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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张帆 ...

  •   每年夏秋两季,是大江大河的运输高峰期。特别是夏末秋初,天热富雨,路途湿滑泥泞,灾难多发,没有必要的都不出远门,非要出门的,一般都是坐船。

      上京的举子就处于“非要出门的”那一类中,如果正赶上此时入京,基本都是坐上一条前往京都的大商船。

      陈贯便是这么一位学子。

      当然他家就在河东,要是雇车前往倒也不算劳顿,但不若坐船能结识些朋友。以陈贯的性子,当然是要坐船了。

      这不,刚一上船,他便眼尖地在甲板上发现两个和他一样穿青衫的学子。

      .

      沈谌斜靠在栏杆上,看着下方晃动的波纹,感到一阵抑郁。

      既然那仙鹤已经说了是梦,怎么在自己梦里都能晕船。

      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沈谌一闭眼一睁眼就来到了船上,整个人都不好了,在航行期间一直紧闭房门,通过看书来消减呕吐的欲望,直到船在码头停下才出来透气。

      他的好友楼歇在行程一开始知道他晕船感到无比震惊——楼家就是搞海运的,从小在船上跑的楼歇在这之前没见过晕船的人。

      沈谌也没见过。直到他登上船。

      总之,楼歇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转身安排了一个最平稳的房间让他好好歇息,别没到京城人先垮了。

      沈谌对此表示感激和一点点恼怒。结果就是楼歇整个航程敲沈谌的门,回应都是“公子身体不适请回避”。直到刚才停泊后,闲下来的楼歇才在甲板上找到沈谌。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明渊,若不是这一趟水路,你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船吧?”

      楼歇一脸感慨道,却见沈谌死死盯着水面,没有一点搭理他的意思。

      “我……哎呀,不就是调侃你几句吗,一个月了这气也该消了,你真准备这辈子再也不和我说话了?”

      沈谌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还是一动不动,直看得楼歇头皮发麻,才轻笑出声:“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回复你。太久不和人交流,都不会说人话了。”

      “就一个月?”楼歇半信半疑,毕竟他也没有一整月不和人说话。

      沈谌撇了撇嘴角,心情更好了些,甲板上的凉风压下了他的不适,也让他的头脑更清醒,找回来应有的口才。

      “是我疏忽了,上京之前倒是没想过会晕船,到了京城还要调休些时日,怕是要耽误太学的考试。”沈谌无奈道,“可折,多亏你一路上照顾我,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接下来就不要走这么慢了,早到长安早了事。”

      楼歇也不推让,算算日子,他们的行程是有些慢了。

      “那我先去安排,明渊趁着船靠岸再在这儿歇歇——接下来一月你大概又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楼歇笑得幸灾乐祸,沈谌懒得搭理他,继续倚着栏杆发呆。

      之前他孤身一人住在武陵山野,重病在床被仙鹤报恩所救。仙鹤说它向仙君争取,允许沈谌用梦境补全遗憾,听起来不错,但沈谌并不怎么乐意。

      梦里有什么好补全的,假的终究是假的,总归有醒的时候。

      不过他似乎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另一个选项是天宫一游然后抹去记忆。于是一闭眼一睁眼,梦里的自己已经在这船上了。

      大意了,应该告诉仙鹤我晕船的。

      也不知道在梦里能不能和仙鹤联系?

      沈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不去看那波纹。初秋午后的天要比江水更浓些,雁鸟徘徊,千里无云。

      果真是梦一般的情景。

      “今儿个这天气不错,此时来登船的,该是不用备雨服了。”

      沈谌转头,有一青衣学子走到他身侧,笑道:“兄台可也是去京城考太学的?”

      按本朝规定,太学每年招一次学生,数量不多,学费也贵,最多可待三年。三年后科举不中或不科举的,就要退学,再给钱也不收。

      然而太学里有名师教导,有时也有大臣们来讲课,更能结识官宦子弟,于是各路考生一直抢破头皮要进太学。

      要是半刻钟前,沈谌才没有精力搭理这人,但现在心情好些,隐晦打量这人几眼,似乎没有恶意,便道:“正是。敢问足下是?”

      陈贯淡淡一笑,理了理衣袖:“在下陈贯陈显阳,此次上京也是要报考太学,既然正好遇见,不如多交流一番,以后说不定便是同学了。”

      沈谌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在下姓沈,名谌,字明渊,家室不显,此次进京尝试谋个前程。若陈兄愿与我来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贯笑眯眯地上前几步。“沈兄这话说的,如今早不是魏晋,哪有看家室认人的道理。我朝以科举取士,连宗室外戚都不得威风,至于世族门阀,也就是旧时王谢罢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谌淡淡道,“人心不比燕雀,乌衣巷早已坍塌千年,却还是遗留下了门槛。”

      曾经光耀过的世族,即使千年前就没落了,但有了这番历史,还是要抬起高傲的头颅来。

      甚至被过往所困,苦苦渴求着往日的光辉,为他人不知的荣誉付出莫大的牺牲。

      “唉,听沈兄的话,莫不是受过这门槛的苦?”陈贯悠悠转过身,背靠栏杆,指向船头,“沈兄莫急,你往那瞧,百里之外便是京城。”

      “待你金榜题名,走马观花,那些委屈便如过往云烟。衣锦还乡之后,怕是当初的人要来巴结你!”

      “我也是如此想的。”沈谌笑道。

      他想起在哪听过陈贯陈显阳的名号了。

      想他自诩山间野人,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但架不住有一个励精图治,愤世嫉俗的好友,每次去做客,都要听一耳朵时弊。

      陈显阳被提及的次数委实不低,最频繁出现的四个字是……

      “近幸圆滑”。

      嗯,这评价挺合理的,和他说话确实轻松愉快,很会做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九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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