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契》清清烨烨

4、第四章 意外之喜

　　阿克敦随着他苦笑一阵，实也想不出话来安慰。瞥见梁九功捧着个红木匣子小跑着过来，忙道：“与其想些不着边际的，不如看看咱们‘九爷’挑的宝贝合不合心。”
　　玄烨扑哧一笑，接过木匣子打开，见是支翡翠玉簪，簪头是朵盛放的牡丹，花蕊处镶嵌五颗小小明珠，瑰丽难言。“华贵，也透着冷清——倒合衬了她的品性。‘九爷’的眼光进步不少！”梁九功见他能够玩笑，显是心情好了许多，正也跟着傻笑起来，却被阿克敦从背后一拍：“九爷，快雇车咱们回啊。”

　　进得宫门，玄烨略一沉吟，嘱咐梁九功把玉簪送去坤宁宫，带着阿克敦往布库房走去，自嘲道：“如今遍地是鳌拜党羽，凭天子之尊想说点话也要避忌，尚需借用你的地盘儿。”阿克敦笑笑不言，只是紧随其侧保护着。
　　“圈地之事近日甚嚣尘上，积怨爆发在所难免。苏克萨哈奏请之事深得我心，却苦于权臣作梗。朕有心将他们处置个干净，却外惧鳌拜，内忧祖母……”行至阿克敦领辖的布库房地界，眼见四下无人，玄烨索性一吐为快。
　　“祖母……皇上是说？”阿克敦略一思索，当即明白玄烨之意，“其实太皇太后当初也并非一意袒护权臣，实为形势所迫多方权衡——这个之前臣已向您分析过……”
　　“阿克敦，”玄烨不耐的打断，“早说了没别人在时你我不论君臣，怎么还您来您去的，成心想让我没个说话之人是么？”
　　阿克敦知他还为玉如意之事心里烦闷，便不接话茬接着分析：“皇上要亲治天下，权臣一定要清，只是隐忍多久的问题。现时我们自己并没兵权，相较鳌拜决不占优；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扶植起爱新觉罗家两代君主，此时更不可能冒险支持你激进。所以，不如按兵不动，甚至……”
　　“甚至先给他们一点甜头，也未尝不可！”玄烨接过话来，二人相视而笑。
　　三日后，因与苏克萨哈争执一直不占上风、称卧病拒不上朝的鳌拜被封太子少保，并得天子亲自探视，礼遇堪称群臣之冠。于是鳌拜病也无碍，上朝时红光满面。朝中上下又大多是其党羽，自然跟着喜气洋洋。玄烨冷眼观着，只和他“商量”了一件事，就是调阿克敦兼御前侍卫总管，跟随自己左右。
　　鳌拜回思他二人在一起时总没半点正经，把阿克敦也看作了一般的纨绔子弟；二来自感此时己方势力如日中天，戒心已去，以为小皇帝这么要求不过是想找个玩伴，于是答应的也痛快。
　　安排妥当，玄烨暗自松了口气。此时阿克敦带来一个让他几乎雀跃的消息：澍玉阁发现了一女子手持一支一模一样的玉如意！玄烨兴奋的在殿上搓着手踱来踱去：“阿克敦……咱们再去一次。”“皇上，澍玉阁只说发现了，具体情况怎样并不得知，实不值得您天子之尊犯险。属下这就替您走一趟探探。”阿克敦言辞恳切，玄烨无话可驳，只得点头答允。
　　晚膳过后，终于盼到阿克敦回来。原来上次阿克敦在提点的时候已让丛掌柜了解到三人身份的不同寻常，同时留下了看守神武门的自己亲信的信息，让其有消息即刻通知。本也没报多大希望，还想着得便去玉行商会看看，万不料老天如此眷顾，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带着玉如意去的是位年轻女子，却并非为玉而去，只说是穗子太旧，编制材料不易找寻，想看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能替换。店内伙计见玉如意不似凡物，便悄声叫来丛掌柜。谁知——”
　　“谁知怎样？”玄烨急问。“丛掌柜只一瞥，便确定那女子手中的玉如意和咱们那天带去的一样。他为人机灵的很，没敢声张，只说当时没有一样的穗头，约了那女子三日后——也就是今日再去店里瞧。”
　　玄烨一直记得幼时相见“她”提起过白玉如意是一对，加之前几日又听丛掌柜鉴定这等品质的玉饰世上只能一件，思前想后、心之切切早已认定带着玉如意的女子就是“她”。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你、你见到她了？她……好么？”阿克敦见他猴急的神态心里暗暗发笑，有心逗他一逗: “待我到得店里，人已离去多时。不过那丛掌柜甚是精乖，居然派人跟了去。这不……”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纸片。
