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何物》佐伊赛特

15、第 15 章

　　齐缕劝鹿鸢跟她回九涧山，鹿鸢推说要在玉宵洞闭关。

　　齐缕点点头，欣然接受。枯荣山已是死地，在这里修行难有进益，师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师妹也不是小孩子了，想呆在哪里想做什么，全凭她自己的主意。

　　出了洞府大门，齐缕正要劝鹿鸢回去，无需再送，却被不经意间闯入眼帘的一抹青翠封住喉咙，大吃一惊。

　　鹿鸢见齐缕愣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焦黑的岩缝间生出一簇嫩生生的青草。

　　“天啊......”齐缕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嫩绿的草叶子，满脸诧异，惊叹不已，“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少年了？枯荣山寸草不生，如今竟然活过来了。

　　鹿鸢呆呆地望着那簇青草，直到齐缕离开都没能回神。枯荣山在此时重现生机，真的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

　　可是她做了什么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功德香火？

　　凡人那么弱小，他们的称颂，竟有如此力量。鹿鸢暗自感叹，正要为那簇青草浇些水，突然觉得耳根不甚清静，隐约听到一声声召唤，天地间的某一个角落，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这声音不熟，但也不能说陌生。

　　鬼使神差，鹿鸢决定下界一看。

　　淮江国都城内，多了一座名叫玉宵宫的神庙，香火鼎盛，万众朝拜。鹿鸢现身，庭前一片哗然。

　　“玉宵娘娘！玉宵娘娘显圣！”

　　呼声惊动了正在玉宵宫内祈祷的荧恕，白衣石面的青年君主转过身，看到信步走进来的鹿鸢，心里一阵恍惚，几度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鹿鸢看了荧恕一眼，脚下不停，从他身边走过时淡淡丢下一句，“你找我？”

　　“没有一日不思念。”荧恕脱口而出。

　　鹿鸢在供奉前站定，微微仰起头打量墙上的画像，忽然肩膀一颤，笑出声来。

　　荧恕整个人僵住，眼神飘忽得厉害，忙给自己找补，“大、大家都念着您......”

　　不等他说完，鹿鸢已转过身来，歪头问：“这么大阵仗，是在供奉谁呀？”

　　荧恕愣了愣，认真回道：“自然是供奉您。”

　　“唔，这样啊......”鹿鸢矜持地点点头，脸一转，目光落在供桌上摞得整整齐齐的贡品上面。

　　既然是供奉她的，那她就不客气了。鹿鸢伸手，很实在地抓了两把，一手果子一手点心地享用起来。

　　荧恕在原地望着鹿鸢发呆，过了一会儿，略带迟疑地走过来，低声说：“至今不知神女名讳，所以只立了一块空牌位，未敢擅自着墨。”

　　供桌上的点心中看不中吃，鹿鸢有点失望。她努力咽下嘴里的点心，面露嫌弃，撇嘴道：“上次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鹿鸢。”

　　荧恕犹豫了一下，语气非常谨慎，“可你没说是哪两个字。”

　　鹿鸢慢慢扭过头，盯住荧恕，盯得荧恕心里一阵紧张。只见她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蹬桌上案，像猫一样点着脚尖，提着裙摆越过繁多的贡品，拿起正中央的牌位，然后就地坐下。

　　墙上的金粉画像，黑衣神女仪态万方，而神女本尊，正坐在供桌上，摘了发簪，抿着嘴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子，用簪子在牌位上一笔一划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也没那么难靠近，荧恕心想。

　　刻好名字，鹿鸢一扬手，把牌位扔给荧恕，荧恕往前冲了一步，撞到桌子上接住。其实，他不往前冲这一步，也不会失手。

　　鹿鸢把簪子戴回发髻间，环顾四周，缓缓交代道：“把这些贡品分给穷苦老幼，还有这里的金银器皿，都撤掉，以后都不要这么摆了，一切从简。”

