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白夜画骨 第八回 ...
-
吕洞宾没有在长公主府待很久,这里该查的,人家都已经查过好几道了,该搜索的,也都搜索的差不多。这里不同别处,虽然是被找来查案子,但想让你知道的,你才能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多问一句可能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也是吕洞宾不愿意跟朝廷官府中人打交道的原因。又要让你办事,又要遮遮掩掩,各种讳莫如深。
但吕洞宾才不管这些,他直接问老执事,能否将那个装着纸人儿的匣子给他,老执事想了想便同意了。此外,关于驸马被袭,丧失神识一事,吕洞宾问起,还有什么收获,师夜光交给他一块木头的碎片,说是出事后,府衙里的吏役曾在墙角的灌木中搜索出来的。
原本一块木头碎片并不会引起注意,但那块木头碎片是少见的紫红色,紫的发黑,而且坚不可摧。
这种木头经老执事确认,并非府内所有。
吕洞宾将两样东西收起,老执事亲自将他送到角门外。
“你只有两天的时间。”老执事道,“吕洞宾,我不得不提醒你,殿下甚是看重驸马,这件事情你若是办不好,长安你也不用呆了。”
吕洞宾还没说什么,何招娣担心道:“长安不用呆了是什么意思?”
老执事笑笑,不做解释。他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吕洞宾:“若有需要,洞宾先生便拿着老夫这块牌子行事,这府里的人,多少还卖老夫一些薄面。”
吕洞宾接过道谢。
带他们来府的那人,又再用马车将两个人送回,临上车,吕洞宾忽然停下,转过身对师夜光笑笑地道:“师少监,今晚你脸上可真是大大地有光啊。”
师夜光深深看他,脸是黑的。
回去的一路上,吕洞宾靠着车厢壁养神,他脑子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重现,偷人三魂的巴掌大小人儿,如果就是那纸人儿,什么人会这样的法术?如果是妖物作祟,又会是什么妖呢?
这小人儿,偷走人的记忆、情感、神智,但每一个人只提取一样,而且绝不提多,它要这些做什么?
吕洞宾想到常欢说的黑影,巴掌大的小人儿后面还有一个人,究竟这个黑影是小人儿的主人,还是说,巴掌大的小人儿其实才是主人?
关键是那黑影到底是什么,是妖,还是人。
想想自己跟丢失情感的孙小姐,丢失一部分神识的崔驸马,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之处,或者相似的点,是能够成为目标人物的。但想来想去,自己跟这二人素无交集,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一路无话,二人在燊哥邸店门口下车,吕洞宾从旁边的窄巷子往里走,何招娣记得这巷子,她第一次碰瓷吕洞宾,跟踪他到这里就是走的这条巷子。但现在,巷子的尽头处,遥遥可以望见墙头上架着的矮松,还有盛开的花朵,哪里有一堵高墙。
铜锤在门上打盹,看到吕洞宾回来,睁开眼睛道:“喂、我饿了。”
何招娣站在吕洞宾身后,虽然早已知晓这门上辅首兽头是个活物,但没想到它还要吃东西。当即问道:“你能吃东西?”
铜锤眨了眨尾梢飞扬的桃花眼,笑嘻嘻道:“本大帝当然能吃东西。”
何招娣新奇道:“你吃什么?怎么吃?”
铜锤正要回答,吕洞宾冷冷打断道:“你先进去,我有事要同它说。”它,指的就是铜锤。
何招娣自知现在不能招惹吕洞宾,点点头,在铜锤的飞眼下进门去了。
“你今天晚上出去,帮我办一件事……”吕洞宾在铜锤面前一阵低语,末了,从带回来的匣子中取出那张纸人儿。
铜锤用力嗅了嗅:“你放心吧,本大帝对于气味,一向出不了错。”
吕洞宾点点头:“你去吧。”
铜锤发出欢脱喜悦的笑声,“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就在他们进来的那个窄巷口,墙角中的一株孱弱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生长成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将军,有拿云攫石之势,郁郁丛丛的枝叶,将这里遮挡的完完全全,别说人过不来,就连只狗都钻不过来。
“吾去也!”
只见门扇上的辅首兽头中,窜出一道青金色的流光,朝着远处,箭一样而去。
吕洞宾进到院中,何招娣已经脱下了那身绫罗裙裳,折叠的整整齐齐,抱着衣服首饰,站在回廊下面对他道:“东西还给你,只不过,这衣裳要不要先浆洗浆洗?”
吕洞宾完全不在意,越过何招娣直接进屋,只丢下一句话给她。“你留着吧,你穿过了,碧珠一定不会再要。”
何招娣楞了好半天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半晌才激动地道:“我、我这就烧火做饭!”
