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Ⅱ》魈.魆

2、三流学校 [魆]

　　二零零七年的九月，天气仍旧闷热难耐，即使一连下了好几场的阵雨，但依旧消不退这顽固的暑气。
　　王崭独自一人站在将要生活四年的学校门口，对于家境并不宽裕的王崭来说，这个学校并不是很多人以为的象牙塔，而是烧钱的地狱。
　　这个处于上海边远地区的大学是个刚兴起不到三年的三流学校，在这里就读的学费要比其它学校多出两三倍，但是王崭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的人生耽误不得，高考失利已是在他稠密的人生规划上天大的出轨了。
　　王崭本是冷静沉稳的性子，但是填志愿的时候却出人意料的实足冒了把险，没有退路地填了同济的建筑系，因为这是他至今为止最大的梦想，也是他父亲的遗愿。
　　是的，早在王崭初中的时候，他的生身父亲便就病逝了，但照他祖母的话讲，他父亲是被他这个生来便就带着不详的人诅咒死的，所以还没有等父亲入土，祖母便就把他们孤儿寡母赶出了秋家，并且被剥夺了秋姓以及原来入了秋家族谱的名崭月，只得随了母亲的姓，改名为王崭。
　　母亲带着十四岁的他，离开了光耀的秋家，变得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直到两年后遇到现在的父亲，母亲被这个木讷的男人感动，才答应嫁与他为妻，有了现在这个家。
　　王崭并不恨秋家，不恨祖母，仅仅只是对早逝的父亲感到伤心以及遗憾，所以那时他发誓，一定要做像父亲那样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为母亲盖一栋挡风遮雨的家。
　　可是，高考时仅仅只差两分，便就与建筑系失之交臂，更是一路错过，才落到这个补填的学校来。这一次的失败并没有让王崭彻底失去信心，只是让他知道了过去的自己有多么的幼稚天真，人总是要靠着一次次的失败才能长大的。
　　既来之，则安之。王崭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算是心理建设吧，毕竟来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即使三个月过去了，他仍是无法释怀。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即已成事实，也只能接受了。
　　王崭叹出满腹的浊气，提起行李，走向学校。校门口停着无数辆私家车，像他这么做公交车来的学生真是寥寥无几呢。
　　很快，王崭就在流程的指引下完成了注册，领钥匙饭卡，去宿舍。这个学校虽然学费是很高昂，但是宿舍的环境倒是很好，甚至比王崭自己的家都要好。四个人一个房间，上铺是床，床下面是写字台和衣橱，而且每个寝室还配有卫浴空调。在一般人看来，这钱花的倒还算值，但是王崭却是觉得奢侈，但又无奈，因为他更是负担不起复读的时间和金钱。
　　王崭是他们寝室最早到的，简单的收拾了下，便就离开去校园熟悉下环境了。逛了一圈下来，他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学校小得可怜，即使是路痴也是不会迷路的，里里外外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却是连一个小时都没有用到，便可见这个学校的袖珍了。
　　但是，这毕竟是他将要生活四年的地方，所以王崭尽量不让自己去厌恶，去反感。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讨厌，因为家里只能提供他一学年的费用，剩余三年的都要靠他自己去打工赚钱。所以早在两个月前知道要来这所学校的时候，王崭便就为他原本人生规划上所没有的这出轨的四年又重新拟定了一份满当当的计划与时间表，这是更为苛刻，不能有一点差错和弯路的规划。
　　走在回寝室路上的王崭看着身边一堆堆家长陪同孩子的人群，那些父母的关心唠叨，那些孩子的无心不耐，若是以前王崭会想，为什么父亲死了，为什么自己和母亲要被家族赶出来，为什么他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为什么他要这么累，很多为什么，看似平静，其实包含着埋怨与不平，但是一年年的长大，王崭现在想的却是自己比那些孩子得到的更多，他有比他们更为丰富的阅历以及自力更生的能力，这不是上天在惩罚他，而是上天以独特的方式赐予他礼物，所以王崭满心感激，满心希望，满心，泰然。

