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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醉生梦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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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祈福、沐浴、开市、出行、嫁娶。凫徯选的,带着一百万的支票,坐着心爱的桑塔纳来到纪拈的住处。
特级龙井配以精致茶点,待客之道纪拈做得毫不含糊,接过支票时也客气了一番。纪狣恭敬地候在一旁,适时地添水,一口一声:“凫老板,请。”。
上赶着给别人送钱的心,稍稍平衡。凫徯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孟婆什么时候回去?”好不容易说服纪拈让自己入股玉清的生意,关于这唯一难以处理的员工,也是时候该好好商量一番做打算了。
纪拈没有作声,纪狣便接过话茬。
“酒吧要到凌晨打烊,孟姑娘还没下班回去。”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凫徯瞥了他一眼,忽又探究的目光落在只顾喝茶的纪拈身上,“以前不都派这小子后头跟着吗?”今天纪狣怎么在这奉茶?
一口又一口,纪拈好似口很渴,间歇回了一声:“今天您是客。”
言下之意他的到访很重要,听着令人舒心,但凫徯可不打算放过他。“我这客人从此刻起名义上也是半个老板了,对吧?”见到纪拈点头后,凫徯丢了块饼干在嘴里,“待会去酒吧见见我的员工,大家重新认识认识?”
一口酥脆香甜,像极了幻想中憋屈的丫头,乖乖低头认错叫老板的感觉。顺便报上回被无辜牵连之仇?
没想,“不行。”来自纪拈的直接拒绝。
“喂,纪老板,”凫徯不乐意了,指着他,“好歹我刚给你送了一百万哪?”
这是什么道理,一百万哪,还不够支使个员工?
搁下茶杯,纪拈面无表情地看着凫徯:“她说,没有劳动合同不构成雇佣关系。除非玉清池能注册张工商执照回来,否则别来管她。”
作为在人类社会摸滚打拼年数按百来计,凫徯接触的新事物,比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纪拈要多得多。“嗯,有道理,”他的金碧辉煌大酒店可是正规注册,三证齐全,“那更要去一趟了,待会见到她,以我的酒店名义和她补签一份劳动合同。或者,要不我现在就给人事部打个电话,先签个十年好了?”
届时,让不懂事的丫头好好学学,何谓真正的服务态度。凫徯越想越开心,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只等纪拈首肯。
一百万的支票,飘飘荡荡落在他怀里。
“呵呵,”干笑两声,凫徯仰天长叹,同情地将支票挪了过去,“听哥哥一声劝,尽快把这孽缘给了咯。至于之后是得到修仙上九天,还是遁入空门向佛祖,反正哪边都不会有她的位置。”
黄泉之下六道轮回,孟婆的归宿只能是幽冥奈何。
一如从前,他们每一次的相逢,命中注定擦肩而过。
***
从前,从今往前倒推八百一十一年。
那时朝廷中暗流涌动,谋权者蠢蠢欲动,各大派系偷偷开始结党为营。
表面看着攘外安内祥和太平,实质在远离皇城的塞外边疆,兵营内也是小心提防,生怕嘴皮子一秃噜,被人告发。
凫徯得到的这张人皮主人,就是站错队说错话,被灭了。
不过是个厨子,好好的放着菜刀不拿,又是长矛又是盾。不但把自己累得慌,最后还不得好死。凫徯也不知道这兄弟图啥?
想着相识一场,下手的时候还有点不忍。可军令如山,若不执行,不是他死就会轮到自己。凫徯做了刽子手,因为它不想在人类面前曝露身份。
离开山海后,凫徯也弄到过几张人皮,可惜总好景不长遭歹人谋害“丧命”。将就着穿吧,又容易吓着胆小的人类;不穿吧,倒霉催地被几波修仙门派的除妖师轮番追杀。
好不容易混进人多的兵营,与胖厨子也算缘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曾想混不到最后,胖厨子赴死前还不忘向远在京城的主子表明心迹,誓死相随。
留给凫徯的,倒不是怨恨,而是托他活着回去时,替他上京城看一眼他的酒楼。
胖厨子的主子赏给他的,一栋又破又旧,属于胖厨子的小酒楼。
木漆的招牌在风雨中飘摇,歪倒的梁柱眼看就快撑不住屋顶,只需再来一场暴风雨便可摧毁。
赶了半拉子月,躲过几波除妖师的围捕,一路跟逃亡似地,最后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坏心眼的凫徯想着,干脆点一把火给胖厨子烧了去得了,也省得他做鬼还惦记着。
火还没点上,呼啦啦围来一群官差,二话不说镣铐枷锁往凫徯身上一挂,架着就走。
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回过神来时已在一处逼仄阴暗的囚牢。
垂下的竹帘,透出几缕檀香香味,凫徯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咳咳,老实交代,是不是他们故意放了你?”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自竹帘后传来,被檀香的烟也给呛着了。
虽然穿着胖厨子的人皮,但凫徯终究不是真正的胖厨子。瑟缩着脖颈故作恐惧,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和胖厨子相识的过程中可有忽视遗漏的地方。
“哑了?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
说啥?连胖厨子一天上几次茅厕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他说过什么重要的话?“我我我,小人与那要砍小人脑袋的曾以兄弟相交,是他给小人抹了一身鸡血,救了小人。”凫徯没有撒谎,他的确曾偷偷对胖厨子说过此话。
可惜,胖厨子说自个儿命贱本就属活一天挣一天,若不是主子见他可怜赏他一口吃食,他早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人那司马迁是做什么的,你就一厨子,跟着瞎起什么哄?”
