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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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世界中，只有那一对在繁花中相拥的漂亮男女。
锦觅心想，我彻底失去凤凰了。
凤凰说过，我们的树，死了。而现在，我的凤凰……也消失了。
那只骄傲又明亮，温柔又深情的鸟儿，终究只在她黑白的回忆里对她微笑。
——这可真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锦觅有些发抖，从栖梧宫那颗复活的凤凰树中得到的勇气流逝一空。她脱力地背靠在岩壁上。看不出神情，也不知何时来到锦觅面前的魔尊说，“水神所赠，确非凡品。”
复生后的旭凤容貌依然冠绝六界，只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对她的爱情。他的面色在魔界格外黑暗低垂的天空下显得冷淡而苍白，魔尊伸出的手上，托着刚刚用来求婚的春华秋实。
在繁花背后，魔尊轻轻对水神说：“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伸在锦觅眼前的这只手曾坚定地护着她不被穷奇伤害，曾穿过她的黑发间插花簪翎……也曾温柔地抱着她，在留梓池畔，在凤凰花灯下轻轻摇晃。
现在，这只手伸向锦觅，只为归还定情信物。
锦觅定定地看着魔尊，眼眶是灼热的红，是流不出的泪，是无法出口的爱，她固执地不抬手，顽强地从背后的岩壁上汲取站立的力量。
——好像这样做，就能拒绝面对这一夜的噩梦似的。
旭凤似有些嘲讽地笑笑，捏过锦觅的手腕——实在太纤细了，又太脆弱了，他咬牙切齿地想——一根根展开她紧握的拳头，将闪着玉石光泽的叶片放到六界第一美人形状完美的手心里。
她真冷啊……
旭凤想。
随后，他慢慢将手背过背后，五指收起，紧握成拳，掩盖在黑色衣袖下。
我真冷啊。
旭凤撤回手，锦觅手掌僵硬地维持被掰开的姿势，像个精致的蜡像假人，任由春华秋实从凝固的指缝里落下。她倔强地望着旭凤漂亮的眼睛，只在里面看到了冰冷。那股冷推拒着锦觅，她只能软弱地、卑微地跌坐在地——那股冷继续摄入锦觅的心神，将她冻得呼吸不上来。
锦觅顾不上地上的春华秋实是自己的一瓣真身，她揪着魔尊的袍角，恳求般对着旭凤喃喃——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锦觅已不知道她的述求是什么了。
是求凤凰不要娶穗禾吗？娶任何女子都好，不要娶她的杀父仇人？还是求凤凰相信，她是爱他的，她一直都是爱他的，她对他一见钟情，从花界那句“何方小妖”开始，就爱上他了呢？
旭凤站着，从上居高望着从未如此低微的锦觅。在他还是骄傲的火神殿下时，在锦觅还是个花界小葡萄精时，这个清丽绝伦的少女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睫毛半垂，遮去了眼里的泪水。
嫣红的嘴唇弯起，魔尊说，“临死之前，水神赠我两字，从未……”
锦觅浑身发着抖，胸口堵着喘不上气，咳出陨丹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滔天巨浪般将她裹挟进绝望的深渊。此时此刻此地，她既不优雅也不漂亮了，只留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向凤凰求救。
“我真的……真的，是爱你的。”
一行眼泪再掩饰不住，沿着魔尊苍白的脸孔流下。旭凤的声音像一只雨夜里狼狈不堪的鸟，发着抖，“……旭凤至今奉为金科玉律，铭记于心，一刻都不敢忘记。”
背后的手紧握成拳，旭凤花费全身力气不去扶起地上心爱的女子、深恨的仇人。
他说：“今后你若再说一句爱我之谬言，我便立刻杀了你，说一次，剐一次。”
我彻底失去凤凰了。
锦觅咽回嘴边的“我爱你”，攥紧了旭凤的袍角——她告诉自己，放手吧，别再让凤凰平添恶心了——复而极慢地放松了一丝力道。
魔尊在下一瞬间，飞快地扯回自己的衣袍。
真是够可怜了，自己。旭凤嘲讽地红着眼眶——落到如此地步，自己竟还心生奢望——他转动眼珠，不让眼泪在这反复无常的蛮荒小妖面前落下来。
旭凤太阳穴鼓胀，痛恨不争气的自己。他转身时，在扬起如鸟翼的衣袂间，听见锦觅在他背后说，“对不起，打扰魔尊陛下了。”
平平静静的。
不愧是毫不犹豫一刀捅死他的天界水神啊……
旭凤几乎要笑出来。
锦觅目光垂在地面上的春华秋实上，心里空无一物。她的情感全都随着魔尊的离去灰飞烟灭。传言里美貌无双又冷酷恶毒的水神笑了笑，张张口，无声地念，凤凰，我爱你。
我还是爱你，凤凰。
