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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夕颜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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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他对自己的描述只是两年前那寥寥的几个字,虽然我从不让自己对他有任何容貌上的想象,唯一纵容自己的也就是在一些陌生城市的陌生的深夜里,枕着他轻缓的声频慢慢入睡时出现在梦里的那些旖旎的笑容,浸润着夜的栀子花样的芬芳。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在这家准五星宾馆门外并不明亮也不幽雅的灯光下,在两个城市间的多次擦身而过后,我给了他第一个不需用:)表示的真实的笑容。这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次对视,目光与目光的距离以飞奔着的速度无限地接近,又永远地距离着。那些由辉煌到黯淡,由期望到失望,由深信到不信的心情故事正重重叠叠地聚集,又重重叠叠地化开去。但所有的过程都只是往事,结局无比完美:我们从这里初遇,也将从这里永远地失去。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带着迟暮的伤怀?”
“夕颜,在《源氏物语》中是指一种萝卜花类的白色小花,它没有张扬的气质一如它的外观,但那种雪一般的令人心碎的清丽和易逝在故意和无心间成就了它另类的高傲。这是我喜欢的一类。”
其实我很少上这个BBS,每天9小时的工作时间和3小时的路程已足以让我放弃一切娱乐活动。仅有的一些帖子也是在公差的飞机上于航空期刊内的随手涂鸦。所以从没有人会在这里主动跟我聊天。我盯着那句问话10秒钟后才回复了第一条信息,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风”是他的名字。我喜欢一个字的网名,而“风”让我想到了一些记得的好天气。
我们都不是经常上网的人,又从不相约,但在BBS上相遇的频率之高常让我在屏幕前不自觉地微笑。他喜欢和我跟同样的帖子,观点却各不相同。他的文字散发着爱尔兰咖啡式的温情,对爱情的敏感和人性的宽容常让我怀疑“风”只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想象或一份理想。我一直是个戒心很重的人,不相信网络里那些用符号堆积的不需负任何责任的语言,坚持网络只是网络,如果下载到现实,不免无趣很多。我喜欢意外而不是设计的人生,而我认为风对我的注意也只是他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设计吧。
那时我已经和Leslie住在一起了,我们共用一台电脑,他有一次对我说:“让我和这个人聊一会,我会教他怎么在网上泡MM的。”我笑着把他推出门,告诉他这不是我最喜欢的网友,不需你放这么多的心在上面。Leslie就是这样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男孩,我们之间有着深深的信任,同时也知道不会有人比我们更适合对方的了。我们在一起五年,从高三开始早恋,大学四年一直稳定地发展着恋人关系。当同届的另外几段校园恋情都以走出校门为终结的时候,我们却已开始计划婚姻了。我知道我会嫁他的,因为我们彼此合适。正如我一直喜欢全智贤的那种长直发,可我小小的鹅蛋脸型最适合短卷发。我在大部分时间里的短发旁飞让我始终选择着遗憾但坚持着放弃。人的一生真正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机会好象很少,总有着这样那样的顾忌,而大部分的顾忌不是为自己。我就是这样一个为别人而活的人,所以我的人生很被动。我认为人生来就是为了死,相遇是为了分手,每一种开始都只是为了一个与之相背的结果。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电脑是用Leslie的钱买的。在金钱方面,他的母亲给了他很好的熏陶。他和大多数单身男孩子不同的是他很懂得自律,又会理财,对于婚前和婚后财产的知识尤其令我放心。他常说我口中说着赞美他的话,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不祥的理智,而理智是不可能给人带来温暖的。我对此的澄清也只是笑笑,我知道有时笑容也可以是寒冷的。我承认对于Lesilie,我没有过深刻的爱情,但对和他在一起时绝对的放松上了瘾。我们象两个两小无猜的玩伴,我不会仰头崇拜他,更无需小心地适应他。如果生活是个圆的话,我们已有了去尝试契合的弧度。我喜欢没有压力的生活。
