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彼岸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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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舟颤巍巍地靠近屋顶，终于不辱使命地缩回原状。两人站于屋顶，夜色笼罩的安古城丝毫未减白日里的热闹非凡，反而更甚。江婳临兴奋地一跃而下，转眼间冲入了拥挤的人群。“阿临！”温莺向来闺秀气派，一番追赶后也不免气急。“等...等一下。”温莺望见一小摊前熟悉的身影，便急急地按住她的肩。
“温莺，你看！”一盏做工精巧的兔子小灯被塞入手中，温暖的橘黄灯光映射在少女的明眸皓齿间，让人顿觉舒心。江婳临总是大大咧咧，却又永远细腻地恰到好处，让人一见她的笑容，就无法生厌。
“我们还有事要做。”温莺突然忆起今晚出逃的目的，眼底的柔情便浓的快要溢出来。江婳临见了她这幅样子，心中了然无比，不由得打趣一下她这位好欺负的姐妹。“这是急着去给别人捧真心了。啧啧，不知那许晏秋是如何勾了你的魂儿去，让你大半夜的溜出去为他寻佳酿，而我却只有被某人鄙弃的份。我心甚痛!”那厢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小声点。”
“好，好。”江婳临哈哈大笑，引来了不少目光，惹得温莺脸又红了几分，忙扯着江婳临进了人满为患的彼岸轩。迎客的侍女正忙碌地招呼各路客人，余光瞥到两个人影，便堆了笑容走近。“客人是要品茶，用餐或是看戏？”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面容，小侍女带着红晕笑容更甚。江婳临尚不知她男装的杀伤力，仍微笑着道“：姑娘能否告诉在下如何取得贵轩的名酿‘醉美人’？”
小侍女愣了愣，随即满面钦佩地道“：公子好诗情，只需对得墙上所挂之诗的后两联，并得轩主认同即可。”两人便顺着侍女所指之处看去，彼岸轩秀美的厅堂中央赫然挂了一副诗，彼岸轩虽宾客众多，留足于其下的不过寥寥几人，也是挂了一副愁容不知如何作对。“我们轩主心思奇特，嫌少有人猜中，故那诗挂了许久竟也无人对出。”那侍女本想伴在两人身旁，又苦于生意兴隆，匆匆留下话便恋恋不舍地离开。
温莺皱紧眉头，同一脸好奇的江婳临走近厅堂中央。朴素的白纸上以工整的楷书写着：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这是何意？”饶是精通诗文的温莺也一时参不透这诗句之意，侧目望向沉默不语的江婳临。江婳临却是一阵心悸。好像，她以前在哪里见过这诗。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席卷了她所有意识，脑海莫名现出了一场大雪纷飞，一白衣女子立于树旁，仿佛要隐没在这铺天盖地的白雪中，她轻吟：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画面，思量一会儿，终拿过搁置一旁的毛笔，蘸了些墨，顺畅地在早已备好的宣纸上书写。总比什么都想不出来好吧！
“小兄弟，麻烦将它拿去给你们轩主过目。”江婳临笑盈盈地一把将纸塞入不知所措地小二手中，转身拉过温莺，气定神闲地坐于茶桌上悠悠吃起了果干。“能行吗？”温莺见江婳临如此草率，不由得增了几丝担忧。“我，你还不相信吗？”江婳临将剥好的果仁塞入温莺口中“：看那小角唱的着实婉转。”温莺望着已兴致昂扬地将注意力投向台戏的少女，也只得心不在焉地看起了戏。
那轩主却没教两人久等，消了半柱香时间便差人来请。
“说是让公子到楼上品茶。”小二眉眼温顺地候在一旁，江婳临便起身整理衣衫“：烦请带路。”温莺正欲起身，却突的被小二拦住“：轩主有令只让答出诗句的公子前去。”江婳临见那小二态度坚决，便挥手示意，跟着小二上了楼梯。
彼岸轩既闻名四海，其装饰也是别具一格，精致素雅。江婳临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方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台阶乃上好的紫檀木所制。真有钱！江婳临在心里感叹着，台阶也到了尽头，呈在眼前的是一扇有精致浮雕的木门。“公子请。”她不徐不疾地上前推开门，扑面便是一阵淡淡的龙骨香。
