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桃花三十里》余耀

1、就值一坛米酒？

　　周围一片嘈杂，脑袋嗡嗡直响，胃里空空，口中直冒酸水，李落很纳闷，明明撞的脑袋，怎么像把胃撞出一个洞来，这种饥饿感，她简直八辈子都没感受过呀！李落想睁眼看看情况，奈何脑袋被人摁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弱弱的喊了一声：“老公。”
　　李落这声微不可闻的‘老公’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她很烦躁，这世上总有那么些爱看热闹的人，眼见着人家出车祸还在一边指指点点，委实可恨！
　　她正想扒开抱着她的手臂看看情况，却不想，一个大力袭来，她感觉自己被甩出怀抱，直接翻转到地上，失重的下落感让她惊惶的张开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落惊惶的看着四周。自己跌坐在青石板的路面，放眼望去，像她从前去过的古镇，入目是一条宽巷道，道上熙熙攘攘都是来回的行人，道边尽是些摊贩，口中吆喝着各种买卖。
　　李落呆呆的看着，脑袋发懵。
　　忽然，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阵风过，鲜衣怒马的少年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
　　李落被拉回神思，她抬头，见自己身边石梯上的“铺门”顶上挂着匾额，上书：逍遥楼！
　　天爷呀！她这是被那辆破车撞到哪里来了？
　　她那一米八大长腿爱她如命的老公呢？她那乖巧可爱贴心又孝顺的女儿呢？明明刚刚还牵着手一起走的，这怎么眨眼间都不见了？
　　得找。
　　李落刚要拉住行人问话。却跟一双眼睛对在一起，然后，她就听见对方尖利的嗓音：“你自己看看，看看！就这货色，还想卖到我逍遥楼？刚看着都咽气了，这一摔才又睁了眼，你个赖酒鬼！几个月前卖给我的婆娘，老娘花了大工夫才将人养出几分水色，到头来一个不注意，竟让她撞了柱子，老娘已经亏了多少？你又拿个半死不活的想来祸害我，没门，滚远些！”
　　刚回神的李落被她那嫌弃的眼神又看懵了。
　　李落转转眼珠，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妈妈您放心，我这闺女皮相还是好的，她如今小，您买回去好好调教，不怕她将来不给您挣钱。”
　　李落感觉一片阴影罩下来，接着，自己被人从地上拽起来，肩膀被人拉得生疼。还没看清人，鼻端便传来浓浓的酒气。她皱皱眉，抬起眼皮，见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碴穿一身乱七八糟的破烂衣服，手中还捏着一只敞口的小酒坛子！正拽着自己往那“妈妈”跟前送。
　　李落浑身没劲，头昏眼花，口中酸水直冒，她清楚的听到自己腹部传来“咕咕”声，被人推搡着，却毫无还手之力。
　　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个赖酒鬼！打量我是傻的不成，就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有个好皮相？这丫头就剩皮包骨头，你自己看看，全身上下可有二两肉？脸皮看着跟得黄疸似的，都有些泛黑了，我看着是不行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赶紧的带回去挖个坑替她收尸，好歹父女一场，这丫头投生到你家也是倒霉哟！”
　　脑袋嗡嗡直响的李落似乎听到周围又响起一阵议论声：这丫头命苦哟，摊上个酒鬼爹。
　　可不是吗，昨儿我家那口子还见他从赌坊被人丢出来，八成是又去赌输了，这才来卖闺女的。
　　造孽呀！这丫头她娘三个月前才被这酒鬼二两银子卖给逍遥楼的。
　　是吗？这可真不是做老子的，卖了婆娘又要卖闺女，这闺女才多大哟？
　　......
