,手里拉着一个拖箱,刚刚走到校门前,立刻有个学姐热心地上前:“同学是新生么,我带你去报道。”
高渐离顿了一下,低声说:“不用麻烦了。”
“学校大着呢,你不熟悉迷了路怎么办?”
“嘿嘿,学姐,你不了解他,这人不近女色。”旁边突然窜出一声嬉皮笑脸的戏谑。与大部分携包带裹的新生不同,荆轲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水褐色的T恤衬着他那张狂妄无羁的笑脸。
学姐听了,纳闷地闪身让他们进去。
高渐离抬步便走,脸上虽没表情,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攥成拳头。他的双眉生得挺秀,总似淡淡蹙起的,看起来不冷自疏。偏偏荆轲没这眼力见儿,自来熟地拍他的肩:“嘿,帮忙的,真巧啊,咱们一个学校。”
“别碰我。”高渐离撤下肩膀目不旁视。
“哎别呀,好歹咱们也有点交情!”荆轲夸张地挤眉弄眼。
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一厢情愿吧!高渐离简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从来不屑做什么好人好事,怎么破天荒做了一次,就惹下这些无聊的麻烦!
“嘿,帮忙的……”
挺拔的身形顿住。高渐离忍无可忍,嗓音低凛:“姓高,高渐离。”
比起告诉他名字,被人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叫“帮忙的”似乎更糟糕。
“高,渐,离。”荆轲不由顿住步子,慢慢思忖这三个字。等他再抬头,人已没了踪影。
新生报到并没有太多事儿,只是到教务处交录取书,然后分宿舍领被子。Q大是百年大校,宿舍楼也建得规整,七层的白褐色建筑,与女生宿舍遥遥相对。每间寝室四张床,上下铺位,配四张书桌。
高渐离走进307寝室时还没有人到,空荡荡的屋子宽敞整洁。他将行李丢在靠左的下铺,粗略环顾了一圈今后四年的生活环境,看眼手表,出门往食堂去了。
若是旁人,甫一换了新环境,不知道迎接着自己的大学生活将是怎样,也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些什么样的人,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宁。可高渐离全然没想这些,外界的种种,与他没有关系,也影响不大。他比较顾的是自己的肚子,听说Q大的食堂伙食堪比三星级,去吃过才知虚实。
问路这种事不是高渐离的风格,在走岔了两次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地方,时间已过了正午。
刚到食堂门前,迎面走来两个男生,一副胡子拉碴的样子。
他开始没注意到这两人,直到其中一个笑眯眯地问:“学妹来吃饭啊,新生么?”
高渐离登时就停住了脚步,他甚至有一瞬以为这声音的来源是荆轲。但不是,那确实只是个色眼眯眯的猥琐学长。
“你瞎了么?”被错认的人周身散发寒气。即使他长得秀气点,但什么人能把一个一米八的硬汉子看成软妹子?
“喂,学妹名花有主了,擦擦你的狗眼!”惟恐天下不乱的荆少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上来就拍住高渐离的肩。
“小子你骂谁呢!”猥琐学长揉了揉鼻子。
高渐离长睫一敛,转身就走。
“诶?喂,你不吃饭啦?”荆轲在后面叫。
“不吃了!”即使满溢怒气,这声回答委实是难得。
经这么一闹,高渐离发觉刘海的确遮眼了,转出校门直接往就近的理发店走去。
不料剪了个利落的短发回来,搭讪的女生更多。闷上加闷的是食堂的菜已经打完了,高渐离叹了口气,要走没走时,靠门边的一张桌子传来叫声:“喂,高渐离,过来,给你留了烤鸡腿!”
高渐离冷漠地盯着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对方的笑脸摆在金黄的烤鸡腿旁边,居然不那么讨厌了。他坐在对面,不客气地抄起一只鸡腿。一吃之下,皮酥肉嫩,芬香留齿,味道比卖相还好。
荆轲看他的表情,献功似的说:“好吃吧,嘿,我就说丁大厨的烤鸡腿天下无双。就是为了吃他的菜,我才考到这里的。”
高渐离愣了一瞬,他一直以为荆轲是打听到他的志愿才跟过来的,果然,天底下哪有这么无聊的人。
一只鸡腿快吃干净,突然横生一只汗毛黑重的大手,把高渐离手里的鸡腿一把打掉。油花蹭到脸上,高渐离不动如山地伸手抹掉,面色不明。
“嘿!”跳脚的是荆轲,“你们有病吧!”
“小子,你说的有本事打一场还算不算数!”叫号的正是之前被荆轲骂的猥琐学长,那时他们只有两个人,没敢应下气势汹汹的荆轲,现在……
高渐离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五个男生,默默将鸡骨捡起来扔进食盘里。
“好啊,打就打,怕你的是孙子!”荆轲平时打架都是笑嘻嘻的,此刻却明显地怒了。
食堂的丁大厨也怒了,顶着个大肚子从窗口后出来,声如洪钟:“是谁糟蹋粮食?!你们想打架上外边去,打死一个是一个,别人还要在这吃饭!”
*
午后炎热,将校园里的灌木炙烤得没精打采。荆轲抹了把汗,小啐了一口:“你们要上就快上,单挑车轮战小爷都接受,一个个在那杵着演十八罗汉哪!”
在他五米之外对峙的一伙人踌躇不前,派出一人吼了一嗓子:“急什么,我们在制定战术!”
