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碑前三恹

62、第六十一章 崩溃世界

　　昨晚的地震在第二天中午才登上新闻。

　　不少人在底下评论，表示昨晚的震感强烈，只是比起一般的地震，昨天的更像是千万人一同踏在地面上传来的共感。

　　有人看到这条时，放上自己拍的拍照：我家住在北区机场附近，昨天突然好多人来机场这边，震感非常明显，我估计就是这些人震出来的。

　　【人可以震出这么大的声音？开玩笑吧，我觉得就是地震。】

　　【问题地震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感觉到吧？图上是中心城市北区飞机场，我家不在一线，但昨晚的地震我都感觉到了。】

　　【政府还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我感觉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让我想起一年前的EM事件。】

　　【楼上的你还别说，你这么一提我感觉是有点像……】

　　【这都能扯到病毒？你们也太牛逼了吧。】

　　评论区你一句我一句，不过多时就有了几百条评论。

　　【你们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吗？以前我们评论新闻，评论都上千，现在达到一千条都很困难。】

　　【说到这个……我隔壁邻居以前是个网民，天天刷手机上网，一天没手机都不行。可是我最近看他他都没拿手机，脸上却挂着笑。昨天我刚睡下，就感觉到震感，还没回神，就听见邻居家门砰得一下打开，我开门去看时，他已经冲下去……那个奔跑速度，就跟猎豹一样。后来震感没了，我缩在床上，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没多久他房间里就传来很凄厉的惨叫。】

　　【惨叫？！我弟弟昨天大半夜跑出去然后回来时也有这种症状！】

　　【也？我，我妈妈也是！天哪，我怕死了，就看到她突然跑出去，鞋都没穿，疯疯癫癫的就出门了，我拉都拉不住！回来后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变得很沉默，后来我守在她床边，看她睡着了正准备起来，就看见她像是做了噩梦，疯狂大叫，叫声尖锐刺耳，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去看医生吧？】

　　【没用的。】一个评论跟上，【我父亲就是这样，有你们说的所有症状。他昨天也出去了……明明身体不行，一天都躺在床上的那种，结果昨天晚上突然变得很精神。回来后，他没像以往那样大叫，就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但我看他神色，就像是看到很恐怖的东西。我问他，他不跟我说话……我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不知道什么问题。】

　　【然后我带他出医院时，看到一个医生蹲在角落里，脸上带笑，眼神呆滞……】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还能撑多久。】

　　【网友们，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正常人了。】

　　Z国政府机构内不少人出现这样的症状。昨夜的震动牵连出不少人，这些人平时在岗位上工作认真，可近几个月猛地出现痴愣神态，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身处自我世界里，有时候盯着天花板或是地面会突然笑出声。

　　政府原本想裁掉这些人，不曾想昨晚一过，这些人就变了张脸，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表情狰狞，一会儿死死扒着人，就像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恐慌的情绪蔓延在大厦内，处于机关大楼内的曹局想联系新生那边的人，却发现电话根本打不通。他独自开车前往新生，发现里面一片狼藉，一大半科研者都出现网上说的症状。

　　“敬曼……柯岩……”窗边还靠着一个科研者，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仅嘴巴一开一合说着话，“敬曼……柯岩……陆辉……”

　　曹局脚步一顿，他目光落在科研者的名牌上，发现上面刻着陆辉二字。

　　疯了，全疯了。

　　曹局步伐从慢至快，活像屁股后面跟着一只鬼，疯狂窜入自己停在门口的车，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直接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人行横道上，红绿灯交换。前方绿灯亮起时，曹局发现前面的车一动不动。直行的长队上，没有一个人按铃提示前面的人，所有人都僵在马路上，死死踩着刹车。

　　斑马线上，行人们双腿跨开的距离短到不超过一厘米。他们的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身上还喷着浓香水，风过时，传来阵阵香水味。

　　曹局吸了吸鼻子，打了一个喷嚏。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看着转为红灯的指示灯，往窗外啐了一口，“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他。

　　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了场默剧，寂静到崩溃。曹局看着一张张恐怖的面容，神色从愤怒转为害怕。他的手按在喇叭上，掌心才接触按钮没多久，前方的红灯就跳了绿。

