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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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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站站长立在门口招呼道:“孩子们快出来吧!赶紧上车出发了。”随即那两位工人搓手跺脚地跑了进来。四个小伙伴赶忙七手八脚地下了炕,扛起行李跟着站长往院子里跑去。不知何时,那辆手扶拖拉机早已装完机油走了。院子里停着一辆“解放”大卡车,透过结满霜花的车玻璃,隐约可见司机是一名络腮胡子的壮汉,车厢里面装着半车煤块和几大桶柴油。站长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把田甜和杨霁雪扶进了驾驶室坐好,关好车门又帮着把行李统统扔进了车厢后面。丁蕤和叶茂爬进车厢一看,细心的站长早已在油桶和车厢的缝隙间垫好了牛皮纸。站长敲开了司机一侧的车门,给司机递上了一根香烟,叮嘱司机路上照顾一下这几个孩子。随即汽车启动,田甜和杨霁雪对站长挥手告别,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卡车向油站外驶去。丁蕤和叶茂刚站起身来向站长摆了一下手,卡车一晃将俩人悠倒,“咚咚”两声撞在了油桶上面;再次爬起来探头张望的时候,卡车已经拐出油站,往大道的西边疾驰而去。
虽然是冰雪路面,司机却驾轻就熟,一路上又几乎没别的车辆,所以卡车跑得飞快。丁蕤和叶茂窝在行李堆里,开始还不觉得很冷,后来渐渐的就吃不消了……
田甜和杨霁雪第一次坐大卡车,兴致盎然地用指甲刮着霜花,趴着车窗看风景;没多久便将火炕上积累的那点热气耗尽,冻得瑟瑟发抖起来;隔着花花搭搭的车窗,也看不太清外面,只觉得一路上是越走越荒僻。司机倒是很抗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俩聊着家常;直到两个女孩儿冻得蜷缩在一起,牙齿咯咯打架,再也说不出话来。络腮胡子摇摇头叹口气道:“唉!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学生啊!往后吃苦受罪的日子可长着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卡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内包括风挡玻璃,所有透明的地方都糊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真不知道这位司机究竟是怎么安全到达的。田甜和杨霁雪冻得浑身僵硬,心里明白这是到地方了,手脚却不听使唤。司机这时候也是冻得够呛,眉毛微微上了点霜,嘴巴边的胡须还挂着几个小冰珠。络腮胡子“咔咔”拧了几下门把手,又用肩头一撞,车门才打开,慢慢挪下车对着两位女生喊道:“到了,到了,快下车吧!”杨霁雪挨着副驾驶的车门,哆哆嗦嗦地拧了几下把手,学着司机的举动撞了几下,车门却纹丝不动。“哎呀!那边的门老不怎么开,这是彻底冻住了,”络腮胡子张张手叫道,“从这边下来吧!俺接一下你俩。”田甜勉强动了一下身子,却僵硬得连变速杆都绕不过去,连试了几下都迈不开腿。这时只听得车外面人声鼎沸,好多脚步声响起,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喊道:“呦呵!老刘来啦!晚上喝两碗再走,你先进屋喝点水。”“不啦!不啦!多谢郑连长,这天都擦黑了,”络腮胡子很恭敬地说道,“有热汤或者稀饭什么的,给兄弟喝两碗暖和暖和就行了;抓紧把车卸了,俺好往回赶,夜道不好跑啊!估计到家也得后半夜了。”
“那行,那行,你先把车往煤棚那边倒一倒,等下俺们连油桶带煤一遭就卸了,你就少折腾一把了。”
“俺得先把车门弄开,让这俩丫蛋下来。”说完,司机老刘一闪身跑开了。
那位郑连长走过来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田甜和杨霁雪也哆嗦着往外看,正好看了一个对眼。只见车头旁站着一个黑大个,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棉军帽,披着半旧的军大衣,脸上隐隐有一道斜着的疤痕,衬托着一双大环眼,显得煞是凶恶。田甜和杨霁雪一惊之下,抖得更厉害了。郑连长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妈的,又来了两个废物。”这时又凑过来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探头探脑地往驾驶室里面看。郑连长粗暴地吼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滚一边去,马上准备干活了。”人群哄地散去,传来几声铁锹划地的声响,间接还伴随着几下拖拉机的突突声。郑连长鄙视地看着田甜问道:“从这边下不来吗?”田甜正在尴尬,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司机老刘跑了回来,手里还擎着一根着着火的柴棒。