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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之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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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七月半。跟在白猫后头的白小碳恍恍惚惚地想。
月光惨白得有些过分,照在白猫的皮毛上,随着它的运动闪着漂亮的光泽。它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白小碳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转念想到这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猫,问了也白问的。于是安静地闭了嘴。
前面传来一声哂笑。
“若是想问何必憋着。”白猫的声音很好听,犹如四月的风般和煦,只是雌雄莫辨,叫人摸不清头脑。
白小碳心里一惊,心想这家伙是有读心术的吗?果然还是应该保持警惕,差点以为这真是普通的猫,可是仔细想想,“普通”二字,何时适用过这个世界了?
白小碳吸了口气,却感到这空气温度似乎略有些低了。
“前辈,”再三思索,似乎只有这个词比较合适,见白猫没有什么反应,她接着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白小碳搓了搓手臂,企图把胳膊上高高竖起的汗毛抚平。青草的香味似乎要消失在身后了,前面的走廊里再也没有其他的灯笼,就连她的声线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去哪里?”白猫转过身来,一脸疑惑,“不是你刚刚召唤的我吗?”
白小碳:???
大好的节日,他原本是要去给之树带点吃的,好让他在这阴气大盛的日子里涨些灵力,可是就在刚刚,一阵震耳欲聋的次声波叫他头昏脑涨的,声波里带着某种有些熟悉的威压,天地间的灵气也陡然变得浓郁。这像是灾难的前夕,可是于他而言,却像是……福音和契机。
“或许你需要鄙人的帮助。”白猫抬起一只爪子,目光诚恳。
所以……白小碳望着眼前骤然变幻的景色,内心五味杂陈。
那是一片废墟。
灰蒙蒙的天空遮掩着这片土地上的狼藉,断壁残垣在火焰肆虐之后留下的炭灰里苟延残喘,几只乌鸫百无聊赖地从枯枝上跳到地上,又跳回枯枝上……
“失落之地只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结界会变得很牢固,我们可得快一些,我要去探望我的老朋友,而你……或许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会更好,他会高兴的。”白猫昂起头,“一个和之树气息略有些相似的小丫头片子,这可真是有趣。”他边走边自言自语。
若说失落之地的边缘只是令人不适的荒凉,而当他们往里走的时候,迎面扑来的阴冷之气就有些瘆人了。雾气蒙蒙地飘散着,地上的枯枝旁甚至能够看到一些零星的森森白骨。
白小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猫像是知道些什么,她想。或许此行确实能够让她挖掘一些线索……假如她不会因此丧命的话。
她又环顾了一圈四周,四下阒寂无人,却似乎在他们行进的方向上隐隐有声音传来,定睛看去,巨大的月亮下有一圈蓝色的光,不远处的荒地里,有一个闪着光的物体,正和月光进行着什么互动。一阵让人胸闷腿软的威压让白小碳险些背过气去,好在那威压只是试探性地走个场子罢了,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今晚的灵气真是让人舒适啊。之树沐浴在月光之下,捧着他的玉珏满足的喟叹着。他形容瘦削,脸庞的弧度却意外的柔和,他幸福的神态甚至能够让人忽视他全身的破烂——而那破烂的衣物上,依稀可见已经凝固了的血液。
他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岁月在失落之地从来不能横行,饶是他这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白火,看着仍是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假如他不是那样狼狈的话。
察觉到来者的气息,之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
“怎么?今年开荤了?老白,你知道我已经戒掉了。”之树随意地拿着手里的树枝,对来者挑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懒散和无奈。
“路上捡来的女娃娃。”白猫对着她挑了下下巴,眼里有几分戏谑,“托你的福,这种血脉我倒是认得一些。”
之树提起了几分兴趣,望向白小碳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自那场人类的偷袭以来,白火与妖族的谈判失败,合约被束之高阁,无数白火不得不背井离乡,很难想象幼年时期脆弱无比的白火如何能在这片大陆上生存下去。毕竟,贪婪的所谓正道对白火赶尽杀绝,只为一口他们的血肉,而毫无自保之力如同人类幼崽一般的白火幼崽,却偏偏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最是容易被居心叵测之人捉了去煲汤喝。
之树奇怪地看了白小碳一眼,她怎么没被捉去煲汤喝呢?
此刻的沉默略显尴尬,白小碳咧嘴礼貌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似乎并无恶意,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个人对她存在的震惊。
她是很享受这种震惊没错啦。比如说:“震惊!世上竟有如此惊为天人的存在!”“震惊!此人的光芒简直要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可是……她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种震惊似乎是她从未见过的。好像是……
“你怎么还活着?”之树终究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白小碳:“……”
“你没有死是吗?”之树又问了一句。
少年,你这样子真的没有被别人揍过吗?白小碳看看他身上凝固的鲜血,嘴角的笑容僵硬。她若是死了,那站在这里的就都是魂。
之树沉重地凝眉。
“战争失败后,我曾经隐居山林,”之树轻轻地说,“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世人忘记我是唯一苟活的白火,嗯,他们忘记了。”
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
“但是我没有忘记。”
“我感到耻辱,让人生不如死的耻辱感帮助我精进修为,我变得越来越厉害。”
“……也越来越疲倦。”
假如他是这个种族唯一剩下的那个——就像那只孤独的象龟,那么生活除了眼前的泥坑和未来的苟且,还剩什么呢?复仇的热血吗?
别傻了,与整个人类为敌,他打不过的好不好。
便是真的被他得逞——人类也灭亡了,然后呢?
世间一片寂静,想想都无趣得很呐。
“于是我趁着结界松动,躲到这里来,人类不是说,‘吾日三省吾身’么,一个人想想自己的过错,倒也……”说着他皱皱眉头,怄气般地加了一句,“小爷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
之树转过头去,手里的树枝被他轻轻丢开。
“我今日看你顺眼,不如你就地拜师吧,等会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之树的指尖刀光闪过,一滴晶莹鲜红的血液就从刀口涌了出来。
“啧,”他见白小碳没什么动作,快速收好自己那滴血,有些嫌弃地一把抓过白小碳的手腕,如法炮制了另一滴血液,“这么笨的徒儿。”
???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小碳很清楚这是某种难得的传承,可是你们世界的人动不动的就拿一滴血液出来玩玩,这习惯委实叫人不习惯得很。
传承她不会拒绝,毕竟她太弱了……可是……这家伙是不是稍微自大了一点?
老娘这暴脾气的!
白小碳一撸袖子,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两滴血液此刻已经完全融为一体。原本要说出来的挑衅就变成了……
“谢师父!”
……全程旁观白猫牌背景墙为您报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再磨叽就出不去了啊。”白猫的尾巴妖娆地在空气中缠绕了一下,继而瞬间僵硬。
白猫与之树面面相觑。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