　　王崭的寝室在二号公寓的四楼，不疾不徐地走向走廊尽头，抬头看了看门廊上的铭牌“444”，真是不详的数字呢，呵，正好适合自己这个不祥的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柔顺的发，这是习惯，不论他现在的发是否已经染成了黑色，他始终无法忘记十四岁之前自己顶着一头银紫色鬼魅的发的那段噩梦般的日子，即使离开秋家后，他染了黑发，他做了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仍旧在意着自己那原始的发色，心底的某一处始终的不安。
　　寝室的门虚掩着，推门而入。看到一个正在整理杂物的男生抬起头，对着他，优雅微笑，对，就是优雅，这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男生的笑容就是给王崭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说不出的舒适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男生面容俊雅和善，还是一身干净整洁的穿着，总之，王崭对这个室友的第一印象是很不错的。
　　所以，王崭走了进去，伸出手，也回以微笑道：“07031201，王崭。”
　　对方明显一愣，对于这般的自我介绍，但还算反应快，几秒钟便就回过神来，刚刚那抹淡淡的微笑变得明朗，握住王崭伸来的手，温和的声线缓缓滑出：“07031204，祁磊。看来我们是一个班的，真巧。”
　　“你一个人来的？”王崭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祁磊一人整理，随意地问了句。
　　祁磊停下手边的活，看向王崭，不在意地轻笑道：“你不也是么？”
　　王崭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似乎是没有想到这般的回答，有点尴尬地瞥向他处，也许他的这个室友和他一样，不想拖累家人，又或者他的父母刚好有事吧，呵，他人的事，他想这么多也是无用。
　　便就不再搭话了，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前几天特意去书局借的书，安静地看了起来。而祁磊和王崭一样不是恬噪多事的人，所以一整个上午两人都各干各的事。其他两个室友又都没有来，整个寝室只听得到祁磊整理时物品之间的碰撞摩擦声，以及王崭的翻书声。

　　中午时分，即使是朝北的房间也能感觉到室外炽烈的阳光，但不管天气如何的炎热，人的身体机能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所以说，是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祁磊收拾停当后，无奈看着自己对面这个两个小时前刚刚认识的室友，他正很专注地在看书，维持这个端正的坐姿已经很久了，看来这个王崭是个极有耐力的人啊，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要去打扰他。
　　“王崭。”祁磊轻声唤道。
　　在这安静的寝室里，这声叫唤不论多么的小心翼翼，仍旧会是很突兀的。所以，王崭被打断，茫然抬起了头，看向一边。
　　“嗯？什么事？”
　　祁磊看着这样的王崭便就知道此人已是废寝忘食了，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道：“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时间不早了，”为了更突显自己不是无中生有，祁磊抬腕看了下手表说，“嗯，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二十分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忘记时间了，我们吃饭去吧。”王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上熟练地夹着页码翻到最后一页，取出书签，夹进书里。
　　祁磊也不催促王崭，好脾气的等在一边，嘴上说着：“不急，我不是很饿。”只是他，看到王崭盯着书页里的书签看了许久，不明所以。
　　而王崭意识到祁磊的奇怪，收了神，合上书，站起身，对祁磊说：“走吧。”
　　“嗯。”祁磊这才看见王崭看了许久的书是拿破仑的传记。
　　两人前后走出寝室，祁磊随意找了个话题，问身边的王崭：“原来，你喜欢看人物传记的。”
　　“也说不上喜欢，只是以史为鉴而已。”王崭淡淡地回应，不作他言。
　　祁磊也看出了此时王崭有些心不在焉，想必还沉浸在刚刚的传记之中，无法自拔，也就不再多话了。
　　王崭的确心不在焉，但是并非是因为书，而只是因为那张他随手当做书签的小卡片。
　　“王辗”，念着异常熟悉的两个字，那张棱角分明异常熟悉的脸庞，那股异常熟悉的幽幽兰香，虽然在以往十八年的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但的的确确像是早已熟识般。
　　王崭知道，那场车祸是意外，不论是什么，包括那个男人，都应该毫不犹豫的忘记，若是以往，应该早就遗忘了。但是，这一次，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是他王崭的劫，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王崭是永远不会拨通那个电话的，那张名片也是毫无用武之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崭留了下来，放在随时都能看得到的地方，也许他有一百个理由保留这张名片，但却是没有一个理由能让他摆脱看到这张名片时的无措与迷茫。
　　“王崭，该你了。”是祁磊温润和煦的声音。
　　王崭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食堂了，也轮到他了。对着已经买好饭的祁磊感激一笑，然后随自点了一荤一素二两饭。
　　“王崭你很节约。”平和的诉说，让人不至于反感的语气，也许这就是祁磊自然而然的君子作风吧。
　　这样的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必定是会换来王崭的反感的，但是祁磊说出来，王崭只觉得是被尊重，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两人随处寻了个座位坐下，各自吃起饭来。
　　吃饭的过程中，祁磊不由地观察对面的王崭，他觉得这个室友很有趣，从穿着打扮行事作风上看，应该是个很普通家庭出身的人，但为什么偶尔的一些行为感觉却有种贵族般优雅的气质，那是装不出来的浑然天成，那是与自己从小在母亲熏陶下的儒雅完全不同的气质与底蕴。所以，祁磊觉得王崭是个看不透的人。
　　“怎么？”王崭偶尔抬头看见举筷不动盯着自己看的祁磊，不由蹙眉，王崭讨厌别人停留在自己身上奇怪的目光，这是十四岁前留下的阴影吧。
　　祁磊歉意地笑了笑，很自然，一点都没有尴尬突兀的感觉，道：“我只是觉得你就餐的动作很优雅。”
　　出乎意料的实话实说，让王崭对祁磊的好感又增添了一分。
　　“习惯了而已。”淡淡回道，不论心里是怎么看待一个人的，王崭也是不会诚实表露出来的。这算不算是一种别扭的个性呢？
　　“习惯？”随口反问。
　　“嗯，习惯。”王崭再次肯定，这是他一段痛苦的回忆，这是那段痛苦的回忆留给他的馈赠。他不想要，因为它们会不经意间唤醒那段痛苦的回忆，但是它们早已印刻在他的骨血中，摒弃不得了。

