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鱼刺和白月光》Apear阿梨

4、鱼刺

　　黎簇喝一口鱼汤，筷子拿起来，又放下。他吃不下，他根本不是来吃饭的。
　　从沙漠里回来以后，他变了很多，毫无章法、不死不休的劲头，为自己拼到了一个“黎小爷”的称呼。黎簇也说不清楚去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一个所谓的真相，是为了继续去对抗身上早就被人改写过的命运，还是为了让吴邪多看自己一眼。
　　现在的黎簇，出席很多场合都需要打扮得人模狗样了，他也需要穿西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再喷上一点说不出味道的香水。手下的人问他需要什么味道的时候，黎簇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就是一地皑皑白雪。穿着藏袍的吴邪躺在雪中，眼神放空，但是带着一种平静的幸福，似乎目光聚集的云端之处，有着他一直追逐和等待的存在。
　　自从那天以后，他的每一只香水都带着冷冽的冰雪味道。只是黎簇清楚地知道，无论他身上带着多少雪的味道，都不会有一片雪花能够落进吴邪的眼里。
　　他不恨那个让吴邪迷恋上雪的味道的人，他恨的是吴邪。
　　他不得不恨吴邪，也不得不爱吴邪。
　　可是吴邪知道他的爱吗？或许心知肚明，但是闭口不言。以为这样就能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黎簇冷冷地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吴邪。吴邪，你明明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天真了，为什么对待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于是他放下筷子，直视着吴邪，心底的休眠火山逐渐苏醒，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喷薄而出，细细的岩流烫得黎簇眼睛发红，喉头发涩：“吴邪……”
　　吴邪也放下筷子，回望着黎簇，开口打断了黎簇将要说出口的话：“黎簇，你做的鱼汤很好喝，有机会我让小哥也做一次，给你尝尝他的手艺。”

　　火山再也没有机会喷发了。一场突如而来的海啸，盖住了黎簇心底所有的暗流涌动。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席卷而来，把黎簇卷进难以逃脱的漩涡里，强大的水压之下，黎簇的鼻腔里、嘴巴里，甚至心脏深处，全部漫进了苦涩和痛楚。黎簇在旋涡里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手脚胡乱挥舞了几下，尝试着屏气上浮，却在下一秒又喝进了几口冰凉的海水，呛得他鼻腔一阵阵发疼。黎簇的神情逐渐趋于麻木和呆滞，本能地寻求着一个支撑物，一根浮木或是一条稻草都无所谓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拉他一把？他快要无法呼吸了。吴邪。在沙漠里每一次危急关头你都会像个奇迹一样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拯救我。为什么这次反而是你亲手把我推进海里？
　　吴邪，吴邪。

　　门口的帘子动了一下，还没看见人影，胖子洪亮的嗓音就传进两人的耳朵里：“小哥，你有没有闻到饭菜香……天真，丫是不是在家偷偷藏田螺姑娘了，在哪呢，门口的那个水缸我刚看过了，藏小满哥都够呛，是不是藏床底下了，你这可不厚道啊，还说胖爷老惦记洗脚店大姐，自己偷偷藏小姑娘，坏滴很！”
　　黎簇清楚地看到吴邪的眼神从听见“小哥”两个字的一刹那就被点亮了所有光芒，像是按到了天幕的开关，漫天繁星开始在吴邪眼里闪烁跳动。
　　黎簇彻底放弃挣扎了。垂下双手，蜷起身体，任凭已经麻木的心脏在海水里直直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触到个底。无所谓，由它去吧，就这样吧。心痛又不会死人。可是真的很疼，吴邪，我疼。