荆轲“哈”了一声,我就一个人,你们这帮孬种还能再滑稽点么?
高渐离最烦这种事情,尽管这事儿细究起来还是因他而起,嘴下却不留情面,冷冷讥讽:“开学第一天就打架,你本事啊。”
荆轲嘿嘿一笑:“客气、客气。你先走,我殿后,绝对保证你安全!”
高渐离二话不说就走。荆轲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大叫:“喂,你真走啊!喂,你……怎么真走了呢?”天啊,他大翻白眼,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
正在这时,耳畔生风,一个人偷袭而来。
……荆轲一瘸一拐回到宿舍时,高渐离端坐在书桌前看书。见自己的室友之一是这个祸害,他差不多已经麻木了,瞥到荆轲脸上的淤青,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你可别误会啊,小爷是唯一站着的人,那哥几个可都趴下了,虽然挂了点彩,还是我赢!”荆轲比比划划,有些辩解地说。
高渐离翻了一页书,恍若不闻。
见他不理,荆轲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喂,晚上大礼堂有迎新舞会,要不要一起去?听说Q大的妹子都很赞呢!”
随即又刮起下巴,“你说如果太多人邀我跳舞,我该怎么拒绝比较不伤人呢?”
高渐离不理不睬,敛利的侧脸冷得像块冰。大概这个世界上除了荆轲,只有企鹅才会有上去接近的欲望吧。
荆轲跺了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去。”简冷的回答。
“怎么能不去呢,我跟你说……”
荆轲的话没有说完,有个男生提着行李走进了307宿舍,除了行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大琴箱。
荆轲马上两眼放光:“喂,你也是新生哦?分到这间宿舍,以后咱们就是好哥们了!”
说着荆轲就要上去拍男生的肩,好像他表达好感只有勾肩搭背一种方式。可当他走近才发现,这位新舍友的左脸上有一个刺青,火红的颜色,歪七扭八不知道是什么图案,又酷又神秘。
荆轲的手到底拍在新舍友的肩膀上,同时心里合计,原来在脸上刺青这么酷啊。“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生有些茫然:“我叫旷修。”
“哦,旷修——”荆轲转了转眼睛,“话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天都要黑了。”
“啊,早上睡过头了。”旷修模糊地回答,将背上的琴箱小心翼翼放在右面上铺。
背对二人的高渐离听到旷修的回答,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
荆轲只合计着自己的小算盘,拉了旷修,“话说你跟我去参加新生晚会么,有漂亮妹子哟!”
旷修茫然地摇摇头。
荆轲瞪大眼睛看了他两眼,随即垂头丧气地自己走了。一边走一边唉叹,他怎么摊上这么两个室友,一个冷若冰霜,就不提了,好不容易又来一个,又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宿舍里只剩下高渐离和旷修。旷修背对着高渐离,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怎么注意高渐离,也没和这个室友理所当然地打个招呼。
第一个说话的是高渐离:“好久不见,转学之后还好么?”
旷修手中动作一顿,慢慢转身,眼睛定在高渐离脸上,茫然的眸光骤然犀利,脸上的刺青仿佛一团火焰。
然而对峙良久,他只是轻轻一笑:“说说你吧,那时候为什么放弃音乐?”
*
“阿高,昨天你不去真是可惜了,看看、看看、这么多……”一大早,荆轲就在高渐离耳边聒噪。他晃着手机,炫耀着昨晚收录的妹子的电话号码。
高渐离无动于衷,“吵什么,看不到有人还没醒么?”
荆轲闻言往自己的上铺看了看,晃手机的幅度更夸张,“都九点半了,还没醒!食堂的鸡腿都卖完了。”饶是如此说,音量到底小了许多,咕哝一句:“这小子怎么这么能睡啊。”
高渐离恢复了一贯的沉默。
“哎,阿高,你看他的吉他。”荆轲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做贼似的指了指墙角竖着的那把原木吉他。“看起来好贵哦,话说,你会弹么?嗯,我估计你这闷葫芦也不会,啧啧,可惜,你看你手,多适合弹吉他……”
荆轲这种话唠,就是你不搭理他,他自个儿也能演独角戏唱上三年。另一方面,高渐离的定力也真是好,不管他自来熟地叫他“阿高”也罢,说他闷葫芦也罢,他都一概忽略,实在讨厌时,不过皱皱眉,也过去了。
荆轲还没唠叨完,忽然从天而降一只枕头,精准地砸在他脑袋上。
荆轲扯下枕头就要大骂,旷修盘腿坐了起来,脸上挂着刚睡醒的朦胧,“他以前玩吉他,大多数人都比不上呢。”
“诶?”荆轲的声音提高八度,“真的么?”
一秒后,他察觉哪里不对,再度惊叫:“你们——以前认识的?!”
高渐离看了旷修一眼,一言不发地收拾起课本,出门。
旷修眨眨朦胧的眼睛,躺倒继续睡觉。
时隔几日,荆轲到底没从这二人嘴里挖出什么内幕。可怜他那和打架欲一样旺盛的好奇心,就这么在二人的熟视无睹中受尽折磨。最终,荆轲很不甘地放弃了,把无处可放的旺盛精力投入宿舍的大小杂事中,成了307宿舍名副其实的舍长。
“喂,从今往后,你们两个都要叫我大哥啦!”又一次宿舍大扫除后,荆轲刮着灰扑扑的鼻子,豪迈万丈地说。
回应他的是高渐离的一声冷哼,还有上铺睡虫的一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