　　两人吃好饭，祁磊说有事要去系办公室，所以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王崭一人快步走回寝室，这般炎热的天气是最能忍耐的王崭也无法接受的，他本身就体寒，最是怕热了。
　　走到寝室楼前的时候，看到一辆可以说很拉风的黑色敞篷跑车，是Porsche的911 Carrera 4，国内少见的好车。呵，又是一个不知内敛的富家子弟。
　　王崭脚下不作停留地向前走，就在经过保时捷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王崭的去路被挡，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从车内出来的人，慢慢随着那个人的站直而变成微微仰视。
　　是他！原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却是这么快就出现在了面前。每当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心便会莫名地荡漾，王崭讨厌这般失控的感觉，因为这般的陌生会让他感到危险。
　　“嗯？”冷冷地一哼，低沉混着鼻音，像是大提琴的弦音。
　　王崭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他是多想也就如此遗忘，但是心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个男人已经刻在心里了，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许更早，也许是上一辈子。
　　然而不管如何，面上依旧的冷淡无表情，在外人看来，王崭不过是停顿了几秒，便又起步绕过这个黑色西服的冷俊男子，走进了寝室楼。
　　本该遗忘，就当作遗忘了。
　　“下车。”冷俊的男人关上车门，对这车内另一人命令道。
　　“哥，让我在摸一会儿方向盘吧。你说我妈怎么就没舅妈的大方呢，说什么都不肯给我买辆保时捷。”
　　车外的男人冷冷地瞥了眼车内，另一边的车门马上被打开。
　　“下来了，下来了。”车的另一边，走出一个面容不输同伴的男人，应该说是男生，很阳光的英俊，浓眉大眼却不显女气，反而更增添一份英气。这是不同于另一个那人的坚毅硬冷的俊。
　　男生从后车厢中拿出一个小型的行李箱，关上车厢，还留恋般的摸了一把。
　　“哥，你看这破学校，我好想和你一个学校啊。”男生环视着周遭抱怨道。
　　“我无所谓。”冷冷敷衍。
　　男生夸张地垂头无奈说：“也要我进得了的呀，哥你为什么要来上海呀，还考进了同济，我就算日夜不休息也进不去的呀。我妈这次还给我找了个第一名做我的室友，铁定是个书呆子，这以后肯定是无聊死的。”
　　男人一声不吭，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上车，关门，离开。
　　“真是无情呢，哥。呵，看我韦圣如何玩转这四年吧。”男生自嘲一笑，一副少爷样，全不似刚才的维诺可爱状，可见一物降一物是真理。
　　“444”寝室的第三名成员已经登场了，最后一人仍旧神秘潜伏着。对于这个未来最为充满传奇性色彩的寝室，对于这四个今后最为引人瞩目的风格迥异的风云人物，现下是最初的样貌，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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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主角都失了记忆，所以性格等方面会与第一部有所出入，而且这是现代的故事，应该是会有不同的效果的。
这次我们想写的是很平淡很普通的生活，不会有太多的阴谋诡计。
某魆在第一部里想写阴谋，却写的虎头蛇尾，自己也觉得惨不忍睹，所以嘛，第二部在魈的带领下，我们要将低调进行到底。
但是，某魆似乎又很不想看到太过平庸的小月月....所以不受意识控制地把他的身世复杂了一下下....某魆对此概不负责~！
当然，主旨是不会变滴....还是要平要淡要低调~！
——魆
于2009.4.5 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