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又开》宋之徽

2、第一章

　　“小姐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怪不得连朝廷的使节都喜欢您呢，我若是男子，定也来巴巴地求小姐青睐。”

　　我听得一乐，不由笑道“你若是位公子哥，我定与你私奔，还干这劳什子差事做甚。”

　　模样是最没用的东西，生得再美，也左右不过一个好看的玩物；且在这客栈中，生得好看便是坏事，只有花花这傻姑娘才会真心羡慕我。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生活平静地像一滩死水。

　　直到那一日……

　　我如往常一般在阁楼上眺望大漠的落日，仿佛这样就能使污浊的命运变得更绚丽一些。突然，远处一个蠕动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

　　“应该是一个人”，我心道。

　　大漠多的是亡命之徒，不管是逃命还是流放，这样的闲事，别人从来不管，我也同样不会管。楼兰从不缺少命运凄惨的人，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更没有资格拥有同情心。

　　于是，我便依旧坐在阁楼上，注视着那一场垂死挣扎。

　　我猜他约莫是看到不远处有人家，便以为有了希望，挪动的速度都快了一些。等过会儿离得近了，发现根本没有人为他停留，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或从他身上跨过，或从他旁边经过。便又重新感到绝望，于是不再动了。

　　这个景象我不是第一次见，也绝不是最后一次见。按照惯例，他过不久多久就会死。

　　我别过眼不再多看，怕又徒添无谓的感慨。

　　夜幕降临。因着今日的事，我突然生了闲逛的兴致。便领着花花去欣赏大漠的夜晚，看看闪闪的星星。

　　…

　　走过一个街角，我的脚腕被人拉住。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拉着花花镇定地走过他的身边。

　　“我们帮不了你，还请公子快些松手吧，莫挡了我加小姐的去路。” 花花倒是先我一步开口了。

　　我视线落到他身上，等着他松手。

　　“岐风……恳求……这位小姐，他日定赴汤蹈火…以抱恩德。”他喘着大气，似这已耗费他许多心力。

　　望着他满含希望的双眼，我突然有了想答应他的冲动。

　　可是，我不能。

　　我蹲下身，问道：“我几个时辰之前便看到了公子，想必你已认清现状，无论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帮你，你又为何多此这一举？况如今公子的身体，怕是动一步便犹如钝刀磨肉，既如此痛苦，何不痛快些？”

　　他移开了目光，似在思索些什么。我估摸着他应是听懂了我的话，终于不再挣扎了。

　　我耐心地等待着他自己放弃，却不想他转过头，再次坚定地望着我：“尚有心愿未了……死虽干脆，但不若苟活。”

　　我突然很好奇，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这个和我一样在命运边缘挣扎的人，是不是也同我一般有竭尽全力的过往。

　　可是我没忘，我没有好奇的资格。

　　我一根一根地抠开他的手指，压着翻涌的心绪道：“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便自己受着这苦。我如今这般苟活已是竭尽全力，恕不能再舍身为人。”

　　我起身拍了拍衣袖，拉着花花头也不回地走了。

　　…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花花似是察觉到我心神不宁，便开口道：“小姐，您是担心刚刚那位公子吗？”，“没事的小姐，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人救下了呢。”

　　我没有接她的话，抬头望了望星星，自顾自地喃喃道：“花花你说，我们这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刚那位公子说他有心愿未了，不若苟活。”

　　“可是我呢？我苟活如今，是为了什么？我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我的心绪像是一下被打开了，激动地全身战栗。

　　万花阁中女子多是如此，我步步为营，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是我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都道我绝代风华举世无双，可我始终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笑话，那些中原人何曾真心待我？

　　楼兰楼兰，我终是……没有勇气反抗。

　　“小姐您不要胡思乱想了，小姐您长得好看心又好，将来找个如意郎君，这什么都有盼头了……”花花抽抽噎噎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却如坠深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

　　我已然万劫不复了，可他不一样。他说他有心愿未了，他的日子还有盼头有希望。

　　那不若就成全一个希望，也可以骗骗自己约莫也是有希望的。

　　我自顾自地走回了来时的地方，看着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蹲下身子。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花花的声音带着不认同的急促。

　　“我要救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我忙道：“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的花花，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现在只希望你能同我一起把他扶回去，再等恐怕他就没命了。”

　　“小姐……”花花望着我，神情担忧，“小姐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不顾自己啊，小姐……”

　　…

　　还好，不过几日皮肉之苦便换来一条性命。妈妈虽然恨我坏了规矩，却也不敢如何作践我的皮肉，毕竟这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只怕那位公子以后得受些折磨。

　　我死水般的日子就要有一丝涟漪了。不知是对是错，却也顾不得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