第一次上网就是在这台电脑前。Leslie是网络老手,他早就学会用ICQ和NETMEETING和美国同学通话,网上银行的使用也已经得心应手,他对MUG的痴迷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帮我申请了我一生中第一个e-mail信箱,第二步便教我认识了什么是OICQ.我还记得第一个上来找我的人叫“水手”,城市写的是贵阳。那时我还不懂设定身份认证,所以他很容易地进入了我的陌生人栏。后来不断地有头像出现,自然那些小男孩式地无聊问话让我很快就把他们一一删除。后来我也认识了一些让我很有好感的网友,他们有文学基础,也有生活的感知,文字鲜活而深情。我一直认为深情的男人最迷人。但我始终没有网恋。以我浪漫而感性的性格,又处于上网半年的危险期内,我应该很容易坠入网恋的。我分析过也许最大的原因是我的身边有一个坏典型。我很佩服Lesilie的耐心,他可以同时和几个MM说“我很想你”,见过面的也不下10个,基本上都是女学生。他很阳光的外型和孩子般的性格很受小女生的欢迎。他曾自豪地说所有的见光死都是他让对方死了。泪儿说我太放纵自己的男人了,我对她说那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太信任他,二是不在乎他。泪儿摇摇头说希望是前者。没过多久Leslie就有了一个固定的网上女友,这次是一个音乐学院的女学生。他们每天都在网上约会,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女孩对他已有了十分的痴迷。后来他们见了面,并在见面后依然保持着这样亲密的聊天。Leslie从不瞒我,并对我说:“你放心,过一阵我就会换人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开放地有点另类了。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对和风的聊天变得越来越用心了,就象一个有心事的人喝酒很容易醉是一样的道理。
风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的生活也一直是顺畅而优越。他的自信让人不忍他受到任何的打击。他的文字有时阴柔有时阳刚,他说人生快乐而悠长,每一天都可能有意外,所以缘分无处不在;他说任意的两个人都可以成为朋友,只要他们真心地付出;他说爱情来的时候他会有预感,就象风雨前的蜻蜓,他渴望着用一场骤雨让我对他深信不疑。
我告诉他手机号的时候对他说只可用来发短消息,不许打电话给我。本质上我是个很保守的女孩,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交友。他不情愿地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谨守着他对我的保证。
第一次听到风的声音,是在我的语音信箱里。他说:“现在是凌晨一点,我猜你已经关机,所以才敢拨你的号码,但没想到会听到你的声音。我现在真的很紧张,所以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的声音是不是有些颤抖?我是风。”最后那三个字不禁让我想到一首歌名“我是风儿你是沙”,而此刻我的心也正是一首琼瑶的童话。
和风真正的通话发生在听到他留言的两个月后。那次是去广州参加当地政府为我们公司举办的招商会。刚下飞机便收到他的短消息:“你已经离我很近了,能不能问候你一下?”我告诉了他中国大酒店的电话和我的房间号。当我在子时推开房们的同时也听到了房内的电话铃声,我猜它一定响过很多次了。我看着那部白色的分机,知道那边是风。在听到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也确认了风在我生命里的真实性。
那天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也很紧张。我不知道和他聊了多久,四个小时还是五个小时,只觉得这不象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他说他想在今晚多了解我一点。我没有发现什么时候天亮的,也许因为房间里有遮光帘,也许是因为风的声音里总衬着一种背景,那里有很多星星,所以我猜风是我的夜空。
我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期待风会来广州看我,虽然我曾对他说过我上网的四大基本原则:不说真名,不通电话,不见面,不动心。但那时我开始发现有一些原则在风的面前已慢慢地消亡,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但正如我对风描述过自己,我有一场被动的人生,我从不为自己争取想要的,很多时候我都会与自己愿望相背地说一些话,我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信奉要不被人拒绝最好先拒绝别人。我不知道自己这种性格的成因是什么,因为泪儿常说我有足够的条件自信。
坐在白云机场新客站式的候机室里,我收到了风的短信:“我在机场大厅,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渴望我的目光有一次掠过你的脸庞,那样也算是一种相逢吧。”我发疯似地跑向安检处,隔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望向几十米外的风,心中想着那片星空还有他的话:这样也算是一种相逢。我的泪无声地唱着那首童话。
二