屋里,吕洞宾坐在书案前,对着那块紫红色的残木。
***************** **************** ****************
师夜光跟吕洞宾,何招娣一起离开长公主府,他却没有回家,而是去参加了一场夜宴。宴会的主人是九仙公主,九仙公主又名玉真,是今上的妹妹,跟长公主同父异母的关系。师夜光虽然给人阴沉的感觉,但他其实模样长的十分英俊,又有逸群之才,近来深受九仙公主的青睐。
九仙公主李持盈,跟长公主一样都是则天女皇的孙女,但她幼年失怙,父亲又是个薄志弱行的人,她自幼便耳闻目睹宫廷斗争的残酷,失去了母亲的庇护,见识过那些飞扬跋扈的公主惨死,她索性看开,十二岁便自己上表称要慕仙学道,去做女冠,早早离开大明宫,放弃一部分公主的待遇,只求延命。但她大部分时间并不居住在道观,她在长安城里有多处别院,李家人多是天生的风流种子,九仙公主也不例外。
九仙公主别院里,宴罢人散去,酒过情愈浓。
师夜光披散着长发,仅着薄纱亵衣,却不系带,露出匀称结实的躯体,更衬得刀削斧凿的一张脸,刻骨般英俊,还透着阴暗的邪气。
比起九仙公主的其他情人,他显得格外特别。
“长公主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李持盈也仅穿着无带的诃子,露着大片□□,面颊上染了酒意,手中还端着一盏银杯。
师夜光半躺半坐在西域大床上,并不回答九仙公主的问话,反而拿出一只描金的漆盒,打开里面装着混有金箔的丸药状物什。“这是我新为你做的,要不要试试?”
九仙公主坐过去,半倚在师夜光胸前。“是什么?”
师夜光邪邪地一笑,长臂将她抱住,在她耳畔吹气一般道:“极乐。”
九仙公主咯咯地笑起来,“极乐,怎么个乐法?”
师夜光将她放倒,狠狠吻上去。“让你腾双龙,鸣天鼓,弄电行云。”
九仙公主被吻得喘息道:“这么好?”
师夜光叼起一粒丸药,直接喂进李持盈口中,两人唇齿相依,呼吸交融,药丸在他二人口中化开。
“有我好?”
药效很快就显现出来,九仙公主的呼吸急促起来,面颊上的酒意更浓几分,连眼睛似乎都红了,双眼迷蒙。她感觉自己已经飞升,飘在云端。
“你当心些,别教我那痴情的大姐知道你跟崔翰肃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
“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银杯掉落在厚厚地波斯地毯上,里面的酒液倾洒,房间里一片旖旎的春色。
良久,西域大床上,九仙公主筋疲力尽,沉沉地睡去,师夜光起身穿衣,走出房去。
外面早有下人等候,领着师夜光出别院。
九仙公主的规矩,从来不留情人同床共寝。
师夜光坐上马车独自一人返家,虽然夜里宵禁,但有公主的车驾和令牌,他能畅通无阻。他住在靠近东市的地方,距离姬先生的医馆不太远,单门独院的小宅子,没有一个下人。虽然现在是权贵们面前的红人,身边少不了巴结奉承的势利之辈,也有送钱送奴仆给他的,但他都找借口把送来的下人又送走了。
九仙公主的马车,一直将他送到他所居的坊曲内,他一路都是阴沉着脸,心情极其差。先前在长公主府里,何伯对吕洞宾另眼相看,青眼有加的样子,让他分外不爽。何伯在长公主府里表面只是个老家仆,但却是从长公主出生起就伴随在其身边,这么多年,可谓寸步不离,传闻中说,何伯好几次都救过长公主的命。长公主在大唐的地位特殊,何伯在长公主身边地位特殊,本想借机杀杀吕洞宾的威风,却没想到还让他得了便宜。
崔驸马一事,他将吕洞宾牵扯进来,是一个险招。本来都算计好了,只是此人太过行事跳脱,难以驾驭,他必须格外当心才好。
师夜光下了马车,朝自己家门处走,远远地,只见有三个人站在自家门口。
其中两个穿着吏役的制服,手里提着巡夜的灯笼,瞧见他回来,立刻笑着打招呼:“大人、您家来客人了,可是您不在,说是您老家的亲戚,我们兄弟二人便在这里候着您回来。”
师夜光诧异地看着两个吏役中间的那人,他站在光里,文士打扮,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看样貌,温柔敦厚,穿着虽不富贵,但也不寒酸,颇为殷实。
这两名吏役是师夜光所居曲坊的武侯,他住的地方离武侯铺子不远,那中年男子好不容易打听到师夜光住处,结果一来,只有铁将军把守,他从下午一直等到夜里,坊门都要关闭了,被巡夜的两名武侯发现,问了原委,便想巴结巴结司天监少监,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此人来自师夜光的老家蓟门,是他十年前的旧相识,有点沾亲带故。十年以前在蓟门,师夜光跟崔驸马一样,都是白屋寒门出身,但其少年时代便因聪敏好学而远近闻名。因为家贫,连夜里看书的灯油都买不起,便被这远亲推荐到蓟门名僧惠达处。惠达爱才,他广做布施,在寺院里收纳贫寒的年轻学子,提供食宿令其读书,因此才成就了他名僧的名望。这其中,尤其以师夜光最为突出,他仅数年便尽通内典之奥,便是佛经也常有自己独辟的理解,甚受惠达赏识。是时,今上好神仙释氏,惠达对师夜光道:师之学艺材用,愚窃以为无出于右者。圣上拔天下英俊,吾子必将首出群辈,沐浴皇恩……
惠达以钱七十万资助师夜光,西行长安寻求闻达机遇。早两年,师夜光还曾托人寄信回蓟门,可这两年来却是音信全无。
“夜光、是我,我是你延川表舅。”那人殷切的跟师夜光打招呼。“我来长安办点事,惠达禅师托我来看看你。”
师夜光深深皱眉,他本就眼眶深,这一锁眉,显得眼睛更是阴沉了。他也不回应那人,一只手藏在袖中,朝武侯吏役手中的灯笼弹了两记指,噗噗两下,灯笼尽然灭了,不宽的巷子里一团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