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若*

1、完结章

　　戏梦 BY：乐莼

　　一 [无法编织这样没有爱夜晚，一切只是逢场作戏，即使累了，也不再有人允许自己休息。]

　　零点零一分，我告诉自己，就当是宠自己一回。最后一次想你。过了今夜，我将把你驱逐出回忆。但在这初春的半夜里，我却无法编织一个没有爱的夜晚，一切只是逢场作戏，即使累了，也不再有人允许自己休息。

　　相遇是伤，相聚是伤，离别是伤，而你是我伤口上生出的花。

　　纠缠是错，暧昧是错。心动是错。而你心动心痛却与我无关。

　　因为爱你，我一次次用心呼唤着你，因为爱你，我一次次忘了自尊等待着你。因为爱你，我最终忘了自己。而终于有一天，你把曾经说过的情话，曾经记下的爱语，改名换姓。

　　“安寻。我要和苡荍在一起了。我们......”

　　我其实应该庆幸的，是你亲口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而不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秘密。虽然这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许远......陪我演完最后的一出戏吧......”我只是淡淡的叹息，然后离开。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太了解你。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要感到内疚，我折断的翅膀如同我破碎的心，滴着殷殷鲜血。上帝在天堂里冷冷的注视着我，没有微笑。我在问自己，我准备好了吗？我没有，我知道无论给我多久的时间，我也不能为自己所要承受的痛苦做好完全的准备。

　　二 [这场戏，如果我是主角，是不是已经离题。]

　　“action！”

　　抬眼看镜中的面孔，花了的妆，痴痴的眼，疲倦的神色。镜中的女子如此陌生。

　　有人推门而入，竟是许远。

　　四目镜中相对，他僵硬的脸上瞬时漾起灿烂的笑容，“就说怎么不见了，原来在这里偷懒。”我微笑的看着他。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皱眉，强笑，“看来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啊，我得过去了。”

　　他转身的一瞬间，我拉住他的手。

　　他挑眉，询问的眼神。

　　我凄绝的笑，“许远，如果我不小心爱上了你，该怎么办？”

　　他全身一僵。一阵沉默。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哈哈哈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大笑，“安寻，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你想吓死我啊！”

　　我也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好玩么？”

　　“好玩！好玩！”他胡乱地点头，落荒而逃。

　　门关上了。

　　我笑着回头，镜子里的女子，朱唇粉面，灿若春花。

　　我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戏子。

　　不愧是戏子。

　　我笑着泪流满面。

　　听着社长满意的喊了‘卡’。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那句话，我只是一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眼泪。

　　这是我写的剧本。名字就叫做《戏梦》。在那个初春的半夜里突如其来的灵感。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下，树影斑驳。我仰头望月，依稀仿佛看到了他从前青涩的笑脸。他侧光站着，一头乱发跳跃着金色的光泽，一双黑眸璀璨如星。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抱着吉他唱着。

　　“爱在灿烂里飞扬，却在最荒凉落下。我现在的心情，不想，让人知道。
　　我回不到昨天，去擦你的眼泪，若时间能后退，世上就没有抱歉。
　　我回不到昨天，去完成那永远，在我们结束爱之前。”

　　泪水毫无预兆地爬了满脸。

　　“安寻，想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社长满脸笑容的拍拍我的肩膀。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习惯性的勾起一个微笑，回答。

　　“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我们下个礼拜活动日再继续！保持状态啊！剧本写得很不错！”看着社长步伐轻快的离开，我慢慢垂下了眼帘。侧过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侧光而坐。黄昏的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一如初见时的英俊，只是眉梢眼角染了些许愁绪。
　　他变了些，又没变些。两年，实在不算长。却已经足够人改变。

　　我眯眼望向窗外。

　　春光正好。

　　三 [我们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重复演出的戏。]

　　我叫安寻。A中有名的戏剧天才。曾以自己自编自演的剧本《梦中森林》轰动全校。现任戏剧社副社长，社长小出明日，中日混血儿，对八点档的肥皂剧有着特别的偏爱，曾经改编拍摄一部三流言情小说，居然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也因此当上了戏剧社社长。

　　同样是戏剧社砥柱的许远。则是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因为相貌英俊，举止优雅，谈吐不俗而颇受追捧。

　　我和许远的故事很简单，一对校园风云人物的结合，看起来十分顺利成章，出双入对，也十分般配。

　　至于张苡荍，则是合唱队的领唱，原本因为崇拜‘安寻’而时常光临戏剧社的排练，最后却和许远结成了一对。

　　其实算是个很三流的情节，但是真实往往比小说更有戏剧性。

　　那个初春的季节，我告别了伴随我两年的感情。这感觉有些微妙。我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它，或许除了伤感，也有一丝释然。