以后每一个陌生城市的夜晚,风都是我的天空,我们整晚整晚地聊天,直到曙光初现。他告诉了我以前的感情故事。他说有一个女孩离他而去,而他又离开了另一个女孩。如果他曾被一段感情伤到的话,那他又需对另一段感情负债。所以他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也许只有后来的那种了无牵挂的状态才能躲避这样的自我判断吧。我告诉他我身边有Leslie,我的命运已经定型,他说:“即使再过10年你都不需说这种话,没有人可以为自己的未来判刑,我不信命运,我只要你快乐。”我说:“网络让你成了我的夜空,却无法成为我另一半时间的天空。”他说:“我不是你,只要是值得的,我会做得很叛逆。我有种预感,这辈子我们会在一起,也许不是现在,也许是十年,廿年后,但一定会有一段时光是我们一起度过的。因为这二十多年来还没有一个女孩跟我说过那么多的话。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说:“这算是一种承诺吗?”他说:“如果这不算的话,那下面这一句一定算:我喜欢你。”我发现我四大原则的最后一条也已开始瓦解了,而我依然对此无能为力。风就象是我人生唯一的一个出口,无论我做怎样的路径选择,终将在这里和他聚合,并从这里走向来世。
时间象雪一样的融化,转眼到了叶落的季节。风还是每天给我打一个小时的电话和发几十条短消息。我就在月亮的阴晴圆缺中感受着心情的起落。我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风不再跟我联系了,我会不会受不了?所以我储存了他的很多条短信,好让我在未来没有他的日子里向自己证明他并不是我的幻觉。
这时我收到泪儿从加拿大发来的e-mail,她被公司派到那里培训半年。看来她在已经那里适应得很好,在mail的最后泪儿写到:“夕颜,我在出国前一个月的时候,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北京男孩叶。为了配合他的北京时间,我现在每晚都用闹钟把自己叫醒,然后和他在网上相会。我从没有那种感觉过,好象白天的每一分钟都是在为晚上那几个小时过的。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否会与他有关,但现在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他。”我这才想起在机场看到泪儿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以为是第一次出国的兴奋。我已有很久没和泪儿聊过天了。高中的时候,我和她住的很近,我们又各自在家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每到周末我们就住在一起,有时在她家,有时是我家。聊的话题自然也少不了少女情怀。我从没对她提起过风,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仅仅是一阵风,没有方向,无关季节,扬起我的衣角,带走我的目光。但风一旦吹过,一切都过了,变的只是一点时间。虽然风一直说他要改变我的悲观,但似乎还没有成功。所以在我为和泪儿有相似的故事情节而惊喜的同时,也开始担心,不知道是担心泪儿还是担心我自己。网络中的情人就象是走在云中的旅人,渴求安全着陆,又渴求到达可能存在的天堂,但那一刻四周是没有风景的白色的迷藏,无论要去哪个目的地都找不到方向。
2001年的劳动节,风到了上海,而我去了他的家乡。在这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说自己的安排。我知道风不在那儿,但我想看看他出生的地方。而风也仅仅是想看看我住的城市。他说:“我们离的不远,我可以追到你。我答应不见你,但我想和你在一起。”于是风很快就和我在一个城市里了。街上人不多,我很怕会和他碰上,于是每次都是我从一个地方离开后,他才去。一路上我们用短消息互相描述着看到的景象,他会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典故。天快黑的时候,我按朋友给我推荐的路线到了一个叫曼陀山的还没全部建成的度假村。它依傍着东海,清晨可以从宾馆的天台上看日出。本以为这里路远又不出名,但可能是黄金周的关系吧,人依然很多。我们没有选择地在度假村唯一一个宾馆里住下了,两个房间相隔着五个楼层。他问我有没有看过一本小说,书名叫《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说:“没有,讲什么的?”他说:“是说一个男孩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是做节目主持人的,常常全国各地跑,男孩就一路追踪着她的行程,却从不和她见面。”我问:“那最后呢?”他说:“女孩死了。”我沉默了。不等我开口,他幽幽地说了一句后来我发觉竟象是一种预言的话:“我们不是小说,所以我们的结果会不同。”
半夜里开始下起小雨,明知没希望,但我还是早早地站在天台上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眺望。密密的雨丝让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闷,内心里有一种不安在挣扎,有一些盼望是否也会象这一次的日出一样的落空呢?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满天都是深灰色的云层,世界也被调成了灰色系。海边有很多人在放风筝,还有一些恋人提着鞋手牵手地踩着淤泥一路走向水中央。我看着牵手的人群,心想那感觉一定很安全。我不知道风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说好不说再见。