“大兄弟,尽管来吧,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只求你一件事,替我回家看一眼我的酒楼。”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凫徯砍下了胖厨子的脑袋。半夜三更摸入小树林,剥下他的外皮,针线缝巴缝巴将脑袋和身体缝巴上了。
若是抓他的人留意,能清楚地看见他脖子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啪,一掌拍击桌面,“一派胡言,”竹帘后的人突然发难,“有人看到奉命砍你脑袋的那人,暴尸荒野只剩一张皮了,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你竟还敢说,是他救了你的性命?!”
闻言,凫徯蓦地愣住。不对啊,自己虽不是善类,但与那人皮相处得久了也多少有点感情。记得还选了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挖坑埋得挺深啊。
哪只闻到味道的野兽,将他给挖了出来?
见“胖厨子”趴在地上不回话,竹帘后那人再也没了耐心:“来人啊,去将湛老爷子请进来。”
那便是凫徯,第一次见到琉焰湛的掌门人。
湛老爷子准确无误地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仙风道骨傲然于世,只是,灰白的双目不可视物。
可,凫徯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灵力直压背脊,霎时喘不过气。
“凫徯,逃出山海来到人间,你也不愿就此消失吧?”
震惊得凫徯全身僵硬,湛老爷子居然能够传心音?!能达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距离成仙,湛老爷子只一步之遥。
传心音,在山海里会这招的,都是那些被贬的神、魔。
凫徯不会,只能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苦笑。
“别急,只需帮我做件事,从今往后锦衣荣华世间繁花,你将享之不尽。当然,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辛苦,被人类追杀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字一句敲打在心头,灵魂深处的贪婪和欲望,似乎正在苦苦挣扎,试图破茧而出。
凫徯的亟不可待,湛老爷子仿佛能看得见,手捻白须满意地笑了。
迫不及待的还有一人,竹帘后面的那位。
“湛老爷子,辨出了吗?这家伙是人还是鬼?”
“回公公,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压迫的灵力陡然消失,凫徯无力地倒在地下,迷茫地望着朴实干净的灰布鞋面。
“那他是?”
“恭喜公公,这位乃是上界仙神,化身凡人只是不得已为之。”
“可是可是,他怎么跟那厨子一模一样?”
“至于其中原因,怕是得请这位仙神亲自告诉您了。”
面不改色心不慌,原来这就是“得道高人”。
偏偏,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个弥天大谎换来的一线生机,可笑可怜。缓缓起身,凫徯的苦笑逐渐不见,面若冰霜直指竹帘。
“本仙曾劝过他,可他宁死不肯屈服。化身为他,只因本仙想亲眼看一看,他是否死得其所?”
“敢问神仙,又如何能证明您所言属实?”
笨蛋厨子,活着成了别人的弃子,死了,也不过是谋权者巴不得踢开的碎石子。
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厨子啊厨子,人世间这一遭,什么都没得到。
点石成金,一招幻术足以证明他的仙人身份。
狼狈地被丢入囚牢,被恭敬地请出牢门。凫徯昂首挺胸一路不苟言笑,湛老爷子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步伐轻迈。
拒绝公公的宴请,因为凫徯想尽快知道,这位琉焰湛的掌门在打什么算盘。
“等到时机成熟,琉焰湛自会告知。”
说罢,高深的湛老爷子登上候着的马车,扬长而去。
也就是说,他想躲也没地躲?围捕了他一路,琉焰湛的门人也很辛苦?凫徯气到发笑。
好,那就大家等着瞧。是琉焰湛道高一尺,还是他凫徯魔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