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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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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的学校旁有一个教堂,听说是一个有钱人捐建的,虽然占地面积很小,但气质还是挺足的。华美的碎玻璃窗和天使雕像,走进去像进了一个小型巴黎圣母院。
教堂里只有一个闲散的神职员,每天都很闲,因为这里只有几个美术生会来画风景和雕像。
我是不信神的,但我爷爷是忠实的基督教信仰者,每天都要我在放学后进教堂里祈祷一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我发现教堂里多出了一个奇特的人。
有一个穿着围裙的妇女跪在教堂前祈祷,她的年纪很大,把塑料袋装的豆腐放在一旁,身上还粘着菜叶子,浑身都带着一股世俗烟尘的气息,和华美的教堂格格不入。
按理说,这样的女人大多信教也是信佛,而不是西方的基督教,但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信教嘛就是为了安心,只要不过分不伤害别人,信什么都无所谓。
女人见到我进来了,一脸热情地笑,嘴里的话也带着方言口音,她问:“小姑娘,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字怎么读啊?”
她似乎买了一本圣经,不过是中英文双译,字还很小,对于正常人来说确实难懂,不过圣经这东西我听到耳朵磨茧,还是挺懂的,便给她讲上一二。
妇女听着,不时问一下书上的字怎么读,因为很多都是常见字,我忍不住问了一下原因。
她说:“不好意思啊,我只读过初中,这么多年都忘勒。”
闻言,我看着她有些苍老的面容,开始揣测她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祈祷。
中国人什么都会信一点,并且做什么都会希望神来帮忙,看她这么大年纪,应该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
前些天我看过一篇报道说有一家人为了儿子高考,每天烧香拜佛花了十几万块,或许也是同样的理由?
妇女是个很热情的人,每天等我过来讲圣经后,就会送我一点吃的,她煮的金鱼馄饨特别好吃,我一天吃不到就嘴馋。
有的时候我会和她聊天,她似乎很骄傲自己的儿子,恨不得夸出花来,而且她还会很多东西。
还有一次我想要给爸妈织围巾,她就手把手的教我,还会变化很多花纹,我拆了五六来遍才弄好,她也没急,乐呵呵地鼓励我。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尽管年龄相差很大,我也愿意和她聊天。
突然有一天,妇女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嘴角带着淤青。
我问她为什么,她勉强笑笑说:“没事没事,就是我丈夫不希望我太晚回去。”
又过了几天,她的腿受伤了,一瘸一拐迈入教堂,照常开始祈祷。
我说:“受伤就别来了吧,好好休息。”
妇女说:“我听说祈祷要持久,不来效果断了怎么办?”
她说得好像祈祷是吃药一样,有点好笑。但我看着她衣服下不经意露出的青紫,心一紧,问出了自己埋藏许久的事。
“那……你每天在祈祷什么?”
“我祈祷,”妇女的眼神有几分麻木,“我的丈夫不要……再打我。”
我愣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泪水酝酿在眼中,她的手指甲有几根半弯了,手上皮肤粗糙地像被什么腐蚀过,满是沧桑。
妇女经常被打。
她说,自己打碎盘子会被打,整理房间把东西弄错位置会被打,甚至什么都没做,对方生气后进门就扇她巴掌。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孩子这么大了,自己也那么老了,不能再婚,妇女自己只是中学学历,找不到工作,只能忍着。
但这样的日子太苦了,她甚至发现丈夫在外有了别的女人,绝望中,她也不知道干什么,只是希望做一些什么,所以来到了教堂。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痛苦太沉重了,即便我现在还未成年,也能从露出的冰山一角中感受到难受。
我有些不敢去教堂了,我害怕看见那个跪在教堂的妇女,因为我帮不了她就不了她,就好像看见一个陷入泥潭的人,用尽全力也没有可能拉她上来。
过了很久,妇女不再来教堂了,听人说她丈夫失手把她打成了重伤,得了很严重的病,丈夫送进了监狱,她躺进了医院。
可医院费用太贵了,病床前无孝子,他的儿子把她送回了家,想让她活活熬死。
妇女的病很严重,每天都在疼,疼到受不了,一天晚上她爬到窗口,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我听完这些事后整个人恍恍惚惚,一天放学后不由自主地来到教堂中。
我坐在她曾经坐的位置,感受着碎玻璃窗的光折射在面上,我的旁边是她留下的圣经书。
这本书从新印的模样直到现在全是毛角边,我甚至能回忆她眯着眼睛,努力识字的模样。
现在,这个教堂再也没了那股淡淡的世俗味,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在里内回荡。
也正是那次去教堂后,我彻底确信了。
确信,这世上没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