回到上海已是深夜,Leslie的公司组织他们去了普及岛,沙发上是他留下的脏衣服和游戏软盘。我打开电脑收邮件,发现有一封是泪儿的。她写到:“夕颜,春节前我就可以结束培训回家过年了。然后我会去北京,我和叶有一个长城之约。我现在是数着指头过日子,激动和紧张充满了每一分钟,使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夕颜,你有没有见过网友?”我想给泪儿回一封邮件,告诉她我和风的故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我的电脑放在临窗的写字台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天空。窗子不大,所以看到的天空也很有限。星星是穷人的钻石,也是女孩心中的眼睛。今夜星星满天。
三
因为一部电视剧的关系,这一年的那场狮子座流星雨被炒的沸沸扬扬。流星雨开始前的那个晚上,网路上挤满了准备彻夜等待的人群。我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是因为相信那个古老的传说而在此等候的,但我相信所有等候的人心里都有一个有待实现的愿望。其实许愿不一定要有流星,可以对着天空中的任意一颗星星,只要那个愿望是真实而美丽的。黑暗的日子里为自己许一个愿望,那样黑夜里才能闻到黎明的芬芳,我一直都是那么认为的。十一点的时候我发了个短信给风,问他知道今夜有流星雨吗?他回复说不知道,我便不作声了,我对风从来就没有要求。
我怕自己会睡着,所以开着□□.我很少答应做别人的好友,对自己的好友更是严格控制,力求少而精。但这个晚上,我几乎通过了所有的申请,因为我相信深夜里的灵魂一定很需要陪伴,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有着浪漫传说的五十年一次的夜晚。内蒙古的凌漠风说:“我在北京的宾馆里上网,我觉得很孤独。”苏州的不易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愿望而等待,还是因为等到了而生了愿望。”未央没有写她的城市,她说:“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城市,也就没有了家。”我看到一颗流星疾疾地划过窗前,不禁欢呼起来,我告诉凌漠风,告诉不易,告诉未央,我看到了我一生中第一颗流星,却来不及许愿。我想象着他们抬头望天时的表情一定很虔诚。当我看到流星的光亮时也看到了电脑被关闭前屏幕的闪烁,同时看到的是Leslie愤怒的脸。他说我的叫声和□□的嘀嘀声让他无法睡觉,他不许我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我静静地听完他的话,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这场流星雨是我从一星期前就开始等待的。我关了显示器,关了房间门,径直地走向阳台,然后又关了阳台门,我想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他了,他也不会再来打扰我和流星的约会。阳台上很冷,我用双手温暖着自己。一颗又一颗的流星在我面前升起又落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传说流传了那么久,却很少被证实,因为要在流星坠落前说完一个愿望是那么的难。我想再过五十年我也不会忘记这个晚上,我站在寒风里流着泪在第十颗流星划过的瞬间说完了那个愿望,那个说出来就会不灵的愿望。也许是种巧合吧,几乎在同时,我听到桌上手机开始唱那首张学友的“月半弯”,我听到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站在两个城市的大地上,拥着同一片绚烂的天空,夕颜,你许完你的愿了吗?”我说:“我以为你不会看。”他说:“我会,因为我知道你会。”我又一次泪如雨下。也许流星只是一瞬间的灿烂,却留下了一个永无期限的盼望,在被兑现前长长的等待中,盼望慢慢变老直至死亡,但即便如此,我也要试着去努力一次实现的可能。我透过泪眼凝望着模糊但依旧光鲜的天空,凭着流星对远方天空下那个声音说:“风,我要在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候遇到你。我们见面吧。”
我们约定的见面地点是我的城市–上海,时间是春节他回家过年前。在春节到来之前,先到来的是泪儿。半年不见泪儿黑了些也瘦了些,但眼睛里闪烁的是只有恋爱中的人才有的光芒。我问她什么时候去北京,她说是明天早班飞机。我问她有没有见光死的心理准备,泪儿说:“在这半年里,我们每天在网上聊三四个小时,从没有一天间断过,所以我们互相认识的时间已赶上别人几年。我们的私人世界已完全的重叠,了解了各自的相同,也接受了各自的相异。我们只是把这一次的见面当作别后的重逢,容貌对我们没有意义。”泪儿一向是喜欢在做决定前把风险降到最低的性格,所以我确定这次她是有把握的。我看着眼前的泪儿,她不算是很漂亮的那种,但半年的国外生活让她褪去了最后的生涩,微微上翘的眼角显的灵气逼人,还有她的微笑总让我觉得很温馨。