　　后面的事，李落也没细听，总之，这酒鬼同逍遥楼的妈妈没谈拢，人家死活不买她，于是，她便被这酒鬼拽着手臂往外拖。
　　李落早已脱力，几乎被这酒鬼拖着走，鞋子掉在何处都不知道了，双脚在地上磨破了皮，竟也没将她痛回几分清醒来。
　　她索性闭了眼，干脆再死一回吧！就算借尸还魂也该找个好点的地儿，这鬼地方，竟还买卖人口，是得多风化不开呀！
　　男人一步一口酒，拽着她边走边骂：“赔钱货！不如你娘有用，逍遥楼都不肯买你，留你还有什么用？回去就把你活埋了，省的带累老子霉运不断！”
　　李落觉着，自己如今老公女儿都见不着了，还这般生不如死的，活埋了更好，愣是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男人突然顿住脚步，李落便听见个亿妇人的声音：“我这里有一坛子自家酿的米酒，跟你换这丫头可好？”
　　男人拽着她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又将她拽紧，他将她往前扬了扬，朝那妇人道：“一坛子酒就想换？想得美！二两银子，要就给你。”
　　李落用力半睁开眼睛，朝那妇人看去。
　　只见那是个普通的妇人，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背着个硕大的背篓，正满脸同情的看着自己。
　　“你要不要？”男人不耐烦的朝她吼。
　　那妇人放下背篓，从篓中抱出一个大肚坛子放在地上，又在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红布小包打开，将布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掌心，却是十几个铜钱，她看着男人道：“我就只有这些钱和一坛子米酒，你若愿意，便将这丫头换给我吧。”
　　酒鬼男人嘟哝了一句，手一放，抓起妇人手中的铜钱，抱起酒坛子道：“换换换。”说着就要走。
　　妇人忙拉住他破烂的衣袖：“这丫头的户籍也该给我才是啊。”
　　酒鬼男人颇不耐烦的从怀里抽出两张契纸来，朝妇人一扔：“我早去衙上盖了大印，你拿走便是。”
　　妇人忙将两张契纸抓在手中，捋平了重新叠好，郑重的放进袖兜里。叹口气，弯腰将李落从地上抱起来，掏出一张布巾子撕成两半，细细的替她裹了双脚道：“可怜的丫头，便是阿猫阿狗也不该如此作践，我带你回去，你若争口气活下来，我便将你做老大媳妇儿......”
　　李落听到这里便彻底晕了过去。
　　李落中途迷迷糊糊的回了两次魂，知道自己在妇人的背篓里窝着，已经远离的街市，妇人正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乡间小路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被人捏着腮帮子往嘴里灌东西，温热的木勺抵在唇畔，小心翼翼的往口中送米汤。
　　她睁开眼睛，见妇人将她抱在怀里，满眼焦急，额上竟出了细细的汗珠！虽然来得时间不长，李落也知道，这时节不是初冬也该是深秋了，天还是有些冷的。
　　她心里感动，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激得她眼泪滚滚而出。
　　妇人忙放下木勺用衣袖替她擦眼泪：“可怜的丫头，快别哭了，喝了这碗米汤先养养，等回了神，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李落很拒绝，她是真不想活，这种鬼地方，当个旅游景点逛逛还好，真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谁喜欢待谁是傻子！
　　妇人见她人虽醒了，却不张口吃东西，呆滞的双目只管流眼泪，叹了口气，放下碗勺道：“好姑娘，吃口东西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爹虽不是个东西，但想想你亲娘，她若知道你如今这样，得多难过？”
　　见她还没反应，妇人便继续苦口婆心道：“你现在还小，若这般不明不白的去了，除了你亲娘，和真正爱你的人，这世上又有谁会惦记你？你可不能傻，咱该好好活着才是，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李落心里虽万般拒绝，想妇人的话也很是道理，既来之则安之，爱她如命的老公一定不会希望她这么窝囊的被饿死，于是，收了泪儿去看放在一边的米汤。
　　妇人见她这样，忙欢喜的端过米汤，一勺一勺喂给她。
　　喝完米汤的李落总算有了些力气，起身跪在床上，对着妇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妇人忙将她扶起来，重新按回被窝里：“好孩子，快歇着吧，就算是条猫儿狗儿的，我也会救，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李落在心里哀叹一声，自己居然混得跟猫狗一样了！实在讽刺。
　　妇人替她掖好被角道：“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熬点浓粥，村头的余婆婆说，饿狠了的人得先用米汤浓粥养养胃才行，她是经过当年旱灾的，最是知道，听她的总没错。”
　　李落轻轻点点头，倦怠的阖上眼睛。
　　妇人起身，收起碗勺打起帘子出了房间。
　　李落听着外间传来悉悉索索收拾屋子的声音，半梦半醒的睡着。
　　忽然，一声闷响从隔壁传来，紧接着是妇人急促的脚步声朝那房间跑去。
　　被惊醒的李落静静的听着隔壁的动静，先是传来妇人的声音：“你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紧接着是个男子有些气弱的声音：“我想帮你做点事。”妇人埋怨道：“你二弟一早就把家里收拾好了，哪用得你操心？好好养病。”“三弟呢？怎么留你一人在家？”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子欢快的声音：“我回来了，大哥，我今天在村东头的烂田里钓了好多黄鳝，晚上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然后是东西被扔在地上和蹬蹬蹬朝隔壁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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