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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暂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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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玄烨神思恍惚,是自己跟在他身边以来从没有见过的模样,阿克敦真的担心起来:“就是说——有可能会有忠仆冒名代主而死,从而保全了苏大学士的骨血?”“很有可能。若真如此,我可能便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玄烨痛苦的闭上眼。
“皇上莫急,这也不过是假设,就算是真,也是鳌拜当年胡乱矫旨所致,一切还要查清楚再谈。”
玄烨掏出怀里的玉如意:“嗯,这实非寻常物事,不过是否是那苏姑娘自小拥有还待查证。若果是真,路便难走许多,而鳌拜……必除!”此话一出,自己心里也是一惊,与阿克敦互相看着,君臣二人都愣在那里,心知要实践这句话必经风险无数,半晌不语。
“您尚未亲政,此时还是韬光养晦、回避矛盾为佳。至于苏姑娘那里……”“明天是辍朝三日的最后一天,我想再去看她一次——把玉如意也物归原主。所有人那般的拼死相护,看来对她的意义颇不寻常,我想去问问清楚。”
翌日,玄烨让梁九功在宫内留心各方动静,只带了阿克敦去大盆儿胡同。路嫂应门将两人带进大堂,珊儿跑了出来冲二人一福:“我们小姐正在帮许小姐擦药,二位公子见谅,请坐坐,奴婢这就去倒茶。”珊儿自来倔强,但一直感念玄烨等人恩德,是以对二人格外客气。
玄烨摆摆手随意落坐:“不忙,照顾许小姐伤势要紧。昨日的补药可曾用上?”“据黎掌柜所言,许小姐伤及脾脏,身子虚不受补,我家小姐吩咐过几日再煎……先谢过叶公子美意。”
“嗯,是我疏忽了,多亏你家小姐心思细密。”珊儿笑笑退下,想是去后院备茶了。
过不多时,只听脚步细碎,正是苏冰忆手里捧着面巾、帕子自西厢走出。玄烨见她身着月牙白长衫,想是为路伯服孝,形容比前日相见憔悴了不少,心底不由一紧,起身招呼:“苏姑娘。”“叶公子、邢公子有礼了,先请移步后院,冰忆收拾停当即来。”
玄烨朝阿克敦使个眼色,打趣道:“请吧,邢公子?”“邢克敦。”阿克敦也不多解释。
苏家的后院中间是个凉亭,直穿过去通向路伯、路嫂所居茅屋,左侧两间是厨房、柴房,右侧植着一株桃树。正打量间,珊儿从厨房端出茶来:“二位公子请用。听我们老爷说啊,当年带着小姐也看了几处居所,只因了这株桃树,小姐便选定了这里。”玄烨一震——桃花、凉亭……
“珊儿莫胡说,两位公子请坐。”苏冰忆笑着差珊儿去照顾许颜,端了茶点招呼玄烨二人在凉亭内坐下。
玄烨心中喜悦,也不客套,拿起就吃:“小小院落里也有此番天地,姑娘果真风雅之人。嗯,外皮酥香,内陷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苏冰忆脸上泛起红晕:“院落虽小,平日里坐着看看书也不错的。茶点都是自己所做,品相口味实不足待客,公子不见笑就好。对了,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玄烨从怀里掏出玉如意递过去:“完璧归赵!”苏冰忆见是玉如意满脸喜色,随即疑惑道:“叶公子,这是官兵拿了去的,你怎会……”“哦,”玄烨尽量保持镇定,“家父在朝廷有些人脉,那日听说了小姐之事也很气愤,托在朝中的朋友查实后参了那王大人一本,结果朝廷将王大人革职杀头,托家父将玉如意还与小姐……”
见苏冰忆秀眉微蹙,似乎幽幽的叹了口气,玄烨便即住口。阿克敦接着问道:“苏姑娘,此事可有甚不妥?”