　　许远和张苡荍正式开始交往，但他们却没有如当初我们一般得到大家的认可，看起来并不太是相配的一对。许远后来便退社了。小出社长总想从我口中探听一些更为详细的感情经历，以便编出更加恶俗的剧本，来弥补他失去了戏剧社砥柱的缺憾。我从来只是笑笑不做过多的回答。
　　后来，小出社长看上了一个同年级的少年，叫做卫亚。很陌生的名字，十几年来从未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原以为只是个剧本写的不错的人，为了暂时顶替许远的离开而已，但小出却对他赞不绝口。

　　于是我依旧在那个初春的季节，认识了卫亚。

　　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我只能这么说。身材清瘦，面容俊秀，气质优雅，应该算是比较受欢迎的类型才对，不知为何从没听过他的名字。

　　“这是一部好戏。台词很美很美，舞台和观众的关系很奇特，音乐也很好听，两个另身、四个弥雅等形式设计难为想来……”

　　“尤其中心讽刺很是独特：我们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重复演出的戏。”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过是周而复始对不同的对象所说的相同的台词；自以为恋爱中的人们，不过是努力排练、力图钻研每一句爱的告白如何以最淋漓尽致的方式进行表现的敬业演员。被叫做卫亚的少年，眼底总藏着淡淡的温柔。他在戏剧上的确很有天赋。

　　“呵，也许这是一部好戏……也许这部戏会很受欢迎……但。这部戏的核心太小了。”我微微一笑，抿了一口咖啡。

　　“爱情，这个主题太小了。尽管爱情是个很美的女神，但毕竟已经被碰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已经没什么气质。”我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嘴角慢慢漾开笑意。

　　“呵。爱情本来就是剧本里永不褪色的主题。”卫亚也轻轻的笑开。

　　“唔。我听小出夸你写的剧本很棒！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我放下杯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卫亚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羞涩，转瞬却又消失，“好。”

　　四 [梦的十四行诗。]

　　卫亚的剧本叫做《梦的十四行诗》。

　　你昨晚梦见阳光了吗？

　　女主角的声音徊绕在酣睡的梦境中，那一声声“你昨晚梦见阳光了吗”在睡梦中变得诡异起来，我从没有阳光的噩梦中惊醒。

　　迷茫的冲出家门。我终于承认小出的夸赞是正确的，卫亚的剧本有着不可估计的力量，深入人心。就像是一个华丽的梦境，我在梦里游荡，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在一家饰品店里看见了用水彩画出来的阳光，是阳光，却不见太阳，店里的服务员在空调风声中瞌睡着，没有理会我在画作前的来回踱步，当我转身时，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蓝色的影子翩翩从柜台后飘来，她略微迟疑地站定，生硬地笑着说，“很久不见了。安寻。”在我面前，许远曾经甜美的女友欲发甜美，她的身上却已不见许远的印记。

　　我们像是故人一般东拉西扯地聊了许久，一直到再也找不出话题，她哽住喉咙尴尬地冲我微笑，向我伸出手，“拍张照吧！”正对着她，我在玻璃门前像个木偶一般笑着，相机视焦上宛若长上了眼睛，在苡荍的脸上闪烁不停——“咔嚓”，刺眼的闪光灯让我惊醒过来。恍若梦境。

　　临走时，她站在橱窗后对我招手，我发觉她的脸上长出了斑斑泪痕。

　　那个下午，我失落地在大街上来回走着，饰品店店名叫“梦中寻”，我只身一人在现实中走进“梦”里，走进梦里。

　　卫亚的剧本让我突然感到害怕。拉上窗帘挡住刺眼的阳光，害怕哪一段往事又一次虚幻地在我眼角浮现。

　　三天过后，我收到苡荍为我照的相片，轻轻用指甲化开了信封，照片中，我看见了许远的脸，在玻璃门后与我共同望着镜头，从容地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中。我感觉自己的手抖了起来，相片一抖便被抖下了阳台。面朝着我缓缓而落。

　　“卫亚。这部戏，让我来演……好吗。？”我轻轻的对面前的少年说。

　　“……荣幸之至。”卫亚的眼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五 [戏，是梦的最高境界，从一开始，就只应该站在梦里，不该误落凡尘。]

　　女主角孤儿般的声音空灵：“其实昨天我做了个梦，我去了他家，今天我就这样找到了。”