老刘将火头对着冻住的车锁处燎了几下,拍拍车门喊道:“这回再拧一下试试。”杨霁雪一边扭动门把手,一边用肩膀顶着车门,老刘在外面又用力拽了几下门把手,“咔嚓”一声车门打开,杨霁雪一头栽了出去。好在老刘早有准备,一把接住了杨霁雪,半楼半抱着将她扶下了车。杨霁雪勉强挪动着冻僵的双腿站到一旁,颤抖着指向车斗,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到牙齿清脆的撞击声。这时田甜在郑连长的帮助下也下了车,虽然也是瑟瑟发抖,好在还能磕磕巴巴地说话:“后面……车……车厢里面……还……还有俩人……”老刘一拍脑袋:“哎呀!对了,还有俩小伙子在后面呢!郑连长,你赶快派人看看,这半天都没动静,搞不好要冻坏了……”说完一手一个搀着田甜和杨霁雪往连部里面走去。杨霁雪冻得两眼发花,只见得前面是一趟矮趴趴的房子,透过门窗闪出微弱的灯光。田甜还好一些,左右看了几眼,发现连部没有围墙,房子前面是片狭长的场地;一头挨着大道,一头是一溜草棚,大约有20几人拄着铁锹等在那里,另外还有一辆手扶拖拉机。
老刘领着她俩进入了最右边的一间屋子,刚一进门立即感觉暖气扑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截大铁桶,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火炭,热气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再一抬眼,一个泥土砌成的大灶被雾气所笼罩,一个中年妇女围着锅台正在忙活。“这俩姑娘是新来的,都冻坏了……”老刘扔下半截话,急匆匆地便走了出去。
中年妇女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搬来两个小板凳放在铁桶旁,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这才手把着田甜和杨霁雪坐在炭火旁。很快二人便感觉身上血流加速、手脚升温,面部肌肉也松软下来;不约而同的开始觉得后背很凉,一齐转过身去烤起后背来。原来这屋子并不太大,地中间横着一个粗糙的长木桌,上面的半碗大蒜说明这是一个饭桌;桌子四周摆着七长八短的高脚木凳,同样是造型粗糙但绝对实用,挤一挤能够10几个人同时就餐;最里面是一面火炕,炕面铺着展开的牛皮纸袋,一条火墙连接着火炕延伸到土灶。田甜和杨霁雪的目光随着火墙转了回来,“给,趁热喝了先暖暖肚子”中年妇女一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汤递到了眼前。“谢谢……谢谢!”二女趁着接碗的间隙,仔细打量了一下中年妇女,近看才发现她其实也就30不到的年纪,只是在这苦寒之地,被风霜摧残了容貌而已,实则长得倒也端正。
两碗热面汤下肚,两个女孩精神大振,杨霁雪的嘴巴也活泛了起来:“请问大姐贵姓啊?”那女人盖上大锅盖,蹲下身用铁夹子掏着灶坑笑道:“免贵姓王,俺叫王兰兰,比俺小的都习惯叫俺兰姐,对了,你俩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田,我叫田甜,农田的田和香甜的甜。”
“我姓杨啊!我叫杨霁雪,霁是‘雪霁天晴朗’的那个霁,兰姐以后也可以叫我小雪。”
田甜报名的时候,兰姐还频频点头,杨霁雪报名的时候,兰姐却显得有些茫然,好在小雪这个称呼倒还顺口好记。田甜和杨霁雪暗自觉察到兰姐可能读书不多,对霁字没有什么理解。兰姐却磊落大方,毫不掩饰地笑道:“姐这个人啊!打小就没念过几天书,比不了你们这些女秀才,以后处长了,你们也就习惯了。”说完拎起满满一撮子火炭,来到半截铁桶旁边,用铁钳子往里面捅了几下,着空了的火炭一下子塌进去一半,兰姐轻轻地将撮子里面的火炭夹进铁桶,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激起多少灰尘和火星。田甜和杨霁雪这才知道,铁桶里面的炭火是来自灶坑里面还没燃尽的烧柴。王兰兰见两个小妹妹有些尴尬,又一抿嘴道:“哎!你们俩看姐是不是很显老啊?”“不老,不老,兰姐……”杨霁雪话没说完,就被田甜抢过去道:“嗯!兰姐看上去是有些显老,本来应该是20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倒像是24、5岁的样子。”王兰兰和杨霁雪先是一愕,听田甜把话说完以后,对视一下便大笑起来。“田甜的嘴真是太甜了,”王兰兰接过二人手里的空碗,“姐过完年都29了,被你这一下子就给年轻了好几岁了,哈哈!”田甜和杨霁雪闻听却暗自吃惊,果然这兰姐还没到30,乍一看竟然和个中年妇女差不多,幸亏这玩笑开得恰到好处,才没冒犯到兰姐。
三个女人一台戏,屋里正欢声笑语,外面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了进来;田甜和杨霁雪方才冻得神志不清,此刻已经彻底缓了过来,立马想起来丁蕤和叶茂。俩人还没等站起身来,门口一阵嘈杂声响起,屋门被“咚”地一声给撞开,几个大小伙子扛着行李,抬着两个“冰人”疾步走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