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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情丝罥挂(三) ...
隆隆的雷声击打着屋顶的石瓦,暴雨扑袭在窗上,摇得室内唯一亮着的那盏烛火随着窗棂摇曳不止。
苏蝉凝视着昏黄的灯焰,狂风刮过这幢寺庙年迈腐朽的木头时发出的嚎声活像是有个女人正被谋杀一样。
一阵喑哑的雷鸣忽然闯进这间狭窄的格室,仿佛在苏蝉的心脏上狠狠地敲了一击。他抖嗦了下,冰冷的镜影再次藤蔓似的伸进他的胃里,一个接一个,从黑暗中伸出的苍白的手,犹如呼啸的锋刃斩断了他的头发。
“阿刈,”苏蝉看向沉默不语的男孩,“你曾经害怕过什么吗?”
阿刈从格室的深暗处收回视线,目光从苏蝉身上扫过。
“害怕是件很好的事。”他说。
“你在开玩笑吧?”苏蝉哑然失笑。
“若是感受不到这些,岂非更可怕?”阿刈的声音在嘈杂的风压中平静如常,“恐惧让我们生存,如果不害怕,就是在拒绝死的同时拒绝了生。”
苏蝉蜷进屈起的双膝间,缩成一个球状:“说实话,我一直以来运气都算不错,但自从进了月老祠后,就好像被谁分走了一部分幸运一样,频频出差错。”
一入祠就遇到莫名针对他的人,在森林里迷路险些丢掉性命,还错拿了地狱难度的绢轴,他三百年来的霉运似乎都赶集似的聚中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他碰上这些倒霉事?
“有的时候,”阿刈忽然开口,“一件事的好坏,取决于你选择怎么看待它。”
“你永远不会在森林里迷路,如果你永远不到森林里去。但是那样的话,你永远都无法看到林中的风景。”
苏蝉想起母亲临别时说的话,好笑地横了男孩一眼:“你怎么跟我娘似的?说的话都这么像。”
不过,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林中的镜阵了——
他忍不住开口道:“你在河边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声音吗?”
阿刈摇了摇脑袋,苏蝉便开始讲起河边听到的隆响——奇怪,那些在明聆面前无法说出的话此刻像抑制不住的流水一样涌了出来。他的声音下伏着细微而隐约的恐惧,但不知何时,有一股温暖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他便不会再发抖。
阿刈始终握着他的手,安静地在一边听着,即使在他颤抖着讲完后,也没有嘲笑他的懦弱。
没事的。男孩说,害怕是人之常情,如果用其他的东西来替代它的存在,那恐惧也不足为道。
苏蝉忍不住摁上腰间系挂的囊袋,阿刈的视线也随之落到那腰袋上。
柔软的革面上盛放着三瓣蜷曲的藤蔓似的花纹,它们在末端纽结纠缠,其余的部分则像火焰的赤花般旋转绽开。
尾巴?还是羽毛?
苏蝉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摇了摇头:“是松叶。”
“鸣禽笼有一大片名叫扭叶松的树木,为了存活下去,他们必须被火烧死,然后,他们的种子会从灰烬中冒出,浴火重生。”
那阵火似乎烧入了苏蝉心中,令力气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当太阳从鸣禽笼的地底下升起时,会把东山上的松林照得一片通红,那时,整座大地和群山都被笼罩在蜜样的光芒之中,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
“鸣禽笼没有冬天,所以那儿的金银花藤永不枯萎,在藤蔓纠绕着的庭院里,繁茂的藤萝一直受着太阳的煦养,但当天空点缀在万寿鶲的羽翼上时,却如同闪烁的雪片落在暗中蓝色的宝石上——”
话语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奔流而出,仿佛一线希望的蛛丝拉住苏蝉的身体。
他又感觉到了,千万种花香的山风和弥散着肥沃的土壤气息,蜂鸟的翠羽绕着红花的树梢闪烁,如陀螺般哼鸣作响。春日的暖阳总是熏得他昏昏欲睡,那些绒毛微微炸开的幼雏也总爱往他微红的头发里钻腾、休憩。
由于玉虫姬做饭实在是差劲,他总趁着饭点逃走,留下藤枝在身后的炉子里烤得噼啪作响,去找自己的存粮。烤肉的香味混着鲜花的气息飘散在空中,甜熟水果的汁液在手腕上留下晶晶亮的痕迹,仿佛大热天里饮下的第一口冰酒,光是闻闻都会醉倒。
月老祠很安静,鸣禽笼却总是吵闹,鸟儿们终日在枝间嘹亮鸣啾。整座森林都散发着强烈而新鲜的气味,晶莹的树脂从树皮上分泌出来,像金黄的琥珀一样在粗壮的枝间闪闪发光。日光下,树枝总显得生气蓬勃,抚过时会在掌中留下光滑的纹路,不似月老祠中的那些枯槁。
还有纠结的羽毛、翎根缠在头发里的气味,鸟粪蛋的气味,既潮湿且散发着臭气,好的气味、坏的气味——他不顾一切地诉说,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无法停歇的奔流。这些回忆,这些声音,似乎能够穿越一切的黑暗,渐渐填补他心中空虚的恐惧,将他拉扯、领回来。
他恨不得一直说到声音嘶哑,但他渐渐停了下来,看向阿刈:“抱歉,我太多话了,也许正像明昴说的那样——我只是个混吃混喝的不成器的地仙,既无神仙之才,也无神仙之分,不悟大道,止于小成。”
阿刈摇了摇头。
“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苏蝉的脸微微发烫:“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喜欢些什么?喜欢到什么地方去?”
