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鱼》廾亼

1、渴了就亲我一口呗

　　埋在地底下的第四天。权微生已经该庆幸，这个类似地洞的空间足够他活动，有足够的氧气，还有一个人。
　　虽然那个人——他看了看旁边被一个大型物件压住下身而不能自由活动却仍然嬉皮笑脸的人——有点傻。
　　权微生叹气。可是手机砸坏了，这里又没有食物。这四天里，幸亏那个好像还是学生的男生出门有背包，而包里还有吃的，能让他们安全度过了这四天且没有发生其他的爆炸。
　　可是现在，他们食物也吃完了。
　　四天前，权微生只是路过这个国际大楼，当时因为堵车，正从里面穿过时，却遇到了这个人。
　　当时他拉住他，说是有拐卖儿童的人在抓他，权微生嗤笑，不欲理会。结果他却不让他走，两人争执起来。然后，就发生了特大爆炸。
　　醒来时，就是现在这样了。
　　权微生想过，如果不是这个人拉住他，其实他早就出了这个大楼，又怎么会被埋在这里？所以他越发看这个人不顺眼。
　　回到现实，他还在继续挖出路。等待救援的同时，他也得自救。
　　旁边还有那个人不停地骚扰:“加油，加油，加油……”
　　权微生觉得要不是这几天吃得都是那人的食物，他早就把他削在这儿了。
　　又过了两天。
　　“哎哎老兄，加把劲儿啊！现在已经没了食物，很快就会没了体力，再不努力挖咱们真的死在这儿了……”那个人真是趴着说话不腰疼。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这么吵不累吗？
　　权微生冷眼看他:“闭嘴。”
　　那人还在不停地说:“别说这么绝情的话嘛，我不停说话不是在确认我还活着嘛，再说了你一个人挖不是挺无聊，我陪你说说话多好，还能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忘记你很累……”
　　“分散我注意力？哼，好啊，不过降低了工作效率别怪我。”权微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人听了立马恍然大悟:“对哦，我忘了这茬，那我不能再跟你讲话了，让你分心就不好了，你快挖吧。诶对了，你怎么挖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挖出去啊，这不得劲啊，我觉得你是缺少动力缺少激情，啊有了，不能讲话我可以唱歌啊，还能让你振奋，让我来为你唱首歌吧……”
　　“啦啦啦……拿起你手中的石头，坚定你心中的信念，啦啦啦……挖吧挖吧，前方的道路不厚，前方的道路不深，啦啦啦……用力挖，用力挖……啦啦啦……我看到路通了……”
　　“啊啊啊……”
　　权微生扔下石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忍着喉中的干涩道:“别唱了！鬼哭狼嚎什么！”
　　那人被他的凶狠吓了一跳，伸出手虚虚地指着挖的地方道:“路通了……”
　　权微生立马回头看，结果根本就没通，身后又传来弱弱的声音，“一点点。”
　　他再仔细一看，只能看到一点点微光穿透进来，而且真的只是一点点。要不是在这完全黑暗的情况下，他真的看不到。
　　身后那人鼓励他道:“这说明马上就能通了啊，再加把劲儿，老兄！”
　　权微生却瘫软下来，坐在地上。看起来是不厚了，其实最起码还有半天才通。但是他现在真的没力气了，刚才连骂他都是有气无力的。
　　“我睡会儿。”
　　看着他闭眼休憩，那人安静下来不再吵嚷，趴在地上，双手交叠，脑袋搁在上面，看着权微生。黑暗中似乎能看到他那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很快，权微生就醒了，他怕自己真的一睡不醒。
　　可是光是醒来真的没用，他发现他双臂软得厉害，而且嘴里像火烧过一样，又干又裂，更别提嘴唇都干得起皮了。他已经很多天没喝过水了。
　　“老兄。”那人看他醒了又开始叫他。
　　权微生真的不想再理他，他没力气。
　　“老兄，你过来，我知道你渴了。”那人锲而不舍的叫他。
　　难道他还有喝的？权微生疑惑地想。但是水的吸引力的确很大，他还是硬撑着爬到那人身边，在黑暗中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还有水？”权微生问。
　　那人笑了一下:“没呀，但是你可以亲我一口，说不定我还能分泌唾液。”
　　听到他这话，权微生硬是没忍住爆发出来:“你他妈信不信我把你扯出来揍你一顿！”
　　那人听到他爆粗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左边脸颊上的酒窝越发明显，“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权微生真是懒得跟他瞎扯，直接脱力倒在他面前，“神经病，我都不信……”
　　可能要死了吧，他动不了了，就算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出去，可是现在他怎么也动不了，连挪过去的力气都没，更别说还要继续挖了。
　　权微生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死亡离他那么近。呵，居然有点不习惯那人不讲话，他是不是疯了？
　　“喂，你怎么不说……”权微生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噎住。
　　“滴，滴，滴……”是液体滴落在他脸上的声音。哪来的液体？
　　他摸了摸滴落到脸上的东西，湿湿的，温热的，伴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到了不该想到的东西。
　　“喂，你在干嘛……”
　　“快喝吧。你不是不愿意亲我一口吗？那就喝这个咯。”那人的语气漫不经心。
　　权微生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你疯了……”没等他说完，那人一把把手腕凑到他嘴边，“喝吧你，别浪费我的血。”
　　权微生惊讶得微张开嘴，血流进去，滋润了整个口腔。那一瞬间，他尝到了甜头。但是，不够，还要更多。
　　他本能地抓住那只手腕，开始吮吸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嘶……”那人忍不住倒抽口气:“好了好了，够了够了，你要吸干我啊，快住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抢回来，那人觉得自己亏了，抱怨道:“虚伪，刚才你还装作不喝呢，结果抢都抢不回来，你想把我吸成干尸啊混蛋！”
　　权微生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抱歉，本能。”
　　“你真是赚到了，我的血可是价值千金，哎哟，让你吸去那么多！”
　　权微生看他哎呀哎呀地抱怨，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那人冷哼:“你以为是白给你喝的啊，你没力气了我也得死，别啰嗦了，快挖吧老兄，你现在活过来了，我却真的快死了……”说完他很配合地耷拉下脑袋，弱弱叫唤。
　　权微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继续挖。
　　这期间，那人耷拉下去的头再也没抬起来过，也不再和他说话。
　　权微生一边挖一边不时回头看他几眼，发现他是真的蔫了。他的眼睛不再那么明亮，只是半撑着眼皮看他。
　　权微生不再看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没有半天，他终于挖出去了。
　　那一刹那从光明的外面射入的光亮得他眼睛疼，但疼得是那么有实际感，这道光，又把他重新拉回了外面，拉回了现实。
　　但他真的筋疲力尽了。尤其是看到光明的一瞬间，他摇摇晃晃地转头看那人。
　　那人也被这光照亮，欣喜地抬起脸，苍白的脸上带着笑靥，却又无力地垂下头，只一双眼睛希冀地看着他。嘴无声地开合几下:“救我……”
　　权微生收回视线，跌跌撞撞地向着那条发光的道路走去。走到尽头时，再回头一看，那人眼中的亮光缓缓消失，一脸被抛弃的惨淡苦涩。
　　他不再回头，继续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