　　串行的樱园梦，挥手道别花香树香，我在儿漓里做了一个梦：明日的风飘雨絮，今日的奈香陶然，明日的once more。

　　还有，远处的樱园，我在梦中也做了一个梦：樱桃在桌上发了霉，最后一丝香气化成橘黄色，橙黄……淡黄……

　　像阳光的光点舞姿，梦里的我醒来，挥手告别。梦靥，儿漓里我醒来，挥手道别。童年。

　　我入戏太深。

　　那些遥远的回忆蒙着陈旧瓦屋顶上的炊烟，掺着苦而甘美的童年的梦，缭绕在我的记忆中。余韵悠长，化做我生命的一部分，鲜活的，清灵的在不远不近处隔着雾望着我……

　　“戏演人生，所以人生如戏。戏里戏外，都是人生，正所谓刀光剑影，静水流深都是江湖。剧情永远一样，不同的只是上台的演员而已。官场，商场，情场，战场，欢场，场场有戏，场场精彩，只不过舞台不同罢了。浮生若梦，亦真亦幻，所以人生也如梦。只不过，红楼一梦终成空罢了，但总归红尘有梦。戏梦人生，关键是活得自在。安寻，你可不要太钻牛角尖啊！不然在继许远走后戏剧社再少了你这个顶梁柱，我小出明日一定会被砍成小出昨日的……哈哈。”小出依旧还是三流言情剧里夸张的语气对白，我却像重新认识了相处两年的社长。虽然一直崇尚大俗大雅的情节，但小出看得却很清楚，戏梦人生，自在才最重要。所以即使经常被嘲笑剧情恶俗，小出却从没有想过放弃。我望着那敞开着的大门，若有所思。

　　“小出社长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这种自在的感觉真是让人羡慕。”卫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

　　“呵，是啊。不过，他是不会在意我们怎么看他的吧？呵呵。”我笑着打趣。“卫亚，你怎么会想到创作这样一个剧本？”

　　“……因为……一个人吧。”卫亚的眼神忽然深邃起来，我有些不敢直视。

　　“女孩？”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在意的样子。

　　“恩。女孩。”见我侧头看他，他微微一笑，“这部戏是为她而写，我只想让她知道，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喜欢了她很久。如果有一天她累了，回头看看，我一直在她身后。”

　　“……她。真是个幸福的人。”被这样的男孩子喜欢，真是件幸福的事。我这样想着。

　　“是吗？可是你的样子很不开心啊。”卫亚的眼里似乎融进一丝调皮的笑意。我却没有心情顾及。

　　“我哪有。我……”猛然抬起头来，却瞬间捕抓到了少年眼中的感情。带着微微的疼惜，和爱意。

　　卫亚的面容在我的生命里突然清晰起来。

　　我突然想起那个清瘦的身影，曾在我的梦中留下过深刻的痕迹。音，容，笑，貌。我们相遇时，正是一个绚烂的花季，而我却直到如今才恍然记起，原来这样一个名字，并不曾出现在我生命中，那个人，却早已刻入心底。

　　眼泪突然爬上我的脸。我落荒而逃。

　　六 [如果这是一场梦，请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卫亚凝视着我，问，“我曾经和许远谈过一次。”

　　我僵硬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哦？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直到毕业也不可能认识这位A中最受欢迎的‘王子’。”卫亚轻轻的笑笑，接着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放弃优秀的你而选择了不如你的张苡荍吗？”

　　我依然微笑，“呵呵，如果是我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我，爱是没有理由的。他爱她，所以他要负我。他也许还会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为了不让你太过伤心。呵呵，当然，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答案不是这个……”

　　“他说，因为你是戏剧天才。”卫亚没有微笑，轻轻地说。

　　“因为你太会演戏，所以太会伪装。他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实的你，也无法真正了解你的内心。你总是带着假面，千面，善变，让人无法触摸，所以他放弃了。他不想每天费尽心机的琢磨你的心思，研究怎样冲破你的假面看到你的真实感情。所以他选择了张苡荍。一个看起来比你需要呵护的人。”

　　“……”我愣愣的听着卫亚的话。

　　“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在一起......”卫亚的眸色逐渐加深，“你知道的，不是吗？许远一直爱的人都是你。”

　　我恍然一笑。是啊。许远的离开只是希望我幸福，他依旧在那扇玻璃窗之后淡然的看着我，看着我。

　　“呵……卫亚。即使这样，每天面对着充满伪装的我，你也愿意喜欢我吗。”手心有些濡湿。也许我有些紧张。许远的离开是因为爱，但他终究离开了我。或许我是在害怕被放弃的。

　　“安寻。我喜欢你。喜欢真实的你……”卫亚修长的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指尖触及到的是有别于自己的微凉温度，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喜欢真实的你，但我更心疼把自己伪装起来的你。”

　　我瞬间僵硬起来，直直的盯着他。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你决定不爱了，你决定不恨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卫亚突然低低地哼唱起来，“寻，如果可你，我想做你的快乐，做你的保护色，做你独一无二的卫亚。你……愿意吗。”

　　轻轻颤抖着，清晰的掌纹唯美地绽开了无数个黄昏，开启了另一个流年。

　　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美丽的让人心悸的脸，让人深深迷恋的眼神……

　　只有。悄悄地，转换一下角度，于是，掌心和掌心纹丝合缝，干燥的纹路紧紧贴合，延展出倾颜的娇丽。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轻轻咬着下唇。那是我所认为的，一生中最美丽的默契。

　　也许，就这样了吧。我轻轻叹气。

　　也许再过许多年，我会想起这样一个明媚的午后。一个叫卫亚的少年。

　　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天，曾被他的笑容灼伤了眼睛。

　　“如果这是一场梦，也请让我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