阿刈淡淡道:“我从未离开过月老祠。”
苏蝉不知道那一瞬间掠过他心头的是什么,但那令他感到疼痛。
他一骨碌爬起来,双手回握住阿刈,柔声道:“这还真是巧,我也没怎么离开过我的家乡,但现在,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月老祠。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从鸣禽笼开始,我会给你指点最好的泉水,带你去摘浆果、捉鱼,打很多的藤枝。我会带你到长着野柰子的地方;用手指给你掘出落花生来,我会把蓝松鸦的窝指给你看,我会把一丛丛的榛果献给你,我愿意从岩石上为你捉下颤颤发抖的雏鸟——①”
苏蝉直直地望进阿刈的眼里。
“我所有的并不多,但我愿意把我的世界分一半给你。”
阿刈偏头看着苏蝉,看见他有点害羞地笑,昏暗中的鼻子小小地皱起,牙齿反射出微光,烛火的晕圈在伐柯人的身后扩大,男孩像块金红色的琥珀,在黑暗的房里发着光。
一切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一声巨响在阿刈的身体里剧烈爆炸,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死亡冰冷的双手正穿过自己的胸膛。然后,像是隆隆作响的雷声反复冲刷、回荡,奇怪的是,它听起来那么柔和,又难以逃避。
直到很多年以后,阿刈始终记得这一刻,他仍会记得所有的防备都被这男孩的一眼一股脑儿扫空,一时间,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面前这个男孩,还有他直刺入自己灵魂的燃烧的双眸。他会记得它们在那一霎攫住自己心房时的震颤,即使日后渐行渐远,即使每一次记起时,都感觉是在死去一点点。
但现在,阿刈凝视着他,慢慢地伸出手抓住苏蝉的肩,两人的脸凑得极近,近到眼里除了彼此什么都看不见。
苏蝉的心脏剧烈鼓动着,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像这样一起待在黑暗的寝室里,以及突如其来的靠近,令他感到一丝熟悉的危险。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血砰砰地直往头上涌。
阿刈知晓自己靠得太近了,但他无法停止。他的手穿过苏蝉的红发,顺着他的骨骼勾住他的后脑,在苏蝉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指尖抚上那道穿过眉毛的花枝般的伤疤,淡淡的殷红有如落入泥土中被碾烂的花瓣。
男孩沿着疤痕轻微按压:“我从没有机会问过你,这个是怎么来的?”
苏蝉的脸色白了下,似是有些抗拒受伤时记忆的回袭。
“鸣禽笼……有一些十分稀有的灵禽,它们的灵肉与鲜血万中难求。有次,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为了保护珍禽,我受了伤,从高空掉了下来——砍在脸上的那一刀挺深,幸好眼睛保住了。”
他仰起头,顶部的平闇上隐隐约约闪过屋外炽电的雷光,恰如那时刺入他肌肤的寒光。
有液体从那人脸上滑落,滴在苏蝉的唇锋间,冰凉。
——对不起,我该早点到的……要是我能再快一些,就能赶到了——
他不记得那人的脸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左眼实在太疼了,活像有一把斧头猛地砍进了他的头颅,令皮肤之下的骨骼都燃烧起来。他看到赤色的血珠飞离自己的脸,在空中迅速地浮远开去——坠落,永没有尽头的坠落——他听见女人的喊叫,沾着红雾的面庞一闪而过,想要抓住他的手,但他们的指尖错开了。
吹拂在他嘴唇上的温暖气息把他拉回了现实,阿刈扶着他的脸侧,眼底亮起零星的火花:“你为什么想让我离开月老祠?”
苏蝉奇怪地歪了歪头:“难道你想一直留在月老祠?像月老那样?”
少年人的脸上蓦地闪过一道阴影,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但那绝不是任何值得欣喜的表情。这微弱的神情转瞬即逝,却没逃过苏蝉的眼睛。
“你很讨厌月老大人吗?”苏蝉斟酌地问道。在他看来,月老性格怪是怪了点,却会为了缓解他刺青的疼痛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
短暂的沉默后,阿刈垂下眼睫,离远了些,长长的睫毛在烛火映着的脸颊上投下阴翳。
“如果你提前知道了一个人的命运,并且知晓他接下来的人生中会有很悲惨的事情发生,你会怎么做?”
苏蝉不大明白阿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想了想,说道:“我会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阻止?”
苏蝉答不上来,只道:“我会想办法的。”
阿刈轻笑了声:“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间徘徊②。如果有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呢?你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可是——苏蝉还想说些什么,阿刈却忽地面色一凛。
他猝不及防地朝他扑来,将他整个人撞倒在地。
在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一瞬间,苏蝉忽然瞅见刚才还空荡荡的平闇上,有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①改自《暴风雨》
②此句出自叔本华
做任务和谈恋爱两手抓的红线童子才是好红线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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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情丝罥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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