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羁》Kim陵光

10、冥界

　　冥界。

　　冥界入口虽已被神帝加注灵力封印，却对凡人的阴魂无任何阻碍作用。

　　人界死去的阴魂进入冥界，行至入口的忘川河渡口处，以家人烧给他们的纸钱元宝为酬，踏上前往冥府的船只。

　　忘川河的上下游由石桥隔开，阴魂们下了船，来到被隔开的河边，那河便是冥府黄泉了。

　　黄泉之上有一石桥，名唤奈何，桥的一头有一三生石，上面记载了所有阴魂的前世之事，三生石旁有一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她的双手干枯瘦弱，布满褶皱，她一碗接一碗的向上桥的阴魂递去一碗黑乎乎的汤汁。

　　一旁立着一块破旧木板，上书三字：孟婆汤。

　　那给阴魂递汤的老婆婆，便是孟婆了。

　　她一边向阴魂递了孟婆汤，一边哑着嗓音，言语缓慢的幽幽念着：“饮了孟婆汤，前尘往事，莫再提起，三千浮华，终是一梦。”

　　黄泉两旁的曼珠沙华常开不败，行走在桥上的阴魂朝着两岸远远望去，百里曼珠沙华，血红一片。

　　自万年前冥界因四鬼王的内战被神帝所封后，曼珠沙华便再未开放过，直到现任冥王的出现，曼珠沙华才再次开了花，且从未败过。

　　新冥王上任后，冥界众生灵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的新冥王，会带领他们重回四界，再次建立冥界在四界中的位名。

　　冥王府，新任冥王西凌卸下玄色斗篷，吩咐一旁的鬼侍守好入口，一有情况马上回禀。

　　坐在榻上幻出方才在魔界刺向倾衍的羽箭，从他登上冥王之位起，他便一心想要带领冥界众生灵回归四界，回归冥界当时的地位和名声。奈何神帝的封印实在强大不易攻破，只能另辟蹊径。

　　当他知晓今日是魔帝诞辰，且神帝因政务繁忙会派他的两个儿子代其前往后，他便想好了计策。

　　饕餮是他故意放出，也是他借着饕餮贪吃的性格将其引到灵力最为旺盛的仓梧之渊，而饕餮也不负他的苦心，吸食了仓梧之渊所有生灵的灵力，它的灵力恢复大半，饶是小魔王再厉害也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而神魔两界一向交好，神帝两个儿子皆在魔界，怎能不去相助？

　　待小魔王他们成功收复饕餮后，他便化出羽箭趁小魔王不备，成功袭击月神，只要稍微擦破一道小口子，羽箭上的毒便会立即发挥作用。

　　琉璃幻境的解药，放眼四界，只有冥界有，只要神帝前来冥界，他便会以交换解药为由，让其解了冥界的封印，重归四界。

　　指间微微用力，手中羽箭便化为尘埃掉落在地，他拿月神做了一回诱饵，瞧着今日在仓梧之渊小魔王对月神的爱护，日后怕是要给月神和小魔王赔个罪了。

　　正想着，门外鬼侍来报，说魔界小魔王已带领数千魔兵镇守冥界入口，势要找出伤害神界月神的冥界之人。

　　西凌闻言，好似并不在意，眼神随意的瞄了一眼眼前的鬼侍。

　　鬼侍看着眼前的冥王看着自己笑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进来……

　　“小魔王如此劳师动众来我冥界，是有何事？”面对小魔王身后的数千魔兵，西凌面不改色的同他谈笑。

　　奉之可不吃西凌那皮笑肉不笑的假场面，要不是两人中间隔着那如墙体般坚韧难破的结界，他早就带领身后魔兵冲进冥界了。

　　想到倾衍的伤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透露着不善：“冥王管教不好下面人，竟让人私放饕餮，又伤了神界月神，你可知月神乃神帝陛下长子，如此便叫冥界之人轻易伤了，你该如何向神帝陛下交代？！”不仅是神帝长子，还是他奉之心尖上的人。

　　西凌像是才听闻此事一般，露出惊讶的神情，故意夸张了语气：“伤害神界月神？这本王确是不知情。”说完又偏了偏头朝身后喊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奉之便瞧见自西凌身后走出的一位鬼侍，像是知道自己闯了货一般，整个人战战兢兢，抖得特别厉害，叫着奉之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小…小魔王。”

　　奉之轻蔑一笑：“冥王随便找个小喽啰糊弄我小魔王就罢了，也想这样糊弄神界吗？！”

　　西凌看着奉之恼怒的神情，听着他那难听的话语，倒是不怒反笑：“是不是糊弄，不是小魔王说了算，自得让神帝陛下说是糊弄还是真实，那才作数。”说完又将眼前的鬼侍一把推到隔开两人的结界前，“闯祸之人就在这里，小魔王要杀要剐请自便，要是觉得本王糊弄你，那你大可以回到魔界，这人，我还要留给神帝陛下自行处置。”

　　奉之被呛得一句话也回不上来，只直直的瞪着结界内皮笑肉不笑的西凌，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拿去喂饕餮！

　　仙瑶接到归萦的消息赶到倾风殿的时候，神帝刚巧离开，看着神帝苍白疲惫的神色，有些担心：“兄长？”

　　上糸脸色苍白，四肢无力，方才为了保住倾衍的身形，他耗费不少灵力，最后甚至不惜用上自己的内丹，好不容易才护住了倾衍身形，现下倒是有些吃不消了。

　　见仙瑶来了，什么也没说，只朝她摆了摆手，“进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得去一趟冥界，找冥王寻琉璃幻境的解药。