苏冰忆收起玉如意缓缓起身:“两位公子及叶老爷大义小女子谨记,”说完背对二人颤声道,“只是小女子有事定要知会——不说一怕对不住二位待小女子的亲厚,二怕来日连累了各位。”
玄烨忙道:“苏姑娘哪里话来?”苏冰忆不接他话,似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若果公子家中仅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冰忆接下来的话也不必说——不过现在看来叶家与朝廷来往密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醒公子。公子可能奇怪冰忆这院落贫寒,怎会有招来贼人的玉如意。其实先父也曾为官,得了这对罕有的玉如意分别给了冰忆与家兄。冰忆……哦不,小女子本名苏懿如……懿如那支幼时赠了朋友,家兄的便给了我,因此对它特别珍惜……”玄烨听到“幼时送了朋友”全身一震,心知面前女子便是自己念兹念兹之人,手中杯子登时拿捏不稳。阿克敦听过玄烨的故事,心中恍然,见他眼神热烈,胶着在苏懿如身上再无法移开,轻轻碰了碰他手肘。
苏懿如沉湎在回忆里,对二人的异常丝毫未有察觉:“几年前因为某些原因全家被判斩刑,家兄与我的性命是管家用自己的一双儿女替下的……府中下人们四散前,管家将我们交托义父。家兄发誓报仇,央求义父送他去学武,懿如不忍远离双亲埋葬之地,一直留在这里。所以,”苏懿如停顿一下,似是鼓起莫大勇气看着玄烨,“懿如实为朝廷钦犯,公子如要为朝廷办事抓我伏法,万请放过珊儿、路嫂——她们都是后来义父安排在我身边的,对前事一无所知。若公子肯不过问前情,但对懿如身世有所顾虑,今后不相往来便可,懿如懂得分寸,断不会上门给公子添乱……”说到这里声音几不可闻。
玄烨霍地站起:“我怎会抓你伏法?!又怎可与你不相往来?!”阿克敦见他如此还不及阻止,只听到瓷器碎裂,原来是玄烨心绪激动处手上不禁使力,握碎了茶杯。
苏懿如听了他那两句话正心神恍惚间,那边厢玄烨的手心已渗出血来,只听阿克敦失声冲自己招呼:“苏姑娘,府上可备有金创药?”这才如梦初醒般招呼珊儿拿药,自己用帕子托起玄烨的手检视有无杯子残渣。
眼见玄烨修长细嫩的手掌上纵横交错了数条血口,苏懿如尽力让自己平静:“邢公子,请帮忙托着他手。”强自用手帕垫着取出三片碎渣后再也忍不住抽泣,眼泪掉在玄烨伤口上。怕她察觉了难受,玄烨忍着没动,却见苏懿如抬眼望向自己,满是心疼。
“没事,你继续。”
“嗯,也亏得为了给许家姐姐治伤,家里才备了些金创药。”他的安抚给了她力量,剩下的几片很快取出。珊儿从旁递过金创药,玄烨见苏懿如凝着神太累,自己接过敷上,示意阿克敦帮自己包好。苏懿如一直提着口气坚持,见玄烨安好顿时泄了大半,加上连日劳顿、思虑过度,身子瘫软下去。
“懿如!”玄烨情急,一把扶住。苏懿如满脸飞红,正待起身,珊儿在一旁已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珊儿!”苏懿如轻斥她,想借着话头转移众人注意。玄烨却担心她身子,紧紧盯着她:“是头晕还是怎样?”
“应无大事,回去躺躺就好,谢公子关心。”苏懿如福了一福。阿克敦眼见今日情势发展大大出乎预料,再留下恐难收拾,于是给玄烨使了个眼色。玄烨懂他意思,却实在舍不得告辞:“本想留下讨顿便饭,可手上的伤估计还得回去让黎掌柜给看看……”“嗯,这里条件有限,刚才处理得不知是不是干净,回自家医馆看看为好。这餐便饭……懿如会记得!”
阿克敦心知三日不朝回去事务必然繁杂,下次再来不知何时,便顾不得避嫌,进屋子看了看许颜。出来时见玄烨正对苏懿如嘱咐着什么,当下出门候着。见珊儿送出来欲言又止,忙道:“珊儿姑娘有事但说无妨。”“珊儿不会说话……邢公子请勿见怪。其实自前年开始,上门给我家小姐提亲之人就没断过,从未见我家小姐从动过心思——好像她心底一直有所牵挂。至于小姐家中之事,珊儿今日也是第一次听闻——而叶公子家似乎来头很大,珊儿担心……”
阿克敦心知自己不便多言,但看珊儿担心的样子也很感动:“这个……主人家的事我也不方便多说,日后变化此刻亦无法预料。只是有一点请姑娘放心——这番相交,我们绝对出自真心!”想到玄烨和苏懿如中间横亘的隔阂,不由激动起来。“另外,许姑娘只身一人,有什么事还请多多照应。需要帮助时可以去医馆,请黎掌柜通知我们便是。”
珊儿显是松了一口气:“许姑娘如此相护,现在她有伤在身,我们怎会照顾不周?这个您放一百个心。还有一问……”珊儿欲待再言,听到脚步声便住了口。
只见玄烨一人出得门来,苏懿如并未相送。阿克敦情知不可再留,快速把准备好的银票塞到珊儿手中:“这点银子于叶家不算什么,但当下对于你们小姐和许姑娘可能大有用处。若果一切安好,再见之日归还便是,但若有甚差池,这钱当可应急……总之,不必告诉你家小姐,劳烦姑娘了!”珊儿与苏懿如相处久了,也颇有点淡然清高的意味,第一反应是坚决不可,但想到连日来的窘迫,又想到是瞒着苏懿如,于是红着脸收入怀中:“如此……珊儿谢过二位公子。”
见珊儿关上了门,玄烨忙叮嘱:“回宫后千万小心,别让闲杂人等知道我手上的伤……”“嗯!只是最大的问题恐怕还不是伤口……”阿克敦向苏家大门望了一望。
玄烨当即了然:“是,我明白——你我一样!”说完长长叹了口气。适才和苏懿如独处虽未交谈深入,但也让他看到了她这几年的孤苦以及内在的坚强。这样的女子,如果知道双亲是因自己的“圣旨”而亡,断不会再对自己加以辞色。一想到这些,心绪顿时烦乱不堪。
阿克敦知他心意,索性也不说话,只告诉车夫慢慢那驾车,让他有时间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