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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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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男子不经意抬眼望见熟悉的眉目,凭着历练多年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性,淡淡道:“此女眉目间颇有妹妹的影子。”
席瑶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笑道:“殿下可要看仔细些,免得认错人。”
玄衣男子再仔细去看时,小九忽然转向席瑶,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玄衣男子摇头道:“我那个妹妹哪有这般安静的性子。”
席瑶慢悠悠的品了口茶,道:“殿下说的是安宁公主?”
玄衣男子苦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又何必在这里装傻?”
席瑶淡淡笑道:“把面纱摘下来,让殿下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小九缓缓转身,摘掉丝织面纱。泪如雨下。
玄衣男子待看清样貌后不淡定了,只愣愣的站起身,许久才道:“陶玉?”
小九低头跪在男子身前,抽噎道:“太子哥哥。”
玄衣男子便是当今东宫太子陶敏,是安宁公主陶黛与安平公主陶玉一母同胞的兄长。
太子陶敏皱眉看着日思夜想的妹妹陶玉,始终不相信历经数年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席瑶搀起小九,道:“从江陵到盛宇,玉丫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你这个做哥哥的还让妹妹就这么跪着?”
陶敏忽而严肃道:“当年众目睽睽之下你被劫匪掠走,他们可曾对你怎样?”
小九心中一凉,转身便走:“太子哥哥此话何意?我被劫匪掠走就该以身殉道?”
陶敏自知失言,遂换了一种温柔口气说道:“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那时我以为你死了。母后在世时最疼惜你,你能回来我当然高兴。”
小九冷啻一声,道:“要是太子哥哥嫌我流落在外丢尽皇家颜面,那只当没见过我吧!”
陶敏迅速回道:“父皇最重礼法教义,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盛宇他肯定会查,要是真的查出什么,我怕……”
“怕父皇杀了我?当年父皇因怀疑母后与侍卫有染,不经查证直接赐毒酒一杯,白绫三尺。”小九吸了口冷气继续说:“母后离世时,你与父皇都不在宫中,她身边只有我一人,我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母后临死前的惨状。”
席瑶摸着那块在观音庙的废墟中找到的金牌,识趣道:“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去外边透透气。”
小九道:“太子哥哥,这么多年我孤身流落在外,早经几十次生死,倘若父皇真会像对待母后那般对我,我也毫无怨言!”
陶敏看着脸前这个多年前失踪无音讯的妹妹,像极了固执性子的母后。其实当年的事陶敏也算知道些,在父皇逼问事实时,母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既不信我,何来问我?”
父皇便认定私通之事为真,气的离了皇宫。临走时又赐毒酒白绫。
陶敏像小时为她擦去眼泪,笑道:“几年没见,玉儿都长这么高了,也变漂亮了。父皇见了肯定会喜欢。”
当天陶敏就把小九带到东宫休息,傍晚时霍小七求见太子。太子陶敏放下手中筷子,吩咐道:“就说我休息了。”
小九听到霍小七的名字,险些握不住筷子,低头扒拉两口饭。
陶敏柔声道:“明日我就进宫禀报父皇,你今晚好好休息。”
果不其然,三天后一顶凉轿就把小九接到了宫中,还住在玉宁殿。
刚下轿,安宁公主带着一拨人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赶来,趾高气扬的打量着这位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妹妹。
小九心中苦笑,这位同胞姐姐比自己早出生半个时辰,却从小到大没有个做姐姐的样。
“本宫还以为你早死在外边了。”
多年后初次见面听到的竟是这句,小九也不诧异,只笑道:“妹妹在宫外时时刻刻惦记着姐姐,如今见姐姐无恙,妹妹也就放心了。”
享了这么多年的独宠,又来一个与自己模样相似还是一母同胞的妹妹,陶黛醋意打翻,直言道:“你为什么不死在外边?”
小九缓缓的说:“托姐姐福,妹妹在宫外过的甚好。”
陶黛冷言冷语道:“甚好?没被抓去某个土豪家做小老婆?”
终于将小九惹恼,回击道:“如果妹妹没记错,姐姐也早过及髻之年了,为何现在还待字闺中?”
陶黛大小喜欢席瑶的事全盛宇城的人都不知道,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陶黛立刻柳眉倒竖,瞪大杏子眼,指着小九道:“你等着,我去告诉父皇!”
小九微微行了一个礼,便拉着阿拾来到无比熟悉的宫殿,殿中一切如旧,就连桌凳都还照着原来的样子摆放。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步履蹒跚的慈祥妇人,见着小九便长跪不起。
这位夫人便是小九的乳母,乳母见昔日孩童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由得泪眼婆娑。
“老奴终于把殿下等回来了!”
当年身为万贵妃宫中女婢于氏被人诬陷偷盗东西,按律当剁去双手,逐出宫门,被偶然得知此事的皇后也就是小九的生母救下,洗白冤屈,又让她来宫中照看一双不懂人事的女儿。
于氏感念皇后救命之恩,投桃报李,尽心尽力照看两位千娇万贵的公主殿下。后来稍微懂事些的时候,陶黛嫌弃于氏相貌丑陋,怕长大后会长得像她那般丑,不顾皇后斥责央着皇帝另换了他人。
小九亦平膝跪在于氏面前,摸着左脸颊那道熟悉的刀疤,道:“整座皇宫也就只有于妈妈您肯等玉儿了。”
于氏擦去泪珠,哽咽道:“殿下回来是好事,老奴这就去备些酒菜,为您接风洗尘。”抬眼又见阿拾一脸懵懂无知,便问道:“这是?”