　　仙瑶站在门外看着神帝的背影愣了许久，才又快步踏进倾风殿内。

　　看见院内平时开得茂盛，长势极好的樱花神树如今因倾衍的受伤而凋落得一叶不剩，掉落的花瓣飘了整院，还有一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樱花瓣也相继在倾风殿的院中缓缓落下。

　　讹兽从正殿内出来，一看见仙瑶便撒腿跑上前，咬着她的裙摆把正在发呆的仙瑶往正殿里拉。

　　床榻上，倾衍依旧不省人事，脖颈上的伤口在神帝的灵力滋养下不再往外冒污血，脸色和呼吸脉搏也比刚送来时缓和了许多。

　　讹兽跳到床榻上，身子窝在倾衍身旁，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手，带给他一些外界刺激，希望他早点醒过来。

　　医仙退了出去，归萦也被仙瑶打发走，饧礿早已被神后唤走，不让他参与其中。

　　正殿内只剩下倾衍和仙瑶，还有窝在一旁的讹兽。

　　想起方才在门外瞧见兄长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苍白，神色疲惫，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坐在榻边执起倾衍垂在一旁的手，心中忽然有一想法，兄长其实一直在乎倾衍，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而已。

　　讹兽动了动耳朵，闭上双眼在倾衍身旁沉沉睡去。

　　冥界，冥王府。

　　西凌看着一直瞪着他的小魔王奉之，直接无视了他，转而和神帝唠起来。

　　“实不相瞒，本座前来，是向冥王你讨取琉璃幻境的解药。”

　　西凌品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神帝陛下亲自前往冥界讨取解药，小王自当双手奉上，只是冥界向来不做赔本生意……”

　　神帝面不改色，自是看透了西凌心中所想，“本座自会撤去冥界封印，将邪灵族的权利归还。”

　　西凌得了心中所想，却仍是品着茶水，“多谢神帝陛下...体谅，不过陛下政务繁忙，怕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西凌放下手中杯，又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直直瞪着他的小魔王，对神帝开口道：“玄元七漩琴乃我冥界至宝，只要神帝陛下能将其归还，琉璃幻境的解药任陛下拿走便是。”

　　一旁的奉之闻言忽然不淡定了，七漩琴是倾衍投其所好送给神帝的，百年之宴上各界各族皆在，早已成了见证，如今这冥王还想要要回去？

　　神帝却是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西凌的请求，更是当场施咒将七漩琴唤化在冥王面前，爱琴如命的神帝将七漩琴收拾得很好，不染一丝尘埃。

　　“琴已物归原主，冥王可不要食了言。”

　　西凌看着眼前重归冥界的七漩琴，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玄冰琴弦，心中欢喜至极，也随即施咒唤出一琉璃玉瓶，“这就是琉璃幻境的解药，不过这解药尚不完全，还缺一味药引。”

　　奉之抢了先：“是何？”

　　“孟婆的眼泪。”

　　琉璃幻境的毒，是孟婆亲自所制，解药亦出自她之手，只要少了她的一滴眼泪作为药引，这解药是不完整的。

　　奉之觉得这冥王是在耍他们，放眼四界，谁不知道那孟婆早已万年无泪，这药引不就等于没有？

　　“毒是孟婆所制，以自己一缕神魂化作心中挚爱将其困于琉璃幻境，为的就是怀念心中挚爱，解药亦只有她可解。”

　　话音刚落，西凌便瞧见小魔王手中幻出长刀直抵他的脖颈，眼神凌厉，言语之间已完全没了耐性：“你去。”

　　西凌淡笑，任由长刀抵在自己脖颈，“小魔王就算杀了我也无用，我也无法解月神之毒。”

　　“月神现下等不了，若是死于琉璃幻境，别说冥王你了，整个冥界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冥王你又将如何？”

　　西凌听了奉之的话后，仔细思量了一番，从方才神帝毫不犹豫的幻出七漩琴归还时，他便察觉得出月神对神帝的重要性，倘若月神真的命丧琉璃幻境，便是关系到整个冥界的安危。

　　可他只是擦破一条小口子而已，毒性并无太强，尚可撑一段时日。

　　西凌看着奉之，突然说出一句没来由的话：“孟婆心中唯一的情绪就是她心中挚爱。”

　　奉之懂了言语中的意思，收了手中长刀，匆忙奔向冥界黄河，预备将得到的消息告诉神帝。

　　神帝却早在西凌说出药引后便离开了殿内，朝冥界黄河边匆忙而去。

　　可当他赶往黄泉河畔时，便见那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佝偻着背的孟婆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那滴泪飘在半空中，久久未曾落地。

　　神帝见状，立即施咒唤术，将孟婆那滴泪收入手中的琉璃玉瓶中。

　　他有些懵了，不知神帝是以何种方式让万年无泪的孟婆流下眼泪的。

　　回程的路上，奉之终是忍不住向神帝询问他是如何让万年无泪的孟婆流下那一滴眼泪的。

　　“冥王说孟婆为纪念心中挚爱取了自身一缕神魂，所以自然无泪，只要将那一缕神魂收回本体，忆起前尘旧梦，自会流泪。”

　　原是如此，倒是他孤陋寡闻了。

　　神帝收了冥界入口处结界，望向欲走的奉之，想起之前狩炬所说的小魔王对倾衍的爱护，又想起倾风殿内种植的黑色荼靡花，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奉之回过头，“神帝陛下还有何吩咐？”

　　“随我去神界吧。”

　　奉之愣住，去神界作何？

　　“他见到你，定然十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