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百年后的告白 ...
-
百目鬼清陪四月一日在檐下对月小酌，伴着虫鸣，不咸不淡地提起话头：“君寻先生，您可有遗憾？”
四月一日举着烟杆的手微微翘起小指，徐徐吐出一缕烟，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我啊，有太多遗憾。”
“侑子小姐。”清知道，四月一日之所以现在还守在店里，都是为了侑子小姐。
“嗯。”四月一日笑了笑，放下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着空空的酒杯出神，“还有......静。”
“曾祖父？”
四月一日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道：“想回到过去，再见他一面。”
“见到了之后呢，想做什么？”清淡淡地问。
“见到了之后啊，我想——”四月一日举着清给他斟满的酒，酒液微微晃动，“我想......”四月一日凝望着远处那一丛漆黑，苦涩地笑着，垂下睫毛，喝光了酒水。
我想告诉他，那些藏在心里很多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
清在店里待到很晚，临别时，四月一日注意到他在自己卧室点了一炉香，嗅了嗅这缕幽香，问：“新买的香？”
清盖好炉盖，一缕烟袅袅升起，幽香满室。
“朋友送的，说是有安神之效，您最近好像一直没休息好，我就自作主张给您燃上了，要是您不喜欢我可以换回原来的。”
“没有，这味道闻着很舒服，我很喜欢，谢谢。”
百目鬼和小羽的后人对他一直很尊敬且周到，好得挑不出一点儿错漏，四月一日总是很感动他们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清微笑道：“那么我就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清出去，站在门口对四月一日说：“做个好梦。”
-
四月一日穿着浅紫色的浴衣在街上转悠，路尽山林现，夺人眼球的是一道鲜红。年幼的百目鬼参拜完神社随母亲下山，循着鸟居拾级而下。
四月一日曾在百目鬼的梦里见过幼时穿女装的百目鬼，妥妥的黑历史，纵然时隔百年，四月一日还是忍不住笑意，但目光中却多了许多温柔与怜爱。
四月一日上前和百目鬼的妈妈打过招呼，蹲下牵起百目鬼的手，眉眼弯弯：“你好，我叫四月一日君寻。”
“百目鬼静。”百目鬼的声音非常稚嫩，和长大后低沉非常不同。
百目鬼话很少，却意外的很喜欢四月一日，母亲看出儿子对四月一日的喜爱，担心有自己在他们不能玩得痛快，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对四月一日说：“那静君就拜托您了。”
四月一日拉着百目鬼的手，说：“没事，我下午送他回家。”
-
百目鬼和四月一日在夏日祭玩得很尽兴，吃了很多美食，买了狐狸面具，也看够了绚丽的烟火，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百目鬼站在寺院门口邀请道：“进来喝杯茶吧。”
四月一日摇头，“不了。”
百目鬼看着四月一日：“我今天很开心，谢谢您，晚安。”
“晚安。”
四月一日看着百目鬼远去的幼小的身影，眼里充满了慈爱的目光。
“明天还能再见吗？”
转身之间，四月一日已经不见了。百目鬼有些落寞。
-
神香燃尽，天势已明。四月一日下床除了卧室，清已经在厨房忙活着早餐了。
“今天也很早啊！”
“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清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很好。”四月一日说，“还破天荒地梦见静了。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四月一日靠在门框上看清在灶前忙活，“唯一一次与他跟梦有关的还是他结婚前夕，我受遥先生之托进入他的梦里帮他清理仰慕他的女人们的嫉妒和怨气。时隔百年，我竟然梦到他了，真实不可思议。”
清听得出四月一日梦到百目鬼之后有多高兴，盛好菜肴，笑道：“饭做好了。”
-
清仍是在四月一日睡前为他燃上香，退出房间时说：“晚安，祝您好梦。”
“晚安。”
四月一日闻着清幽的香气，渐渐合上眼睛，心里很愉快地想，今晚会做个什么有趣的梦呢？
-
天空阴沉沉的，伴有雷声，俨然将有一场大雨降临。四月一日站在繁茂的紫阳花丛前，看着那一场熟悉的“幻影”，久久移不开眼。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大雨倾泻而下。
那日也是下着大雨，和现在一样，四月一日看着自己消失，然后百目鬼跪在地上刨了十个小时的坑。是了，那次他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救回来。有点傻乎乎的。怪可爱的。
“我一定会救你回来，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隔空回应那年的百目鬼：“多亏了你。”
“如果你没了，这个世界会很无趣。所以四月一日，回来吧。”
四月一日听到了百目鬼的心声，感叹道：“没有你的世界也很无趣，都没人和我斗嘴了。你的后代们都太乖了，除了那张脸和声音像你，其他的都随小羽了啊！”
“四月一日，你不准死！”
“我还没告诉你呢。”
“告诉我什么？”
百目鬼盯着手中的白色发带，“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喜欢？
四月一日既欣喜又失落，他分不清百目鬼说的是哪种喜欢。他想，百目鬼怎么会喜欢我？绝不可能，他才不会说出这种话。
是梦吗？是梦吧。
时间转换，四月一日站在紫阳花面前，周遭只剩他一人，唯有大雨不停，越下越大。四月一日的脚仿佛被这场雨定住，他望着紫阳花喃喃：“我也喜欢你。”
四月一日睁开眼，看见百目鬼的大脸，惊喜地坐起来，“遥先生，好久不见。”
“你又梦见祖父了？”
四月一日觉得自己做梦做糊涂了，把清认成了遥先生，又把百目鬼搞成了清，扶额道：“是你曾祖父。”