魔界逼仄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血色的五瓣霜。
凤凰，我终于彻底失去你了。
锦觅朝着忘川走去。她安静地走，血色的霜花安静地落下，两行眼泪安静地被茫茫的极光照亮。她的手在滴血，血液沾在残余的半片春华秋实上。
春华秋实，托身于锦觅的一瓣真身，却和凤凰的第八魄融合了。锦觅不敢再碎掉春华秋实——尽管旭凤弃如敝履，可这已不再是她的东西了，就像她的爱情，她的心。
旭凤安静地远远跟着锦觅，像抹天地间最孤独最无依的鬼魂。
他嘴角残留着没擦干的血，看着不断飘下的五瓣霜，心头划过茫然和不知所措。
旭凤本该不知道的，春华秋实是他心之所系的一瓣真身。他只是在绝望而死、放弃涅槃时，还将这虚假的定情信物保护在自己的魂魄中。他只是在复生后，一次次被爱与恨联手凌迟后，用这信物向另一个女子求了一场注定心怀鬼胎的婚。
——以及远远地，遥遥地，和心上的姑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共赏这片繁花似锦。
即使下地狱，他依然想娶她。
只是，他痛得……不再想要原谅她、不再愿意爱她，可他，实在太想念她了。
锦觅于他，已是一场无望而可笑的相思，怕人看清，更怕人看轻。
可现在，也许，他和她真的错过了。
在这场伤心的血霜中。
旭凤接住一片五瓣的霜花，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前方的锦觅停下脚步，三丈之外，是一身白衣的天帝。
他叫她，“觅儿。”
旭凤隔了很远，在一片模糊的水光中，看着忘川河畔的那对未婚夫妻。
这可真是……男才女貌，名正言顺。
五瓣血霜不知何时停了。
锦觅说，“天帝陛下。”
她手指一动，将春华秋实的残片收回。
天帝上前，锦觅后退，避开了天帝的怀抱。
“觅儿，不要这样看着我……”天帝轻声说，“我会害怕。”
“害怕……”锦觅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她忍不住被天帝逗笑了。“该害怕的，可是我这个从头至尾、被你欺骗的人吧。”
“也好，反正，这个夜晚不会更糟糕了。”锦觅慢慢走向忘川，眼神着魔般盯着忘川里的幽魂。她低沉地说，“别再骗我、别再骗天下人、也别再骗你自己了。”
“昨夜，我取九婴内丹时，遇见了穗禾。”锦觅打量着忘川，慢吞吞地说，“穗禾会琉璃净火，也向我承认，她就是凶手。”
强行压抑着翻滚不休的仇恨，锦觅离忘川更近，近到忘川几乎能打湿她的衣角的地步。
“你猜，穗禾还说了什么？”
天帝脸孔没有一丝动摇，他说，“本座发过誓，会帮你杀仇人。”
“本座马上杀她。”
但他没有再上前。
锦觅回头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从天帝漆黑的眼到洁白的衣。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没有任何心虚神色的天帝。就好像，那个温柔不争的小鱼仙倌从未存在过。
她的朋友，从未存在。或者早早就消失在天界构陷里。
所以，她又看回忘川，笑了笑。
“穗禾说，陛下早就知道凶手了。”锦觅说，“而我，竟然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锦觅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和仇恨爆发得格外突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清洗满身满手漆黑粘稠的沼泽般的血。
锦觅朝忘川走去，前期一直在积蓄愤怒的力量将她单薄的身子冲撞得摇摇欲坠。
“是你！让我亲手杀了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
她在忘川边颤颤巍巍，随时都能跌入忘川。忘川的幽魂大量地开始聚集，像嗅着饵食而来的锦鲤。
“我爱你啊，求你不要丢下我！”天帝强势地握着她的双肩，却卑微地请求她。
锦觅反而被刺激得地推攘着天帝的环抱。“别碰我！”她尖叫着，“你明知道——明知道——”
“天上地下，我只想要一只凤凰！”
灼热的仇恨涌了上来，锦觅终于用力推开天帝，也终于跌进忘川。
游魂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觅儿！”
“锦觅！”
“我终于知道，恨到底是什么了。”锦觅似不知痛楚，在忘川半梦半醒，“我恨天界，恨穗禾，也恨你。”她喃喃自语，“更恨我自己。”
清越的凤鸣划破天际，火红明亮的凤凰俯冲进忘川，将鲜血淋漓的锦觅带回地面，振翅飞向魔宫。
——IF·女主她春华秋实这样分手·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弹