泪儿就这样带着我的祝福也带着我的羡慕登上了北上的飞机,当我听到飞机以45度的姿势穿过这个城市的声音,仿佛听到了泪儿的心起飞的声音。远方因为未知而令人不安,又因为距离而渴望到达,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这样一个远方。我开始宿命地想我的远方,因为和风见面的日子已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一早我急不可待地拨打泪儿的手机,泪儿的声音明快而悦耳:“他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要在北京再玩一段日子,你不用担心我。”我放心地收了线,这个幸运的女孩从来就不象她的名字,她的生活里注定没有泪水。泪儿的网恋成功给了我很大信心,其实网恋和所有的恋爱都是一样的,成功与失败的概率各占一半,不该把网恋想的那么悲观,而长时间的文字交流反而比一般的恋人更有心灵感应。
在见面的前一天我们终于确定了见面的方式,我买了两张美罗城柯达影院的电影票,留下一张,另一张放在对面太平洋百货底楼超市的存包箱里,并把开箱密码用短消息的方式告诉了风。风笑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电影院见面了,因为那里的光线比较弱,你还是怕见光死。”我说:“我已经不怕了。上天不会在最后一天才去决定两个人的命运,所以结局此刻已经定了,只是等待我们去揭晓而已。”泪儿曾说我上下半身出色的比例最适合穿裤装,于是我选了一条咖啡色的棉质休闲裤,莱卡的成份和合身的剪裁使我看上去纤细而修长。我为它配了一条Esprit白色的套头毛衫。我喜欢白色,而它视觉上的膨胀感又恰好可以掩去一些我的柔弱,这是在我生活中很少发生的喜欢的和适合的相一致的情况。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头发已经长长,栗色的发丝柔柔地拂着肩,明亮的眼睛,淡粉色的唇,很东方的微笑,还有由里向外不断涌出的幸福让我整个人看上去象冬日的阳光明媚而温暖,又如光线中的晨露清丽而纯净。难怪泪儿说我有足够的条件自信。忽然很想给泪儿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见风了,我还是有点紧张。这才想起她后来居然没有和我联系过,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一边笑骂着一边开了门,与我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形成对比的是门外站着的泪儿流满泪水的脸。
四
再次在网上遇到风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他的城市。他说:“那天我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出去,看着灯光亮起却不刺眼,然后看着清洁工人拿着工具走进来。我一直那么坐着看一切的发生,因为我怕我一旦离开了,就再没机会见你了。” “我那天也是那么无助地坐着看泪儿的泪,一个从不流泪的女孩,那一天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泪全部流完。风,原谅我再一次的胆怯。我努力想在你经过的时候完成一次最完美的绽放,可是一次绽放对一朵夕颜来说,也就是它的一生。我不要我们的过程真如一次花期那么短暂。”“泪儿她走了吗?”
“是的。她选择走是认为这是最适合她的方式,因为她输不起,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她努力了一个月,依然不能挽回那段纸质的感情。”“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我第三次送她的机,她说这一次不会回来了,她喜欢多伦多的街道。我看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点光,我真的很担心。”
“异国的风景会帮她遗忘。”
“可是她走的时候是那么的不甘心。叶坦然地接受着她半年多的付出,却在一次见面后就毫不吝啬地全部丢弃。泪儿是在网上隐瞒了年龄,可是在网上这不是值得原谅的吗?网络爱情难道已远离了爱情的本质,因为谎言,不确定而变得冷漠,决绝和不堪一击了吗?”
风很久没有作答,一直是自信而果敢的风第一次在网上显出他的软弱。他无法给网络定性,因此也使下线前他说的那句话变的苍白无力:“网络是一种幻觉,但我需要你在。”
接下来的日子变的异常的晦涩。我每周都给泪儿发邮件,附上各种Flash和笑话,还有她喜欢的心理测试题。泪儿回复的很快,但字数寥寥,她说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所以没有时间写邮件。可有一天我忽然收到她很长的一封邮件,她说她跟一个鬼老同居了,那个鬼老是个电脑高手,她学会了破译□□密码。她用叶的ID在网上和他的女网友聊天,看看他是否跟别人也那么说话。她还跟叶的朋友,她在北京时见过的,说叶在亚运村自杀的谎言。泪儿的文字里充满了仇恨和危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我后悔让泪儿走,如果我一直在她身边也许会帮到她一点。但现在相隔着山山水水,我又能为好友做点什么呢?