　　“你小子，居然跟我玩儿起心眼儿，也不怕我收了你的布库兵……”玄烨笑着抢过纸片，见上面写着“小盆儿胡同”。兴奋过后，微一皱眉：“那年来宫里玩耍的孩童都是王公贵胄的后裔，但这地界儿看着并不像贵族居住之所……不过无论事情与‘她’究竟多大关联，我不想用皇帝的名头，以免吓到无关之人。”
　　阿克敦微微一笑：“这个放心，我理会得……想着如果日后还要相见，那我也不方便现在露面。于是回宫之前先去了趟户部，告知那里的王大人暗中打听那户人家的底和如意的来处。”
　　“这……”“不必担心，这个王大人官阶不高，即使说漏了影响力也甚微。我吩咐下去他乐得遵从，没有多问什么。鳌拜最近得势，对苏克萨哈步步紧逼，你安心于国事要紧，那边我会盯着。”玄烨听罢心里一热：“嗯，也是。虽然你同我称兄道弟总不习惯，还是感激上天赐我这么个好兄弟！赫舍里刚才让小九子递话说有事相商，我这便过去一趟。你也忙了一天，回去歇了吧。”阿克敦待要嘱咐他温柔以对，话到嘴边想起自己的立场又忍住，告辞退下。
　　跨入坤宁宫，不等宫人通报，赫舍里已由内门转出，显是候在那里多时。“皇上吉祥！”见赫舍里鬓边插着玉簪，脸上漾着盈盈笑意，玄烨心中一阵温暖：“这两日身子怎样？玉簪可合心？”牵着她手坐到塌边休息。
　　赫舍里脸上微微一红：“臣妾身子无碍，劳皇上记挂。玉簪臣妾很是喜欢，皇上费心了。臣妾也为皇上准备了份礼物……”“哦？这就是你要朕来的原因？”玄烨轻揽她肩膀，帮她理净耳边碎发，细声问。
　　赫舍里突然抬起眼眸，支走屋内侍女，有些神秘的说：“皇上，您登基已有六年，可想过亲政之事？”“嗯。”玄烨心里一怔，不知她何出此言。“据臣妾所知，先皇是登基六年后亲政，前几日爷爷入宫，臣妾和他商议着，让他老人家择日在朝堂提议您亲政之事……”
　　玄烨本轻揽着她靠在自己怀中，听闻此言手上一颤。赫舍里见他神色怔忡，忙道：“臣妾知道政事皇上不喜他人参与，实是最近鳌拜一干人等太过猖獗，放出话说‘旗权’大于‘皇权’，臣妾……臣妾也是一时冲动，请皇上勿怪！”说着起身要行礼。玄烨一把拥她入怀:“傻瓜，这么多年除了阿克敦，有谁站在朕的立场上替朕想过什么？感念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哼，当我吃软饭也罢，皇后的光我爱新觉罗•玄烨还就沾定了！”赫舍里伏在他怀中听他这番戏谑之言不禁莞尔，仰望着他意气风发时亮如明星的双眼，感慨自己情之所钟实属必然。
　　碍于抱恙，由索尼提议的亲政奏请直拖到半个月的一次听政上。玄烨冷眼旁观，只见索尼话一出口，朝上大部分官员的眼睛都望向鳌拜等他示意，心中不禁有气，表面上却故意做出平和的神态看向康亲王。康亲王偷偷抬眼瞥见玄烨的目光，心中一惊，知道自己逃不过表态这关，暗暗叫苦着刚要张口，只见苏克萨哈向前迈了一步：“臣以为，索大人所言甚是。皇上登基已有六年之久，臣等精力日渐衰竭，实知不堪久负辅政重任。况我大清国运日盛，皇上要平定天下也应尽早积累经验，亲政正是最好的方法。”
　　索额图在家得到父亲授意，见苏克萨哈起了头，于是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鳌拜虽然心里不悦，但知小皇帝亲政是大势所趋。他为人醉心权势，但并未觊觎过皇位，只不过让他出声“恭请”自己心里的毛孩子主政，不免心有抵触，于是向身边的遏必隆微微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表态。遏必隆这才敢表态：“启奏皇上，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甚是……”说着又去看鳌拜有否不悦。
　　玄烨看着殿下的一切，血往上涌，使尽力气才使身子不至颤动：“嗯，众位爱卿之意朕已明了。鳌少保，索大人身子不适，朕想由你牵头商议，拿出意见呈上可好？”
　　鳌拜听皇上如此相询，感觉赚够了面子，当下痛快答允。阿克敦与梁九功虽知皇上用意，却也不禁佩服他表现出的淡然。
　　就这样，玄烨的亲政之日顺利定在了当年的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