　　她顿了顿，神情凝重几分，低头对荧恕说：“你们心里有我，在心里念着我就好，万不可劳民伤财，铺张浪费。”

　　四目相对，荧恕愣了一下，将着迷的神思藏入眼底，镇定地表示他都记下了，会依言照做。

　　今天的排场是有些铺张，不过玉宵宫初建成，今天是第一次开庙祭拜，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鹿鸢满意地笑了笑，姿态随意了许多，“近来过得可好？治水治得怎么样了？”

　　这些人诚心供奉她，她既受了香火，关心一下信众也是应该的。

　　“托神女的福，过得还好。”说到这里，荧恕眼神一垂，轻轻吸了口气，表情露出一丝为难，“就是治水......有一处不太顺利。”

　　话没说完，荧恕就开始暗暗唾弃自己，堂堂一国之主，竟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鹿鸢不假思索，接口道：“说来听听。”

　　“淮江上游的缺口怎么堵都堵不住。”荧恕沉声道。

　　“淮江上游？”鹿鸢沉吟，挑眉问：“你没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

　　“就是按照神女的指示，在猿山渡附近筑堤节流。”荧恕认真回道。

　　“猿山渡......”鹿鸢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呀。”

　　猿山渡那个地方她有印象，在那里筑堤节流不应该有难度。

　　“说来也怪，那片的水流并不湍急，却总能冲散填下去的石料。”荧恕表情逐渐凝重，“还有，常有怪浪扑上岸，卷走路过的行人。”落水的行人无一生还，连尸体都捞不上来。

　　那就更不应该了，鹿鸢皱眉。她那旧相识蚌精流落淮江，就住在猿山渡，上次他们还见过面。掀起怪浪卷走路过的行人，这等妖邪之事，不像是蚌精会做的。

　　“工人还在猿山渡吗？我去看看。”鹿鸢拍拍腿，作势起身。

　　“还在，还在......”荧恕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扶鹿鸢从供桌上下来，“神女乘我王驾，我与神女同去。”

　　鹿鸢轻盈一迈，轻薄的衣纱拂过荧恕的指尖，落地后冲荧恕微微点了下头，“也好，你来安排。”

　　正好趁这个机会看一看俗世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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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荧恕骑马，鹿鸢乘车，侍卫背负旌旗，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都城出发，前往猿山渡。

　　行至第三天，离猿山渡约莫还有百十里地，一路无话的鹿鸢突然叫了声“停”。

　　车驾应声停下，荧恕勒马回头，正准备靠近询问，忽然听见一阵呼唤，“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嘶哑悲切。

　　荧恕一下愣住，心生困惑。他没听错吧，王后娘娘？这荒郊野外，连个女人都没有，哪来的王后娘娘？再者，他至今未娶，淮江国根本没有王后。

　　鹿鸢走出车厢，站在车上举目望了一会儿。路边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池塘，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看到鹿鸢下车径直向池塘走去，荧恕随之下马，跟了上去。

　　池塘边的浮萍分开，蚌精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爬上岸。

　　荧恕面色一冷，迅速跨步上前，同时手摸向腰侧，就要拔刀，却被鹿鸢横臂拦住。

　　蚌精身形佝偻，掩面哭道：“王后娘娘！”

　　荧恕大震，“你叫她什么？”

　　他死盯着蚌精，上下来回打量，心说这位莫非是月老的分身，下凡给他牵红线来了？

　　鹿鸢飞快扫了荧恕一眼，似不耐也似无奈。转过头来，她问蚌精：“上次见你也没伤得这么重，这又是怎么了？”

　　蚌精摇头，只是劝道：“娘娘，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鹿鸢很不以为然。

　　蚌精惶恐不安，压低嗓音道：“猿山渡来了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鹿鸢冷笑，“你不用吓唬我，直说就是。”

　　蚌精深吸一口气，“是合气旋龟。”

　　鹿鸢想了想，“就是成婚那日，给我驮婚车的那只老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