　　车辆没有挪动，他忍不住要按喇叭，一股香水再次钻入鼻尖。他猛地侧头，看见有个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车边，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啊！！”曹局尖叫一声，他像是被一双手拽入了一个黑皮袋内，再醒来时，已成为这群僵硬司机中的一员。

　　【南大街出现车辆连环撞事故，现场拨打120无人抢救。】

　　【秩序被打乱，谁来做那个引导者？！】

　　【科研室全部停止工作，科研者难逃幸免！】

　　【政府至今未作回应。】

　　【网上评论数量锐减，医院、学校、办公大楼内空无一人。】

　　【政府面临奔溃。】

　　孟初站在天台上，大风吹拂过他的脸庞，乱了那一头黑发。他迎着风站立，神色冰冷垂眸间神态如神祗高高在上无悲无喜。

　　远方，灵圣新建的新生科研室灰蒙蒙一片，以往严密看守的大门前没有保安的影子。常年关闭的实验室大门现在随意敞开，如入无人之境。

　　Y国那边已经彻底沦陷，自顾不暇。而Z国，这些曾经感染过噩梦的人，只会比Y国的人更加痛苦。

　　“研制解药啊……”孟初笑声越来越大，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猫着腰看着这片世界，笑声讽刺眉眼倨傲，“继续破译啊……这样就失败了，不觉得太可笑吗？”

　　“我什么都没有，还怕你们针对吗？”笑声戛然而止。他冷着脸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内心生出一抹悲凉之情，“什么都没有了……”

　　叹声消失在风声中。孟初起身站在天台的边缘上，企图穿过大楼眺望远方的海。

　　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吗？

　　孟初闭上眼，眼前一片黑色——失去了视觉，看到的世界又有何不同呢？

　　世人皆蝼蚁，可他的爱人死于这些蝼蚁之手。

　　一千年前，他无数次堕入梦境，穿梭在时光之中，演绎着他们定下的剧本，寻找着独属于他的男主角。

　　火海吞噬整座孤岛，唯有他被爱人小心放入水族箱内，沉入大海。

　　亦是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愿意睁眼看看这个令他痛恨的世界。

　　孟初睁开眼，他伸出手，看着掌心内四散的幽蓝色火焰，看着最后一块纯净的土地被黑暗吃掉。

　　街巷在他的眼前蔓延，数据穿过层层坚壁，撞入身处R.C.B地下科研室的秦拓脑内。

　　正在同林助理交谈对接的秦拓瞳孔猛地一缩，他大幅度地侧身，准确捕获到孟初停留的位置。

　　“98%……”他喃喃着，看着角落里那个差一步就满的进度条，浑身发抖。

　　林助理握住秦拓的手，他第一次在行为上逾越，可一向警惕的秦拓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救救他。”脑海内第二颗心脏的声音与现在的林助理相撞。秦拓蓦地抬头，对上突然泪流满面的林助理的眼睛，“是你……”

　　“救救他。”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骨头捏碎。秦拓低下头看着那双青筋暴起的手，悲叹一声后苦笑道，“还来得及吗？”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被我拯救。”

　　林助理的手在秦拓这句话落下的那刻僵硬。他怀揣着绝望，以背离希望的速度，解除了对秦拓的禁锢，绝望的消失在空气中。

　　秦拓注视着他，看着他捂着头晕晕乎乎的还要对自己道歉，“抱歉，秦先生，刚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没事。”秦拓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如磨砂纸。他撑着实验桌维持着平衡，过了半晌才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题，“我准备的东西可以送过去了，这两天我会带他去那边。”

　　“是。”林助理有些奇怪地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对不起，秦先生，我为什么会……哭。”

　　“没为什么。”秦拓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有时候……想哭就哭了吧。”说完这话，他偏过头，看着倚在墙旁边未来得及整理的两个行李箱出神。

　　“秦先生？”

　　“我出去一趟。”秦拓深呼吸一口，扣上衬衫上的风纪扣后，走出了地下室。

　　他迎着热意，走在炙热的铁板上，穿过停止不动的车辆，跃过面部凹陷濒临死亡的人类，来到孟初所在的那幢大楼，拨通电话，“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