她缓缓走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舍内之景，摆设与外面奢华的彼岸轩大相径庭，简单素致，墙上挂着不少字画，便可看出这轩主品味极好。小舍不大，不过几步便走到了正室。“打扰了。”江婳临伸手撩开轻盈的珠帘，龙骨香的味道便愈浓了几分。正室不过几桌几椅，书台屏风。她抬眸望向立于窗边的清瘦人影。男子着玄色衣衫，墨发细细地挽在肩后，正伸了修长五指摆弄着挂于墙上的少女采莲图，像是等候良久，缓缓转过身来。
江婳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含着暖意的眸子，它的主人戴了半脸面具，边缘镶了淡淡的金边，配着露出的半张白玉脸庞，显得毫不突兀。江婳临愣愣地盯着那含笑的眸子，半晌，方觉失礼，忙作揖“：在下墨连，见过彼岸轩主。”“小舍简陋，墨连公子便将就在此饮茶，可好？”彼岸轩主声线温润，像极其人。她忙点头，彼岸轩主默默地忽视她的窘迫，只迈开步子引着她在桌旁坐好。
“不知轩主对我所接之诗是否满意？”江婳临饮了口甘洌的竹青，便急急开口。轩主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方低笑回答“：吾才学粗浅，不知公子所对之诗，是为何意？”
江婳临沉吟片刻，望着茶杯上徐徐升起的白雾道“：轩主以“淡白”状梨花，以深青状柳叶，以柳青衬梨白，可谓是一青二白。梨花的淡白，柳的深青，造就景色鲜活。满城飞舞的柳絮，更是“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梨花，它不妖艳，也不轻狂，唯有坦荡如砥可用以形容它。故我以了“人生看得几清明”来加以烘托梨花之“清明”，那人生短促之愁情，看破人世的清明不就显露出来了吗？”
她停顿了一下，轻笑着道“：况且你不是以“柳絮飞时花满城”来加以衬托，梨花既不像“颠狂柳絮随风去”，也不像“轻薄桃花逐水流”之态吗？”语毕，屋内静寂无比，轩主沉默地望着她，眼底出现猜不透的神色，待她认真去看，却又是一番儒雅风度。
江婳临仔细琢磨了一会她所言之语，这些词句如同方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画面一样，清晰地刻在了记忆最深处，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但，她确定她并不了解它们。江婳临有些懊恼地低下头，这是她今日第二次不受控制了。
“公子学识及心胸的高度令吾佩服。”他低低地说道，指节分明的手将一周身晶莹的玉放在了江婳临面前。她低头拾起玉，入手一片冰凉，“彼岸令”三字被龙飞凤舞地嵌在玉中，极为精致。“此为彼岸令，持此令可在四海分布的彼岸轩里得到帮助，亦可在彼岸轩里畅行无阻。”江婳临闻言一愣。“公子不必多想，只是吾觉得公子格外亲切，若肯认下吾这位好友，便收下它吧。”轩主淡淡地注视着江婳临，喝了口茶。
江婳临未曾多想，收下彼岸令便期待地看向轩主。轩主看着如此坦率的人儿，憋笑憋得着实辛苦“：吾轩的‘醉美人’想必此时已在与公子同来的友人之中。”“多谢轩主。”江婳临见达成目的，笑着告辞。
她行至半路，终有些犹豫般转头“：轩主为何不以真容示人？”玄衣男子正舀起粉末状的龙骨香，细致地埋入炉灰。待其升起轻烟时，才淡淡地回答“：无念则视，执念则无。缘起因此，幻灭因此，何必在乎？”江婳临默默地注视着他，轻声道“：因果此事，不可逃避。若没有成结，成团，何不坦率面对？墨连失语，告辞。”
男子手持的香灰不知何时散落在地，他死死地看着那裹在男装下的纤细身影消失在帘后，看着她与记忆中的少女重合，又分开，若实若虚。他按住钝痛的心口，颤动着双手抚上挂在墙上的少女采莲图，刹那间，画中少女陡然变为江婳临清秀的脸。
他双眸被扑天盖地的痛苦湮没，艰难地低语。为何....你总是那么通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彼岸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