　　吴邪对黎簇的处境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帘子背后即将出现的那个身影上了，再分不出多余的几分心神来拯救溺水的黎簇。
　　他对着帘外的胖子破口大骂：“滚蛋，藏镇上超市水产区了，拿优惠券买去吧，满100-10，200-21。”
　　胖子拎着两条大鱼，撩开帘子走进来，嘴里依然在胡说八道：“200减了21也还有179斤啊，179斤能叫小姑娘吗，那他娘的叫小母猪……欸，这不是小屁孩吗，你怎么来了。”
　　闷油瓶随后也拎着装着满满一桶鱼的水桶走了进来，看见黎簇的时候，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对吴邪点了点头，提着水桶走进厨房里，步伐很快也很稳，经过黎簇身边的时候，气息和脚步都没有一丝变化。
　　黎簇完全没有理会胖子的问题，也听不进去吴邪和胖子中气十足的嬉笑对骂。闷油瓶刚刚经过他的时候，他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只是很普通，或者说近乎令人反感的味道，雨水的清冽，带着重重的泥土和生鱼的腥气。
　　没有雪的味道。
　　黎簇忽然觉得自己的味道在这个地方是多余的。无论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吴邪都闻不到；无论那个人身上是什么味道，吴邪都不介意。多可怜。黎簇从来就不是个需要别人可怜的人，他也甚至不会去可怜自己。
　　他闭了闭眼，站起身对吴邪说：“我走了。”
　　吴邪正在和胖子对骂，忽然被打岔，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黎簇，又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饭还没吃完就走了，不多呆两天？”
　　黎簇避开不去看吴邪的眼神：“不了，北京还有很多事等着。”
　　吴邪点点头，又笑了起来：“黎小爷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了，我送送你？”
　　黎簇拒绝了，他不需要什么依依惜别，各自珍重，反正最后都是要一个人离开，有没有人送，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黎簇离开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吴邪正在招呼胖子和闷油瓶吃饭，“小哥，胖子，坐下吃饭吧，尝尝黎簇的手艺，煲的鱼汤可好喝了，小哥下次也给我们煲一个，用胖子买的七斤重大鱼来煲。”
　　胖子大怒：“什么买的！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胖儿爷的鱼，能算买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胖爷固威武”，什么“泼妇”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屋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闷油瓶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点，拉开椅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碗给吴邪又盛了一碗汤。
　　黎簇的心被狠狠割开一个大洞，灌了铁一样沉，灌了冰一样冷。
　　吴邪，你说谎。
　　“好久没和你面对面吃饭了。”你根本不是想和我面对面吃饭。
　　“你坐我对面吧。”你旁边是他的位置。

　　黎簇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鱼汤里有一根细小的、坚硬无比的小刺，狠狠地扎在他的喉咙里。

作者有话说

　　啊。第一个短篇终于要结束了。最后狠狠地虐了一把鸭梨，可怜的小孩。
想了想还是应该写点什么。
我其实真的挺喜欢黎簇的，也很心疼他。他像是一个半成体版的吴邪，身上有吴邪当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吴邪最初的天真纯粹，敢爱也敢恨。他比吴邪更锋利，也成长得更快，很快他就褪去了吴邪的影子，变成了真正的黎簇。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吴邪的出现，黎簇会成为怎么样的人？找点事情折腾掉青春期里少年多余的精力和一腔热勇，谈一场或者几场不考虑未来的恋爱，找一个地方独自旅行，在遥远的地方进行一些不需要结果的思考，然后走进二字开头的年纪，脱下一身的刺，和这个世界一边博弈，一边妥协，最后有可能变成一个满腔热血又心怀不甘的愤青，也有可能有一番成就，终归是平凡人的人生。
遇见吴邪，不知道是黎簇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万幸中的不幸。
他被选中，被绑架，被拉进迷局，身体还没长大却已经要直面生死。他在沙海里经历了太多，人心、邪物、未知、命运，这些摧残了他的东西，逼着他成长，逼着他重生，就像我在文章说过的，青葱岁月的糖纸被撕了个稀巴烂之后，内核总是苦得让人流泪。
但是他遇见的是吴邪啊。那个希望谁都好的小天真，就算是他亲手把人拉进沙漠里，也尽了全力护他周全，教导他，引领他，亦师亦友。吴邪天生有着吸引人的特质，连张家族长都无可幸免，黎簇会爱上他一点也不奇怪，小鸭梨显然已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晚期，完全放弃治疗那种。
可惜吴邪已经遇见了小哥。
有人说黎簇输给了先来后到，可是我觉得哪怕是他先遇到的吴邪，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在B站看《一生等你》的时候，有条弹幕让我记忆尤深——“黎簇不是输给了这份记忆，而是输给了死守着这份记忆的吴邪。”
吴邪和小哥的双箭头实在太粗，无论几只小猪都折不断的那种，两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情和爱情，用生命连结起来的羁绊，在漫长的岁月里依靠彼此的记忆和约定互相取暖，一直以来荣辱与共、祸福相依，即使是分别的日子里，也将相隔千万里的两个人活成了一个人的样子。有人说，小哥不在的日子里，吴邪活成了黎簇的张起灵。我觉得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些人的痕迹留在了墓碑上，有些人的痕迹留在了梦境里，而张起灵的痕迹对于吴邪来说，是刻进了血液里。
所以黎簇注定爱而不可得。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