风的短消息越来越少,并第一次出现了整整一天没有任何联系的情况,这是认识两年来从没有过的。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好象这是网络交往的惯例,只是没想到我喜欢的风也不能破例。Leslie开始察觉我对风的异样。每次我一和风聊天,他就说要用电脑,限定我时间下线,后来更是直接对我说不喜欢我只跟一个固定的网友聊。这样我和风联系的时间就更少了。
一次Leslie和同事去松江玩通宵,我和风约好一起上网。9点钟的时候,他的头像依然是黑白的。他发短信给我说他朋友有事要晚点上。又过了一小时,他说今天不能上了,叫我不用等他。我有一点失望,但我对风依然没有要求。11点的时候,风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模糊而遥远。我问他是不是喝酒了,他说没有。我又问他的朋友没事了吧,他没有回答。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的静默中,其实我已经想到了很多种他可能遭遇的事,但我做梦也想不到他说的是这样一段话。
“记得有一次和你在青岛的宾馆里通电话,你问我想过以后的新娘是什么样子的吗?我说她应该有大眼睛和小酒窝,就想POLO车一样。”“记得,你还说缘分是天定的,如果没有,也要认的。”
“其实,大眼睛小酒窝的女孩我身边一直都有。我们交往了四年,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半年。我在南方这个开放城市里建筑着我的事业,她留在你去过的那个小城守着没有我的日子。现在她厌倦了,坚持要我放弃这里马上回到她的身边。但这里的一切是我一步步打拼出来的,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于是她说要分手。夕颜,事业和爱情真的永远是一对矛盾体吗?我觉得今晚的自己好脆弱。”这是风在说话吗?没错,是那个情深似海的风,但这次他娓娓述说的是他对别人的深情。
我听到心从高空落下然后破碎的声音,那声音清晰而干脆。要把伤口上所有的覆盖物一一移去,让当时疼痛和流血的过程走近再重回,是一件需要极大勇气的事。我记得窗外有持续的爆竹声和烟花燃烧的声音,我在那样的心情下迎来的竟是今年的第一次月圆。我无法控制那种来自于内心很深的地方并迅速到达全身的忧伤,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你不要太难过,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吵嘴。只要你给她信心,她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如果你是我的女人就好了。”
我好象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只不过是关于自己的。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好象他说他其实可以不告诉我有这个女孩的,但总觉得不说出来心里不舒服,他说他什么话都想跟我说。我说:“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本来叫你上网是想告诉你我下星期去你的城市出差,原来也没想过要见你,但现在很想很想,我们不用做任何的设计,用最平凡的方式见面吧,我不想让你的容貌成为我一生的谜。”
其实那一刻我已经决定见面之后就再也不和风有任何的联系了。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和泪儿一起睡,我问她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选择留在他身边,以使自己可以时时地看到他,关心到他还是选择彻底离开他的世界,因为每看到他一次就要承受一次他不爱你的痛苦。泪儿想了想说,我选第一种,因为那样还会有希望。所以我理解了泪儿为什么会在北京留了一个月之久,她是努力地想把希望变为美丽的现实。而我选择了最容易的那种,因为我想努力地对自己好一点。
上飞机前的那个晚上,我给风发了最后一封邮件。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邮件了,正如你说的我还从没有好好的给你一个人发过邮件,所以最后一次其实也是第一次。第一次与最后一次的例子在我们身上已发生过多次,比如在圣诞节的短消息上我写到: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之后是这样的元旦,你的生日和春节,可惜没有我的生日了。
看到了你在□□上的留言,应该是元宵节那次电话后你留下的吧。不是对你不满意,只是你花了两年的时间和金钱把我带到了一个能摘到星星的地方,我却不小心让自己掉了下来,在碰触地面的那一刻总会有点痛。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就象我们的缘因网而生因网而死,与光不光的无关一样。网络是一个可以虚幻到无法把握对方的出现和消逝的地方,在这里,幸福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所以还是把握好你身边的幸福吧,假如这世上还有幸福的话。
还记得那篇感动过我们的帖子吗?结局充满了遗憾的伤感,让我沉沦了好久。我是一个很好骗的人,你认为的没错,常把戏剧当人生。里面有句话很适合我对你说,也适合你对我说:再见,也许就是永不再见!
这个位置应该写一句祝福语的吧,可是我觉得没有我的祝福,你一样会活的很好。“
尾声
我设想过很多种走上结婚礼堂后的情景,比如在最后一分钟逃走,比如在众目睽睽下任由我的泪滴进香槟杯。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很配合地完成着司仪的各项议程,当爸爸把我的手交到Leslie的手中时,心里甚至有一种真实的感动。只是当Leslie为我戴上戒指的时候,我想到了那句我常说的话:星星是穷人的钻石,也是女孩心中的眼睛。在钻石的折光中我看到了风看我时的眼睛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原来夕颜花开的时候是如此的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