“曾祖父？”百目鬼觉得疑惑，除了梦到爷爷，他还能梦到自己曾祖父？曾祖父长什么样？
“前晚梦见他，今晚又梦见了。静他——”四过高的温度，月一日迫不及待地跟清分享这份难得梦见百目鬼的喜悦，却见清皱着眉头，满脸错愕。
百目鬼：“静？”
四月一日从来不曾这么叫过自己静，他只会炸起毛一脸不爽地叫自己百目鬼，今天是怎么，淋雨淋傻了吗？遂摸着他的额头，并没有感觉到过高的温度，却仍问：“四月一日，你发烧了吗？”
四月一日。
太遥远又太欠揍的叫法，太低沉又太熟悉的声音，四月一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唤着百目鬼的名字：“百目鬼。”
百目鬼放下手，放心了，面无表情道：“喔，病好了！”
“百目鬼.....”四月一日眼里闪着水光。
百目鬼看着他，“什么事？”
四月一日笑道：“没事。”
四月一日连这是个梦的一丁点想法都不敢冒出来，他害怕一旦这样想了，一旦说出来了，这个梦就要结束了。
“没事就起来做饭，我饿了。”
虽然很欠揍，但是四月一日还是乐呵呵地起床去了他家厨房。
四月一日的手艺不减当年，但百目鬼吃起来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了，“我感觉这顿饭菜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四月一日笑眯眯地望着他。
“里面有孤寂和落寞的味道。”
四月一日愣神，而后拿起碗筷，心道：饭菜里能品得出这些味道吗？
-
“早上好。”
四月一日坐下，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笑道：“一顿接着一顿。”
“您昨晚也休息得很好呢！”
“是个美梦！”四月一日笑着。
清在店里坐到晚上，他从盒子里取出最后一段香，问：“早上那个梦，您有对曾祖父说您的想说的话吗？”
“没有。”
清拿着香，回忆那个人说的话：
“这是溯回香，燃之于室，可于睡梦中回到过去，于香气散尽之时回到现实。不过此香只有三段，也意味着只有三次溯回的机会。”
清慢慢点上香，放进炉里，用四月一日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最后一次机会了。”
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清告别后，四月一日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百目鬼在清扫寺院落叶，四月一日欢快地踏进院子，和百目鬼道早安，然后递出手里提着的饭盒，“给，爱心早餐！”
爱心？早餐？百目鬼怀疑着饭盒里是什么生化武器。
“快打开吃啊！”
四月一日太反常了，百目鬼小心翼翼地打开餐盒，却并没有发现生化武器，找了一出台阶，坐下来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这顿饭，很温暖，有爱的味道。
百目鬼吃得很珍惜，一粒米都吃干净了。
百目鬼抱着饭盒，问：“你是谁？”
“这是什么哲学问题？”
“你不是四月一日。”百目鬼看着四月一日，“至少，不是我认识的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仿佛被电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百目鬼。
“真正的四月一日不是这样的。”
四月一日忽然想起来清的话：
“您有对曾祖父说您的想说的话吗？”
“最后一次机会了。”
四月一日在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时间改变了我这么多吗？”四月一日喃喃。
百目鬼不明所以。
四月一日换上一副笑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以后都不会来了，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早知道，就不白浪费前两次见面的机会了。”四月一日泪眼朦胧，“我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却原来都是真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自那以后，我从来没梦到过你。前两天我以为我在做梦，我还特别开心地和清分享，跟他说我梦见你了！”
“四月一日......”
“百目鬼，”四月一日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我很想你。”
百目鬼心中一动，伸手替他擦眼泪，四月一日却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洗了一下鼻涕，“哈哈，很吃惊吧，以前的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四月一日眼中全是哀伤，他皱着眉头，道：“倏忽百年，才觉遗憾，却已悔之不及。”
“别哭。”
“百目鬼，我喜欢你。”
百目鬼大惊。
“是替过去的四月一日，现在的四月一日，和未来的四月一日说的。”四月一日轻声道，“我喜欢你啊！”
四月一日揪着百目鬼的衣领，拽低吻了上去，撬开他的唇齿，温柔地舔舐着。
四月一日抵着百目鬼的额头，痛苦不已：“这之后你会忘记我来见过你，忘记我跟你告白的话，我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所有记忆都会消失。百目鬼，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百目鬼咽了咽口水，沉声道：“喜欢你。”
四月一日放开百目鬼，迷恋地看着面前这个惊慌又害羞的男孩，说：“要是时间永远停止流动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百年后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