小九拉着阿拾道:“这是我在宫外认的姐妹阿拾。”
没见过大世面的阿拾愣在那里,于氏暖着她们两人冰凉的手,道:“老奴日夜害怕殿下在宫外受委屈,但见阿拾天真烂漫,想来殿下的日子也不会苦到哪儿去。”
小九苦笑道:“是没吃什么苦。”
……
白日刚刚融化的冰雪一到夜间又重新凝结成冰,小九扶着阿拾提着宫灯一步一小心的往昭阳宫走去。
昭阳宫依旧老模样,牌匾上的行书还是三岁生辰时父皇亲题。母后驾鹤西去之后,昭阳宫一直传闻三更时分有鬼哭狼嚎声,因此现在除却相互搀扶的两人,就连侍卫也无一个。
吹熄灯笼,重陷黑暗。
小九跪在地上磕了一个长长的头,依稀见母后一边斥责自己不该学男孩子爬树,一边温柔的往受伤的膝盖上药。
母后临死时强撑着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活着,所以被强盗掠走后不管经历何种屈辱难堪,小九都咬着牙撑了过来。
直到那日在桂花林中自己深信不疑托付终生的霍小七抱着别人生的孩子,身旁贤惠妻子替他掸去落花时,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肚子剧烈疼痛时,小九好像想起了遇见霍小七之前的事,只是往事糜费,不堪回首。
小九又深深拜下,对同样跪在身后的阿拾说道:“今天咱们刚下轿就遇见的那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极得父皇宠爱,性子泼辣,今天我又出言得罪了她,愿母后在天之灵看见我们姐妹不和不要生气。”
阿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小九起身往玉宁殿走去,边走边说道:“在这宫中表面上人人和睦,实际想的啥谁都不知道。你又不知这里头的规矩,要不我明天托席瑶哥哥把你送出?”
宫中冷箭暗箭数不胜数,阿拾心思克纯,在这高高的围墙里小九就连自己都难保住,更何况半点心机也无的阿拾?再说自己与大理寺卿那点事早晚被朝中那群老腐朽们扒出来,到时候后果如何小九也不知道,或许会像处死母后那样,一杯毒酒,一根白绫。
这次回宫本就是以卵击石,不说朝中,单说宫中那些整天闲的没事八卦私事的宫女太监都足以积毁销骨。
小九不求别的,只为报孩儿亡命之仇!
但绝不能把阿拾牵扯进来,她家里还有等待她回去的父母与弟弟呢!
阿拾却慌忙道:“姑娘不要撵我出去!”
小九叹气道:“跟着我有什么好?”
阿拾道:“阿拾家里穷,养不起我们兄妹两人,倘若姑娘把我送出去,又会被我爹爹卖掉。姑娘,您就收留我吧!”
阿拾哭的一把鼻涕,小九的叹气声也越来越重,抬眼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子,默默问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阿拾既不愿走,小九又怕她不懂规矩闯祸,便让乳母于氏帮忙照看,日夜形影不离。
回宫后第二天,老皇帝才摆驾玉宁殿,见了这个消失近十年的女儿。小九性子随先皇后,老皇帝在她极小时喜欢她胜过陶黛,后来小九脾气愈发顽劣,便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与结发妻子一样固执的女儿,反而更喜欢张扬的陶黛。
父女两人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再没话题可聊,老皇帝便被陈公公扶着去万贵妃宫中歇息。
呼呼啦啦一大片的人顿时离开玉宁殿,小九望着淹没在宫女侍卫中的身影,不由冷笑。
她与这个名义上的爹实在无话可谈,且不说近十年隔阂,单是赐死先皇后这一条就足以把父女两人推开。
回宫的半个月里,除了陶黛偶尔来叫嚣找事,还算安宁。小九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便也放缓下来专心养身体。
这一日,阳光灿烂,一身锦缎红梅的小九领着阿拾去御花园看凌寒独自开的红梅。
这片红梅自先祖建国时便有,因此梅花株株高大,枝条遒劲,开出的红梅也是艳丽如火,开花早谢花晚,花期奇长。
看见红梅小九想起了那位常穿红衣的秦潇,便拿过于氏手中剪刀,亲自选了几枝弯曲苍劲,花团锦簇的梅枝剪了,抱在怀里,正琢磨着让谁带出宫才好。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把“瑶台月下”四字改成白雪红梅就正好。”朗朗男声从梅林深处传来。
于氏接过梅枝,拉着阿拾退下。
小九转身去寻人时,只见纪尧一身白锦衣袍罩着深色大氅从红梅中慢慢走来,红梅枝轻轻刮擦着白玉冠。
小九不想见故人,转身便要走,却听身后那人失望道:“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么一句话,怎么样也得给个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